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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的新兵死伤殆尽之后,魏人真正的战力终于冲锋到了昭军战阵之前的两百步内。
值得晋鄙耗掉几乎全部骑兵与前阵所有步卒也要护送着完整送到昭军阵前的,只能是魏人的骄傲。
魏武卒。
就是那支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更曾以五万大破昭军五十万大军,与吴起共同谱写不败神话的魏武卒。
此时若是再有五万武卒,当面的魏军未必不能有一战之力。
然而魏武卒选拔极为严苛,即使在国力大幅度缩水之后其标准一降再降,目前整个大魏能凑出的魏武卒,也已不到两万。
晋鄙手中,更是只有七千余人。此战,他将手上的全部武卒都被投入到了前线。
晋鄙,以及所有魏人,都在指望着这支不败神话,为魏军、为大魏逆天改命,强行斩开一道生路。
不同于齐国的技击士与大昭轻兵的重攻轻守,魏武卒在攻防两端都做到了战国极致。
即便魏国失去韩国铜矿支持之后,军中兵卒的覆甲率就每况愈下,代表魏国骄傲的武卒也依然身披三层重甲。
手持犀面大盾又身披重甲的武卒对于面前的弩箭直射并不十分畏惧,前行到了弩箭所能发挥最强实力的一百米内。
在顶住两轮齐射之后,损失并不多的魏武卒抛弃了已被扎成刺猬的大盾,抽出背后的长戟,怒吼着冲锋向前。
五十米处射出最后一波齐射后,原本的弩阵左右散开,给后方的友军让开了道路。
负责迎接魏武卒的,是昭军的长矛阵。
昭矛长达七米,却并非意味着两排矛士的间隔也是七米。实际上,前后两排的距离不过一臂之隔,故而矛阵密密麻麻,几无缝隙。
甲士们随着鼓点列阵向前,无论前方是山川还是河流,都只有前进一条路。
后排几乎是推着前排前进的,前排的矛士即便是想停也停不下来。
如此层层叠叠地推步而前,在昭军中有一个准确而响亮的说法:推山。
连山都可以推,枉论其他?
武卒的三层重甲防得住第一层矛林,也防得住第二层,甚至第三层。然而他们面对的,终究是数十层不间断的长矛密林。
手持不足两米重戟的第一波武卒,几乎没有对矛阵造成伤亡,就被矛尖挂起,如同误入陷阱的鸟雀。
但是,他们的牺牲并非白费。
魏武卒身披的重甲加上自身的重量何其惊人,挂住武卒们的长矛纷纷折断,原本圆润如意的阵型出现了细小的缝隙。
后续的矛士敏锐地发现了不对,立刻想要将缝隙堵上,然而为时已晚。
第一波武卒用身体换来的空隙,完全被利用了起来。
后续的魏武卒丝毫没有给矛阵重新集结的机会,挥动着长戟继续冲阵。昭军矛手
终于,会战以来,魏军终于给昭人造成了成建制的杀伤。
所谓军阵,就是要结成阵型才会有恐怖的威力,然而被武卒撕开口子以后,前排的矛阵很快失去了应有的效果。
被近身之后,七米的长矛完全做不到保护身周的作用,阵势散乱的矛士们,只能被强大的魏武卒各个击破。
眼看魏武卒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在阵中纵横往来,上将军丝毫没有让矛兵们散开撤退的意思。
在这种大规模的会战中,兵士们只能看得到身边极有限范围的情况,因此撤退的意图很容易被领会为战败。
这也是回马枪战术几乎从未见诸史册的原因,为将者能力不足的话,为诱敌而进行的撤退,很容易成为止不住的溃败。
而且,撤退的散兵必然会被气势旺盛的魏武卒衔尾追杀,从而冲乱后方的阵型。
没有接到撤退命令的前方矛阵即便如何不敌,也并未后退半步。而上将军王翦也不会任由武卒肆意在自己的阵中肆虐。
下一条应对的指令很快送达了前线。
听令解除矛阵困扰的,是穿插在矛阵之中,与武卒同样手持长戟,靠单兵搏杀的戟兵。
虽然论单兵作战能力,戟兵自然无法媲美冠绝七国的魏武卒,然而武卒毕竟也无法再像狼入羊圈一般轻易破阵,前冲的势头顿时受阻。
得到喘息之机的矛兵们终于等来了暂撤的军令,同样左右散开,不可直接后撤。而他们让出的阵列将被戟兵,以及后方的矛阵补上。
昭军的支援来得及时,然而魏武卒却陷入了孤军奋战的境地。
原本应该支援他们冲阵的,是魏军真正的中坚力量——车兵。
魏国大部地处平原,车兵的战力可谓睥睨天下,在适于车兵纵横的魏中平原之上,几乎无人能敌。
王翦也没想着正面敌过魏人的车兵。
