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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八章 雪夜死斗

作者:发呆向日葵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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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疆苦寒,辽东尤甚。

    辽东地区归属的朝鲜国长期以来都对周王室听调不听宣,这与他们的建立者箕子有关。

    箕子,名胥余,殷商末期人,是文丁的儿子,帝乙的弟弟,纣王帝辛的叔父,也就是说,他是伐商的周王室的敌人。

    牧野之战后,纣王自焚而死,商朝覆灭。箕子不愿意做新朝的官员,于是躲到了深山里隐居起来了。

    武王闻听山有贤人不愿从周,便带着同为殷商王室的微子启一同去拜会,想请箕子出山。大概是存了以二子之间的亲戚关系以作拉拢的心思。

    然而箕子不是那样的人。他对微子说“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只传给了周武王《洪范九畴》,却拒绝了出山。

    之后为了避免武王继续骚扰他,箕子率商朝遗民逃亡辽东以至朝鲜,建立国家之后便选择了自我封闭,与中原断了往来。

    而因辽东天气恶劣,不适合耕种,中原国家也没有北上占土的意愿,周武王称王之后也并未选择派兵征讨,而是将箕子已经占领的地盘顺势封给了他。

    箕子也比较上道,对周王室表示了臣服,于是在大家面上都过得去的情况下,周王室也就懒得千里远征一块鸟不拉屎的地盘了。

    于是史称萁子朝鲜的国家便以朝鲜半岛为根基,存续了七百余年。按照实际情况来看,箕子后人享受国祚的时间,比周王室还要长。

    按照原本的历史进程,萁子朝还会再延续数十年,直到前194年楚汉之争时,才会被燕人卫满趁虚所灭。

    而如今,因为齐国灭国压力在前,得了赵胜提点的燕太子丹连哄带骗,说服燕王喜放弃了蓟城舒适的燕王宫,北上攻略辽东,在这一片冰天雪地中为已面临绝境的燕国社稷谋求一线生机。

    烟花三月,中原地区如今正是春意渐浓,南方长江流域更是已经春暖花开,然而春风不但不度玉门关,同样也不度山海关。

    三日前翻过长城(燕长城)时还依稀可见的绿色,如今已全部被白色所覆盖了。

    太子丹知道,随着离开故土越来越远,被迫北迁的燕国队伍中对自己的反对声音会逐渐增多,尤其是习惯了锦衣玉食的权贵们,对他的非难更为严厉,也更为致命。

    因为这些权贵们都是能够在燕王身边发挥影响力的。三人成虎,即便太子丹在燕王心中的形象如何完美,也耐不住积毁销骨。

    不但是北上辽东的战略受到了各方批评,连此前已经定下的联盟匈奴的策略,也被看到匈奴军势后心惊胆战的老旧贵族们反悔抵制。

    对于这些早已腐朽到骨子里,除了凭借祖上显荣而寄生于大燕骨髓中的寄生虫,太子丹看不顺眼很久了。

    他们这些人,就是燕国之所以越来越弱的根因。

    只要还有这些人在,燕国就不可能进行可以让大燕追赶上列国的变法,燕国只能继续继续沉浸在古老的荣光中逐渐消亡。

    而此次搬迁辽东,除了存续燕国社稷以外,太子丹还抱着剪出老氏族势力的心思。

    只要老氏族仍然扎根在故土,燕王也好,太子丹也好,就都拿他们没有办法。但是远离故土之后,失去了根基的他们就会在合适的时机被太子丹一并剪除。

    然而此时,太子丹最需要关切的并不是那些寄生虫,而是一直支持着自己的父王。

    如今,燕王喜因为年老体弱又深受奔波劳苦,身体健康大受打击,甚至连神智也开始时好时坏。

    随着燕王健康恶化而起的暗流涌动,令队伍中人心惶惶,也让太子丹忧心不已,他每日里的大多数时间都在上下沟通,以让队伍维持继续前进的士气。

    幸亏有军中支柱,老将秦开的鼎力协助,至今才没有发生成规模的逃兵事件。

    但太子丹知道,再这么继续下去,即便有严酷军法在前,也终究会有人开始忍受不住而选择逃跑,甚至哗变。

    然而即便前路如何荆棘密布,太子丹也不会放弃,因为已经失去了立足中原实力的燕国,便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了。

