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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莘魂不守舍地走在路上,连沈檀提醒她把帽子罩上都没听到。她重生一场,但求活个明白。可是她想不通,看不懂,自己明明听了娘的话抗旨逃婚,为什么她还是疯了。
临近西域大漠,五月的平谷已经如蒸笼一般酷热,唐莘却感到一股寒气从后背升起,只觉得手足生冰。
重生一场,本来以为命运已经改写,可现在她娘已经疯了,哥哥唐冰会不会生死不明,老祖宗是不是能安然无恙,而三年后,她唐莘,难道又会死于非命?
一阵马蹄声在平谷的大街上响起,一骑红衣当街疾驰而过。刹那间,大街上鸡飞狗跳,行人摊贩纷纷避让。唐莘失魂落魄,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疾驰的马匹。沈檀叫了她几次,她都置若罔闻。
眼看这一人一马就要撞上唐莘,沈檀情急之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她才幸免于难。沈檀握着唐莘的臂膀,惊觉怀里的人正在瑟瑟发抖。
他低下头,轻颦的蛾眉下,一对氤氲弥漫的眸子正迎上他的,沈檀心里的某处蓦然抽痛起来。
“梨。。。”
沈檀的手微微发颤,将将要抚上唐莘的脸颊。
“梨子?师父想吃梨?哪里有梨子?”唐莘倏地转过头,对面却是一家买毛皮的铺子。她捶捶脑袋,觉得自己真是懵了,这五月的天,梨子还没熟呢,师父怎么会要梨子呢。
淡淡的檀香味儿飘进唐莘的鼻子,想起自己被师父拥在怀中,她脸上一阵发烧。转过身子,街上的尘土还未消散,那一骑红衣早就不见影儿了。
回客栈的一路上,唐莘都没敢看沈檀一眼,低着头默默跟在他身后。
他二人住的这间客栈在主街尽头,虽说在平谷最热闹的一条大街上开张,可惜离商铺远了,多少有点偏。唐莘和沈檀一回来,就发觉有点不寻常,门口似乎比去时多了马匹,还有三两个人聚在门口指指点点。而客栈里却冷冷清清,只有小二在柜台前心神不属地东张西望。
这小二看见沈檀进来,赶紧迎来上了,结结巴巴地说:“客。。客官。。。府衙的燕姑娘正在挨个询问住店的客人,还。。还请多担待。。。今天的店钱小店就减半了。”
唐莘听说店钱减半,不由地拍了拍怀中的银票。说来也奇怪,自从她跟流云过了江,还没机会动过这几张银票。她现在跟着师父,花用不大,眼下娘得了病,家中怕是要用钱。唐莘当下决定有机会把这银票托人带回长安。
“可是出了什么事吗?”沈檀微微俯身询问小二。
那小二身子一缩,仿佛矮了一截,硬是在脸上挤了一丝笑出来,干巴巴地说:“客官,这天有不测风云。。。可真是和小店无关。。。”
这小二废话极多,毫无重点,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小,沈檀依然面露微笑,耐着性子听着。听到最后,他和唐莘总算是明白,这店里死了个人。
其实,他遮遮掩掩也没有用。府衙那位燕捕头的嗓门还挺大,这小二还没絮叨完,那燕捕头的声音已经从楼上飘了下来。
“你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你说的可是实话!若是有半句虚言!我燕十七让你用屁|股走路!”
这位燕捕头,原来是位红衣小姑娘。她父母双全,手足和睦,在家中排行十七。她爹统领着平谷一处小门小派,这小门派以贩马为生。燕十七的爹与其说是帮主,不如是个马贩子。
燕十七的娘生了十六个儿子,才得了一个闺女,从小琴棋书画把她当大家闺秀一般教养,若是有朝一日,能够选秀进宫,常伴君侧,他燕家也算光耀门楣。
可惜,她从小跟着十六个哥哥混迹在武行马场,后来帮着府尹刘大人破了个案子,刚到十五岁就去了府衙当捕快。
燕十七坐在沈檀对面,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只手将马鞭握在手中,指着沈檀道:“你说你一早离开了客栈去了集市,可有人证明?”
“我跟着师父一起。”唐莘连忙抢着说。
“我问你了吗?!”燕十七瞪了唐莘一眼,转头又看着沈檀,“你们师徒互相打掩护,不足为信。可有别人能作证?”
