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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回来得太晚,今早的晨练便被补觉代替了。
非是懒惰,实在是政务太过烦杂,只能晚上再补上了。
起床之后,扶苏不出意料地又对上了赵灵儿漆黑澄澈的双眸。
本来在昨夜之后应当是陪魏无月的,只是同样因为回来得太晚,有早睡习惯的魏无月早已睡了,扶苏不想吵醒对方,便连着两夜留宿在了赵灵儿这里。
在赵灵儿娇羞的目光下给她唇上印上了个吻,扶苏翻身而起,今日还有个重要的地方要去视察。
这个地方正在进行的事务,直接关系到新法是否能够得到王上的批准,因此不得不重视。
昨天在御史大夫府中获得的支持很重要,却还比不得今天的重要。
至于昨日去的第二处府邸……
“良人稍待……”
戴上第二块玉珏的扶苏正待出门,却听到身后的呼唤,转过身就看到了坐起了身子,正欲言又止看着自己的赵灵儿。
我还在想你会忍到什么时候呢。
扶苏笑了笑,挥手令仆从侍女们都出去,他想,自己已经知道赵灵儿要说什么了。
坐回床边,将赵灵儿肩头滑落的衣衫拉齐整,扶苏将她的双手握起,“云琭的赦令此时应该已经到了蜀中,再有旬月时间就能回来了。”
毕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而且云琭本身就是被人利用成了诱饵,流放蜀中千里也算是惩戒过了,扶苏并未打算让赵灵儿在昭国唯一的亲人真的老死蜀中。
而且将云琭放回来,或许也有些用。
虽然惊喜谢过,赵灵儿却并未展颜开来,似乎仍有事情困扰着她。
扶苏并不需要动用太多脑细胞就明白了这困扰来自何处。
能够让赵灵儿挂念的,除了扶苏之外就只有三人。
云琭的事情已经解决,而且从方才她脸上的惊喜来看,赵灵儿想说的与他关系不大;嬴澍的抚养问题,扶苏已经向赵灵儿解释过张苍和自己的谋划,也得到了谅解,况且就算赵灵儿想要夺回抚养权,连华阳夫人和老宗正的共同施压都做不到的事情,扶苏同样也无能为力。
那么扶苏很简单就能猜到了问题来自何处——又是那个不省心的丈母娘。
权力欲过剩的女人总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尤其在这个女人是你岳母的情况下。
“你想让我写信给赵王,将你母亲释放出来,或者干脆接回昭国吗?”
赵灵儿抬起螓首,眼中的希望一闪而逝,“能接来母亲当然是最好的,只是担忧赵王不会同意。”
“这是自然。”扶苏将赵灵儿搂在怀中,“幼弟对赵王的威胁太大,他当然不可能将其送来昭国,而你母亲也不可能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到赵国宫廷。”
况且以云裳的权力欲,要让她放弃自己经营了那么久的势力来一个完全陌生且根本不可能获取任何超出严格限制的权力,对她而言还不如死了。
当然,这话不能给灵儿说,当着自家媳妇的面编排岳母?这么缺心眼的事情不可能出自扶苏。
赵灵儿微微点头,叹了口气,“就是可怜母亲与幼弟了,在深宫之中孤苦无依,该是何等凄凉。”
说着,赵灵儿攥紧了扶苏的手臂,仿佛握住了依靠。
哼,你可怜她,她却有丝毫可怜过你吗?
密信的事情,华阳夫人出于各种考量并未告诉扶苏,但即便不知道此事,仅从云裳撺掇云琭之事就可以看出,云裳并未将这个远嫁他国的女儿看得与那个去年刚出生的幼童一般重要。
如今眼看两国之间邦交恢复,云裳却是再次想起了这个早已被她当作弃子的女儿来了。
天下间哪有这般好事?
我赵扶苏的女人,是你云裳可以随意摆布的?