    更何况,在这条荆棘路上,他并非孤身一人。

    以太傅鞠武、名士田光为代表的时新派官员、以荆轲、高渐离为首的游侠势力,甚至就连燕国老贵族中的年轻一代,也都坚定地站在太子丹这一边,在他的旗帜下为了燕国的未来而奋斗。

    就在燕国队伍一片愁云惨淡之中,预料中的敌人终于在风雪之下露出了面貌。

    那是一群身材矮小、身披兽皮,手中拿着石头长矛的原始军队。

    按照匈奴探子的汇报,一直躲着燕军的朝鲜军队终于开始集结,准备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城外与燕军正面抗衡。

    而这正是太子丹目前所需要的——一场大胜。

    他急需一场大胜,来提振被冰雪和失利等消息摧残得低落的士气,同时更重要的是,用来巩固他目前已是岌岌可危的地位。

    太子丹完全相信,只要战事开始,燕军必然可以获胜。

    即便燕军士气低落,而且在列国中有“弱燕”的蔑称,甚至屡遭胡人欺凌,军力之弱一向被视为垫底。

    但燕国毕竟仍是屹立在中原的七雄之一,与一伙身披兽皮的原始人对战,太子丹还是对燕军抱有信心的。

    然而为求必胜,今夜,太子丹还是需要先去拜访一个人,以谋求在胜利的天平上为燕国,也为自己再加一块砝码。

    掀开厚重的帐门,内里与门外迥然不同的热度令太子丹呼吸一滞,仔细看去,却是冒顿正带着族人们在烤一只羊羔。

    羊羔被烤得金黄发亮,肉油顺着羊身滚滚而下又被火烤得劈啪作响,难怪内里温度如此灼人。

    冒顿正敞着怀抱,与族人痛饮笑骂,此时见了太子丹进门,忙扶着桌案摇晃起身,拒绝了美姬的搀扶,亲自上前挽住了太子丹的手臂。

    “太子来得正是时候,我的好弟弟伊志斜担心我离开草原吃得不好,专程向父汗请了兵马,就为了给我送来今春刚刚下地的羊羔来。”

    太子丹随着冒顿的热情引导走到了大帐中央,顺着冒顿的指点看向一位与冒顿只有两分想象的匈奴人,此时虽也站了起来,却神情倨傲,丝毫也没有行礼的意思。

    跟随太子丹一同入内的侍从见状大怒,正要拔剑,却被太子眼神所阻。

    如今大战在即,太子丹还需要借助匈奴人的力量,他不愿意在此时因为小事而影响了接下来的大战。

    冒顿醉眼迷离的眼珠滴溜溜转着,将侍从愤恨的神情尽收眼底,却没有出来圆场的意思,只当并未发觉,继续带着太子丹坐到了上位。

    太子丹还要拒绝,却被冒顿按了下去,力气之大竟让他无法反抗,“我们是吃过了主人盐巴的客人,怎么能坐到主人的前面呢?”

    草原缺盐,因此吃过了主人的盐巴,就意味着受到了最好的款待。而且在草原上,分享过盐巴之后,就意味着两方达成了牢固的盟约,轻易是不会背叛的。

    那位按剑而立的侍从此时表情稍缓,显然是对冒顿的行为略感满意,稍稍按捺下了对伊志斜方才冒犯的怒意。

    就太子丹从太傅鞠武和田光处听得的消息,匈奴的兄弟姐妹们之间可从来不讲究什么兄友弟恭的。

    即便是吃同一个母亲奶水长大的孩子们,为了争夺家产也是无所不用极其的,尤其是在匈奴首领的孩子之中,最后往往只会活下一个来。

    这种远比中原国家还要血腥惨烈的夺嫡战斗,不但是出于匈奴人本就凶狠的心性,更是因为草原资源的极度匮乏,以使他们没有富余去享受温情脉脉的兄弟情谊。

    因此太子丹判断,这位千里迢迢赶来辽东的伊志斜,恐怕不会只是为了一饱兄长的口腹之欲,但他究竟是何意图,太子丹就无从得知了。

    但无论对方是何意图,都必须要在冒顿帮助自己攻占辽东之后才可以施行。

    在此之前,太子丹就是冒顿最坚实的盟友。

    此时,刚刚坐下的伊志斜突然拍桌而起,指着冒顿一顿叽里呱啦,看神情似乎是在破口大骂。

    太子丹看向身边,侍从此时正在为他翻译,“伊志斜从身边翻译那里知道了冒顿刚才将他说成了是上赶着送礼的懦夫而极为不满。”

    伊志斜还在哇哇叫着,侍从却不翻译了,太子丹大惑不解,“还有呢?”