“我们在集市上一家酒肆用了午饭,捕头问了便知。”沈檀端坐在凳子上,不卑不亢地答道。
燕十七点点头,突然问起那酒肆的名字,听沈檀说了,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神情。唐莘看她年龄和自己仿佛,身材娇小玲珑,却英气十足,好似独当一方,霸气得很。虽然不喜她盘问师父,可是心里却对她佩服的很。
燕十七问了唐莘几个问题以后,本已经说了让他们走,却又让他们回来。叫他们回来了,却又用马鞭敲打着那桌子一言不发。
唐莘看她欲言又止,憋得难受的样子,不由地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燕十七听见她笑,蓦地停了手,看着唐莘笑了。她一拍桌子:“算了,跟你说了。等下去找郎中开个治腹泻的方子。”
唐莘猜到她肯定是知道刚才那酒肆的什么,想问问究竟,又怕是官府中事,不便过问。谁知道那燕十七大喇喇地说:“那店的老板忒不地道。我们大燕子民一个价钱,给对面图伦的商人又是一个价钱。可又不能将他法办。”
燕十七低下头,捂着嘴笑了两声:“于是,我抓了把巴豆撒到他后厨。等下就去抓他个饮食不洁,坑害顾客。”
唐莘目瞪口呆,不知如何作想。好在她跟沈檀都没有在那里吃几口,并无大碍。
“喂,”燕十七瞪着一双大眼,“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已经被府尹告诫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燕十七怎么毫不顾忌地就把自己干的事情说了?唐莘十分纳闷。
“那燕捕头,想必有着好眼力。”沈檀是这么解释给唐莘的,“糖糖你,长得一看就是好人。”
根据唐莘看书的经验,好人都不长命。唐莘有点担心。。。
所以,当晚她就去干了件坏事儿。
她又潜入官宅了。这一次,自然是去了平谷府衙寻那平谷的郡志。这对唐莘来说可是熟活了,三下两下就摸入了那藏书的地方。沈檀不禁唏嘘,自己这个徒弟真是可造之材,学得真快。
而唐莘则在腹诽,为什么这府衙各个都建的一个样子,难道是给贼行方便?
虽然只有一字之差,这平谷郡建郡远远早于平阳郡,郡志也长了许多。按着年份,分成了三个厚厚的卷集。
唐莘取了距今最近的拿来翻看,可是翻了一整夜,依然一无所获。她前日在客栈,也避着沈檀问过那小二,那小二对此也是茫然不知。
唐莘早就奇怪,这种事情一般人都该知道,可客栈往来的客人这么多,本来应该是消息灵通,这小二为何一问三不知。她心中惴惴不安,暗暗叫苦,不会是她又搞错了吧。
眼看就要五更天,唐莘哈欠连连,腹中饥饿,刚推醒了沈檀准备回客栈,这藏书阁的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唐莘和沈檀使了个颜色,嗖得一下一同藏到了书架和墙之间的缝隙。这缝隙不大,两个人面对面稍稍有点挤,唐莘的头发擦着沈檀的脖颈,沈檀依旧身着宽衣大袍,那若隐若现的檀香味从沈檀微露的胸前溢出,撩得唐莘鼻子痒痒,差点打了个喷嚏。
她用手轻轻捏着鼻子,扬起头俏皮地看着沈檀,却发现沈檀深邃的眼眸中晶莹闪动。唐莘以前只觉得师父高高在上,仿若谪仙,此刻,却在他眼中突然看到了一丝温暖的烟火气。
唐莘深吸了一口气,檀香味充溢了她五脏六腑,她脑子里只有八个字,“原来师父,也是个人。”
只听见东西轻轻落在地上的声音,接着藏书阁的门被关上了。
唐莘确定这人走远了,才从那缝隙中出来,却发现地上摆着一个硕大的食盒。沈檀从她背后走了出来,径直走到食盒跟前,将那食盒打开,只见里边食物琳琅满目,丰盛异常。
沈檀不易察觉地笑了笑,拿了一块糕点,竟然放在口中吃了起来。
唐莘不明就里地看着沈檀,不由轻声问:“师父,你这是干什么?”
沈檀将一只包子扔给唐莘:“你不是饿了吗?吃饱再说。”
“师父,这能吃?”
沈檀眉毛轻扬,漫不经心地说:“我小姨妈亲手做的,怎么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