见扶苏皱眉不答,赵灵儿以为对方还在恼火自己当初的不作为,心中悲苦更深,缓缓松开了紧攥的手掌,“若是良人为难……”
欲要松开的手掌被更为宽厚的大手覆盖住,赵灵儿抬头去看,却见扶苏眼中全无愤怒,却只有无限的怜爱。
“一封书信而已,算不得为难,我只是觉得苦了你了。”
云裳即便可恨,灵儿却是无辜的,只为了让她心中好过一些,即便对云裳那等女子再有不满,扶苏也可以按捺住报复心态,书信一封请赵王至少将云裳从冷宫中放出。
听得出扶苏话语中的真情实意,赵灵儿却反而觉得心中更加愧疚,泪水便再也忍不住了。
感到胸前的湿润,扶苏将赵灵儿搂得更紧,“委屈你了。”
赵灵儿使劲摇头,这并非是委屈,这是对自己懦弱的痛恨。
她很想将一切都告诉扶苏,但华阳夫人的警告和担心失去扶苏宠爱的心理交杂,让她根本无法将其宣之于口。
等到怀中人儿的情绪稍稍稳定,扶苏拿出怀中的丝巾为其擦去泪水,再三好言安慰,终于将眼泪劝住了。
将苦累了的赵灵儿平躺放回塌上,扶苏轻柔抚摸着她的脸庞,“你再歇会儿,等我回来便提笔给赵王写信请他厚待……岳母,你且安心休息,不必为此挂怀了。”
咬着嘴唇轻轻点头,赵灵儿感受着扶苏的温柔抚慰,轻轻合上了双目。
又稍坐了会儿,等赵灵儿含着哭意的叹气声终于散去,扶苏这才又起身出了门。
直到已在车上等了许久的白泽戏谑眼神提醒,扶苏这才发现方才赵灵儿哭出来的水痕还在胸前明晃晃挂着,似乎还有晶莹的鼻涕。
然而如今回去太过麻烦,扶苏只好对白泽的眼神视而不见,希望胸前的痕迹早些风干了。
“不过是出趟近门而已,公子夫妻情深真令人羡慕。”
可你的表情中却一点羡慕都没有,倒是有些看好戏时的雀跃。
这白泽不想却是个八卦的。
扶苏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然而除了一声更为响亮的嘲笑之外毫无所获。
“三万刑徒可都到齐了?”
扶苏决定不跟对方一般见识,决定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来。
因为是白泽提出的用刑徒来加速起重机与火车的生产,因此扶苏就将此事全部交托给了对方。
昨日白泽派人禀报说事情已经办妥,这才有了扶苏视察军工厂,并接受白泽的建议准备给囚徒们进行一次动员演讲,以鼓励他们为了自己的自由努力劳作。
“有内史大人的招呼在,隐官署十分合作,三万刑徒都已经从各处运到了,名册也已经拟好,请公子过目。”
扶苏接过白泽递过来的名册,边看边点头。
让扶苏看的名册自然没有详尽到每一个刑徒的名字和履历,那得要几车去装,扶苏手中的名册只有各种刑徒的数量,以及他们是否能够适应重刑劳动力、缺胳膊腿的人有多少之类的概况,因此说是名录可能更合适一些。
因为三万人大多是受成蛟反叛案的牵连而被罚作刑徒,因而这些人都属于较为健壮的类型,即便有近十年的苦重劳役折磨,身体状况也比预想中要好很多。
这自然让急需劳动力的扶苏十分满意。
见扶苏满意点头,白泽这才说起了他建议扶苏要来这三万刑徒的第二个目的,“公子以为,若这三万人因公子之功而获释,是否可以成为公子的……私军?”
眼中精芒一闪,扶苏眯眼看了看仍然一脸轻松笑意的白泽,语气冷然,“白大夫慎言,大昭从无私军。”
那王上用来平定蕲年宫之乱的蒙氏私军算什么?
白泽并无争辩,只是拱手谢罪,“是白泽失言了。”
于是车厢之中再无谈话声响起,只能听到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
沉默许久之后,仔细查看名录的扶苏并未抬头,白泽却确信自己听到了对方微不可查的回答,立刻便笑了出来。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