    “额……”侍从犹豫了一下回道,“现在都是一些……粗鄙之语,不敢污了太子视听。”

    粗鄙之语?

    太子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侍从是担心出身宫廷的他听不得污言秽语,才选择了不翻译。

    理解是可以理解,就是挺遗憾,其实太子丹还挺想知道匈奴的脏话比起市井上那些腌臜汉的言语来,孰优孰劣。

    太子丹喜欢混迹市井,对于这些污言秽语早习以为常,只有这位跟随自己不久的,出身燕国贵族的侍从才会以为他堂堂太子听不得这些。

    要知道,太子丹可是能够跟老渔民们吵上三百回合的。跟渔民们夹杂着腥味的脏话比起来,市井上的那些都算是温声细语了。

    当然,太子丹也不会去要求侍从将那些话全部翻译出来的,毕竟好奇归好奇,重点还是在于观察冒顿如何应对。

    面对“好弟弟”伊志斜不留情面的大骂,冒顿却仿佛毫无反应,依旧喝酒吃肉毫无停歇,甚至还在喝酒的间歇中不时招呼太子丹不要客气,语气中满含酒意,似乎真是醉了。

    见冒顿丝毫没有对自己的喝骂做出反应,伊志斜更为气恼。

    然而就在太子丹以为他要做出更为激进的行为时,伊志斜却突然笑了,边笑边从嘴中崩出了几个快速的单词,看向冒顿的眼神也从愤怒变为了嘲讽。

    然后,一直面对怒骂毫无反应的冒顿轻轻放下了骨杯,眼中的醉意骤然间被凌厉起来的杀机代替,也快速地回应了一句。

    伴随着周围匈奴人突然鼓噪叫好的声浪,冒顿掀翻了面前的桌案,将上半身本就敞开着的衣裳彻底拉开垂到了腰上,露出了肌肉精壮的上半身。

    “他们说了什么?”眼看异变陡生,太子丹知道原因必然在方才伊志斜突然吐露的那几个单词上。

    “伊志斜侮辱了冒顿的母亲,冒顿向他发出了挑战。”

    “决斗?”太子丹皱眉问道。

    “是的。”

    身为几位著名游侠的密友与资助者,太子丹对于决斗并不陌生,燕国游侠之风盛行,每日为名誉与利益而发生的决斗不胜枚举。

    眼看接受了挑战的伊志斜同样光出了膀子,拔出腰间的短剑,太子丹不免有些紧张。“你觉得谁胜算更大?”

    冒顿在太子丹接下来的谋划中即将扮演重要的角色,他不希望对方在此时发生意外。

    否则群龙无首的匈奴军队必然会被伊志斜带回,那时失去了匈奴人的骑兵帮助,不但接下来的大战会平添几分变数,他想借机除去“寄生虫”的计划也会遭到打乱。

    此时两方还在场间绕着圈子互相试探,还未真正交上手,故而侍从看不出技艺长短,但太子问话不可不回,他就只能从两人的身材上分析。

    “伊志斜虽然年纪小一些,但身材高大,且肌肉更为壮硕,在短兵相接的情况下更具优势。”

    此时,伊志斜厌倦了继续与冒顿绕圈子下去,主动猛然向前踏了一步,手中短剑如同自己长臂的延伸,迅如雷霆地刺向了冒顿的胸口。

    冒顿腰腹用力,狠狠顿足,与千钧一发之际后退了半步,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一次刺击。

    还未等太子丹惊呼出声,一招得势的伊志斜不给冒顿重新找回步调的机会,趁着对方脚步散乱欺身而进,一招快似一招,很快将左支右绌的冒顿逐渐逼到了烤着羊肉的火堆边缘。

    伊志斜此时的脸上早已没了方才的倨傲神色,眼神中的嘲讽也换上了凝重,好不容易才有了能够光明正大杀死冒顿的机会,他不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