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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铁链声响了起来,监牢的一角缩着个蓬头垢面的人,从柔和的身体线条中可以看得出,这是一个女人。
她闻声抬起头来,眼睛里露出害怕的神情,整个人努力地蜷缩起来,但她已经到了牢房边缘,除非穿墙而过,否则她总是要面对这个人的。她被关在地牢里的这些天,每天都会有人来给她施鞭刑,几天下来她全身就没一块好的地方。但这还算好的,真正让她恐惧的是其他牢房里的情形。
那些牢房里关着一些疯子,他们目光呆滞,面无血色,常对着空气发笑。牢房里每隔一天固定的时辰,便不知从哪飞来密密麻麻的一片血色蝴蝶,全都附在他们身上吸取他们的血液。每当这个时候,平时安静的疯子们就会发出惊恐的尖叫声。那声音让她不寒而栗。她真害怕有一天这样的情况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才刚刚得到真正的生命,怎么能在这阴森的地牢里当血蝶的饲料!
可粗糙的鞭子并没有落到她身上,她心中有些惊讶,这才缓缓回过头去看眼前这个人。这个人她记得的,他是褚心的心腹,她被褚心看中的那几天,时常与他见面。
“悦姑娘。”那人笑吟吟地看着她,见她神情懵懂,说道,“恭喜悦姑娘,我们陛下看中您,特意命您做铲除妖星的钦差呢!”
“你说,皇上命我做除妖星的钦差?”僧悦的眼睛像一片黑暗的夜空,突然燃起一片火星,星星点点地迅速在她眼里堆积起来。
僧悦穿着一身绯红的衣裳,跟在那人身后朝议政殿方向走去。她脸上的鞭伤不知用了什么药,只消一晚就消得只剩一层浅色红痕,再经巧手的宫女用脂粉遮了,照样像剥了皮儿的鸡蛋似的,哪曾想前两天她才被人狠狠地鞭挞过。
僧悦双手握在胸前,姿态优美而标准,外袍的衣角在行走间翻动,带动身后的飞髾飘动着。随褚心入宫后,她便悉心向人讨教,若不是她本就生得好看,也不会才几天就有如此风姿。
正待两人走到殿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争吵声,一个洪亮的男声传了出来:“妖星?我看是妖师吧!褚心,你蛊惑陛下建斩妖台,到时别斩了你自己!”
僧悦闻声想要走近,却被拦了下来:“悦姑娘随我回去吧,看来今日是见不到陛下了。”
僧悦没有回答,她并没有离开这里的打算。
只听褚心隐怒道:“谢将军,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被褚心唤为谢将军的男人冷哼了一声,道:“不劳国师操心,我谢某说得出做得到,他日定要斩了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师!”
一直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这才开了口:“朝堂之上大吵大闹,你们可将朕放在眼里了?”
两人这才安静下来。
“两位爱卿是朕的左膀右臂,这次罢了,下不为例。”
在这个朝代更迭频繁的时代,一个王朝的兴起依靠门阀世家,但一旦开国党派又成了治国的最大隐患。假若上位者没有足够强的手腕扳倒这些人,那他必然成为一个傀儡皇帝,为世家大族的利益所支配,而褚心正是他对抗这些世家的一把利器。
事实证明,这个强势的女人并没有让他失望,在他有意无意地放纵之下,短短数年就成为朝内说一不二的人物。可最近,她似乎放肆过了。
皇帝看着回到各自位置上,脸色不愉地静立着。他透过冕旒上的珠帘偷偷打量手下这两位权臣,两方有个制衡也好,否则放任褚心这个野心家成长起来,只怕要颠覆他的大梁。
但他终究还是偏向了褚心这边:“斩妖台一事,国师已向朕禀报过,朕也是点头了的。如今斩妖台已经完成了一半,便建完了它。毕竟,妖星一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皇帝已经发了话,其余人再有议异,也只能应下了,偌大的宫殿中鸦雀无声。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抹绯色率先撞进众人眼中,再细一看竟是位少女身上的绯衣衣袖宽大,且绣有暗纹,脚踩一双笏头履,虽有几分女式的样子,却是文官的样式。只头上不戴冠帽,单镶了几片玉叶子。
群臣中有位老者出声问:“这是何人?”
褚心看了看僧悦,又掠过那发问的老臣,出列对皇帝行礼道:“陛下,这是那日微臣所言,能寻妖星的司南。”
刚才与褚心争吵的谢将军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被老者横了一眼,才捂着嘴别过了头,肩部一颤了一颤的。
皇帝看了眼低眉敛首的僧悦,又对老者点了点头:“若能捉拿妖星,朕定赏黄金万两,营田千亩。有事启奏,无事便散了吧。”
老者领着他身后的众臣,向皇帝三呼了万岁,便陆陆续续退出议政殿。
纵是僧悦再没见识,也知道因为自己的贸然闯入,皇帝才改了口,从封官降到了赏赐,孰不知还有谢家那一层。皇帝想要两碗水端平,许了褚心斩妖台,定不能再让她的人做官的。
而自僧悦进殿以来,褚心没和她说一句话,甚至一个连眼神也都吝惜。僧悦不知道褚心会不会又突然发怒,又生怕自己做出丑态引得她厌恶,只有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褚心脸上并没有怒气,她一直看着谢家人慢慢走远了,才突然开口叫住一个人:“王爷留步。”
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男人应声回过了头,向褚心点了点头,笑道:“国师唤本王何事?”
褚心微笑:“也无什么大事,只不过近日来世子不曾来我宫中,怕他误了修炼。毕竟修习仙术,可非一日之功。”
“犬子不才,劳国师费心了。”中年男人淡淡地颔首,“本王最近不在府中,他如鱼得水,无人管束,又不知野到哪里去了。待我召他回来,便让他来见国师。”
“那便有劳王爷了。”
中年男人道:“国师哪里的话,还要请国师多多照看长渊。”
长渊?一直低着头的僧悦抬起头来,看着中年男人渐行渐远。她总觉得长渊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怕是年岁久了,又记得不大清楚。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呢?
她稍一走神,就听褚心说道:“陆王是梁国几位王爷中唯一的异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