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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贝贝一起吃饭是一件开心的事。贝贝是一个性格开朗为人直率的女孩子,她的思维习惯和看问题的角度以及表达的方式,与我們中国大陆的年轻人有很大的不同,但我和她很聊得来。我們吃过那顿高标准的丰盛的晚餐之后由贝贝提议,再到我們相识的那家名叫"男孩女孩"的酒吧去。我們四人挤在一辆夏利出租车里一起进城,在"男孩女孩"里几乎玩儿了一个通宵。我和贝贝搂在一起跳舞,跳得非常开心。那是我在安心走后第一次开心地又笑又跳,而且,那一夜我完全忘掉了安心。对,如果我能够忘掉安心的话,我应该忘掉安心!和贝贝在"男孩女孩"跳舞的第三天,我不知为什么,竟主动打电话到她住的希尔顿饭店,问她想不想出来找个北京老百姓去的小饭馆吃顿饭,我请客。贝贝在电话里意味深长地问我为什么想起要请她吃饭,是怕她一个人在北京太闷吗?我沉默了片刻,竟脱口說:不,是我自己有点闷。我說:"你有空吗?要是没空就算了。"贝贝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說:"我当然有空。"后来的那几天,我和贝贝几乎天天晚上在一起吃饭。在北京的那些还算干净的小饭馆里,我向贝贝讲述我們的北京,从名胜古迹讲到胡同掌故,讲到北京现在年轻人中流行的一切。然后,我听贝贝讲美国,讲美国人的衣食住行和家庭观念,讲在美国怎么看病怎么开车怎么取钱怎么打官司……彼此的话题对对方来說,既新鲜又充满了陌生的知识。这样的交谈使我們很快地投机起来,并且互相欣赏。有一次吃完饭贝贝把我带去了她在希尔顿饭店的房间,我們继续国内国际地聊到很晚。我告辞时贝贝在房间的门口送我,开门前我們互相說了再见,感觉彼此的声音都有些异样,然后目光都停在对方的脸上。终于,在互相凝视之后贝贝把身子靠在门边走廊的墙壁上,闭上了眼睛。我知道我应该吻她了,就吻了。我吻了她的脸,和她的唇,吻得很轻很轻。吻完之后,我說:"明天见。"第二天晚上我們依然在一起吃饭,吃完饭依然去贝贝的饭店聊天,聊完天依然彼此注视然后相吻,吻完后我們互相要了对方。第二天清晨我們醒来,没有拉上窗帘的房间投满了红色的阳光。阳光的颜色使我們**光滑的身体特别好看。我們为自己的年轻和美丽而倾倒,再次互相要了对方。这是我在安心走后第一次接触女人的**,不知为什么这也是我第一次在和女孩做完这种事之后隐隐有种羞耻感。我觉得我对不起安心。就在那天早晨,贝贝陪我到酒店三楼的咖啡厅去吃早餐。在早餐结束前她向我提出了跟她去美国的建议。我看出贝贝是认真的,在那个早晨她已决定终身相许。一周之后,贝贝走了,回美国去了。我們频繁地互相通信,通电话,信和电话的内容主要是說些想念爱慕的情话,另外就是說我赴美手续办理的进展情况。贝贝說爱慕想念的话比较直接,那些话总是說得火一般热烈。我說得则比较含蓄,比较温,不那么直露。贝贝为此总抱怨我对女孩子太冷,但同时又說就喜欢我这样的性格。她把我对她的反应当成了性格。她說这样更男人气,很酷。贝贝讨厌饶舌和表现欲太强的男人。也许只有我自己扪心可知,我对贝贝那些表示爱意的话语說出口时有多么勉强,多么言不由衷。我不是不喜欢贝贝,而是禁不住总要揪心地追问自己:你不是爱着安心吗?你现在还爱着安心吗?但我知道我应该走,我应该背井离乡走得越远越好。我不是不爱安心,是安心逼我走的。是她对我們的爱采取了不负责任的态度,留下一纸诀别然后不知去向。我留在北京留在我們的家里我无法摆脱安心的笼罩,我要想忘掉一切得到新生就必须远远地离开这里,就像安心当初离开云南来到北京也是为了躲避痛苦为了蜕变求生一样。我应该走,这是一个机会。秋去冬来,在入冬后下第一场雪的那天早晨,我乘坐美国西北航空公司的飞机,从北京的新机场起飞,在空中左偏右摆地绕了半个圆圈,然后校准方向,向东飞去。我从椭圆形的机窗竭力往下看,想再看一眼下面被化雪弄得潮湿变黑的故土,但窗外云遮雾障,什么也看不见。在我离开北京的前一天,我待在家里一整天没有出门。我把我和安心共同使用过的每一样东西,能见证我們曾经相爱并且曾经生活在一起的每一样东西,包括小熊的衣服和玩具,都翻出来看。我久久地注视和抚摸它們,为安心,也为小熊,掉了最后的眼泪。然后,我又将它們一一放好,放到安心走的那天它們各自所处的位置。我像安心离开时一样,把屋子认真打扫清洁了一遍,然后,也给安心留了一封信。我写信的时候固执地想,她也许终有一天会回到这里,会看到满屋的灰尘和摆在床头柜上的这个没有封口的信封。安心: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吗?明天,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七号,我就要乘飞机去美国了,永远不回来了。除非你要我回来!我本来想把我这一生都给你的,但你不要。我本来想让你一辈子都过幸福的生活,但这已经不能吸引你。你有你自己的选择,可惜的是我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你究竟选择了什么。你给我留下了我无法克服和摆脱的痛苦,你和这世界上任何女孩都不一样,你能让我难以把你忘了!所以我必须走。我要走得远远的,去一个绝对陌生的地方,好忘掉你,就像你忘掉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