他采用的方式,用象棋术语来说,叫做兑子。当然,此时象棋还未成型,与之最像的棋盘运动是塞棋,乃是六博演化而来。
还记得原本放在弩兵阵后的三百架战车么?接战伊始,随着弩兵的左右散开,这三百战车也随之往右翼方向靠拢。
在魏武卒奋勇冲阵之时,两军的车兵也开始激烈交战。
说是接战,却更像是在对撞。
不同于由良马拉拽,意在破阵的魏军车兵,昭人的车兵之上除了御手,该有的射手与戟手都没有。
只有三匹劣马拖曳的昭军车兵,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游斗,纷纷上前与魏军车兵互撞。没有戟手与射手,想游斗也不可能,王翦的意图非常明显。
在中军之前,用车架的残躯构造一道车兵无法前进的障碍。
看破了昭军企图的魏军车兵开始有意识地躲开昭车的冲撞,希望从左右两侧绕开昭军的障碍,却再次正中了王翦下怀。
方才左右散开的弩兵阵并未退回阵中,而是出现在军阵的左右两翼,趁着两军车兵互相兑子之时,以鹤翼展开。
弓弩攒射之下,魏军车兵损失惨重。
与弓箭不同,弩箭弹道弧度很小,且箭头较轻,故而无法抛射,当两军步兵接战之后如果再从后方射击,很容易就会造成误伤。
因此,原本对阵之时,如果两军开始接战,弩兵或者退回阵中观战,或者换短剑近战,没有继续射击的可能。
而由于弩兵的金贵,以及被近身后很容易造成的大规模减员,几乎所有将领都会选择让弩兵撤回,等到追击之时再出阵。
王翦此时将弩兵散在两翼,就不怕魏军车兵突进阵中吗?
不怕。
车兵的天敌是什么?
不平坦的地面、硬弩,还有就是骑兵。
除了地面由于时间太短的原因无法凑上,另外两大天敌,上将军都给魏人安排到位了。
为了掩护中军步卒推进到昭军战阵之前,魏军付出了几乎全部的左翼骑军,此时车兵身侧没有骑兵保护的恶果,终于开始体现了。
右翼,昭军骑兵从射过两轮之后就散开的弩兵阵中穿插而出,奔腾的骏马擦着弩手们的手臂就冲向了陷入重重阻碍而动弹不得的魏军车兵部队。
左翼,一直没有登场的混合战队也开始发威。
骑兵自然与右翼相同,从弩阵中穿插而出。体型过大的车兵,开始断后。
断的,自然是魏军车兵的后路。
此时,魏武卒被昭军戟兵和第二波长矛阵逼得连连后退,依然靠近了车兵残骸堆积而成的障碍物,局势危急。
而魏军的车兵更是被团团围住,原本应该支援魏武卒的他们,却陷入了比武卒还要危险的境地。
晋鄙对此的命令只有一条:死战。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能够改变战局的手段。
精骑、魏武卒、车兵,三支最强部队全部陷入死局,任谁都只能感觉无能为力。
当你的最强手与对方普通手段相差无几时,还能如何呢?
虽然晋鄙手头还有十余万毫无损失的步卒,但除非上天能够突然给他降临一支万人骑队,或者三万魏武卒,否则败局已定了。
“大局已定。”
啥?
扶苏看着眼前黄尘滚滚的战场,虽然明知道上将军不会拿这种事逗他,却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两军绞杀得难解难分,若不是两军战甲一黑一白对比鲜明,他都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这就赢了?
看看日头,不过走到中间。两军正式交战还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
然而再看看身周的将官们俱都面露喜色,扶苏心知胜局应该的确已经很明朗了,于是又仔细看去,想要抓到一些线索。
还不等扶苏这个外行稍微瞅出点线索来,就听到上将军又发话了,这句话更让扶苏疑惑。
“晋鄙在等什么?”
扶苏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王翦上将军的思路。
但如果不去考虑如何看出魏军的败局已定去思考上将军的第二句话,扶苏自认为还是能琢磨出一点意思来的。
自己之所以能看到难解难分的绞杀场景,原因只有一个:晋鄙并未决定撤退。
为何不趁着昭军主力围杀武卒与车兵之时撤离战场,尽量保持有生力量呢?
仔细品着上将军所言,扶苏也陷入了沉思。
晋鄙,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