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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公墓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很快找到了存放在这里的铁军的骨灰。她在公墓的管理处买了两束鲜花,放进铁军的骨灰安放柜里,心里默默地說了辞行的话。她没有哭。尽管,这是第一个给予她幸福家庭的人,是她曾寄托了自己未来梦想的人。尽管由于这个人的离去,她的生活将变得孤单无助,前途也渺茫难料,但她只能一个人接着往前走,因为她还要养大她的孩子。所以她不能让悲伤压倒,她不能永远哭哭啼啼!她离开公墓的时候,一位工作人员查问了她的姓名,之后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說有个人请他們在安心来扫墓的时候把这电话号码转交给她,希望安心和他联系。安心看了那个电话号码,和写在那号码下面的一个名字,那名字叫李全富,从字到音都很陌生。一个小时之后,在市区一个僻静的小吃店里,在一壶清茶的两边,她和这位李全富见了面。一见面她就认识了,这是在人民医院太平间工作的李师傅。他們面对面坐下来,没有太多寒暄,李师傅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摆在桌面。安心一看,什么都明白了。刚才与铁军告别时没有掉下的眼泪,这时扑簌簌地掉下来了。是那颗玉观音。李师傅喝了一口茶,只說了一句:"他家里人,不同意他带这个走。"安心拿起那颗玉观音,放在手里抚摸,那上面一根细细的红绳,依然崭新如初。她說:"麻烦您了,李师傅。"李师傅看看她怀里的孩子,放在地上的箱子,问道:"你这是要出门去?"安心說:"对,我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我再也不会回到广屏来了。"安心确实是这样想的:她再也不会回到广屏来了。这一天的下午,在小吃店和那位好心负责的李师傅分了手,安心再次登上一列北上的火车,开始了她执意经历的真正的旅途。在三天三夜拥挤嘈杂和疲惫不眠的跋涉之后,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清晨,她到达了北京。北京,一个令她向往、仰慕和印象深刻的城市,这里曾经有她永远不会忘掉的蜜月之旅。她不奢望北京能给她什么成就和事业,像她这样一个身份不详,来历不清,学无专长,拖儿带女的外地人,即便能在这种人才济济的国际化大都会里勉强安身,也肯定无法立命。她来北京只是因为北京和她之间的距离,无论从哪方面說,都足够遥远。她只要在这里有个立锥之地,生存一时,她相信自己就会忘掉过去,就会得到脱胎换骨的蜕变。所以,北京对她的意义是一种大隐于市的躲避,同时,北京也能让她改头换面,也能重新给她另一种生活的激情。她来北京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突然想起在这儿还有一个熟人。这个熟人是武警跆拳道队的一位按摩师,以前在保山地区体校跆拳道队当过她的体能教练的那个老头儿。她上次来北京度蜜月时到武警跆拳道训练队的驻地去看望过她的这位老师,她还有印象那地方在西单附近的一条街上。她到北京之后先在丰台区一个半城半乡的河边上找了一处六七平米的农民房,每月八百元钱还包括房东帮她看孩子。安顿了住处和孩子之后,她就跑到西单那一带去找,地址丢了但记忆还在。可她到了西单以后没想到西单全变了,有了很多新建筑,有了过去没有的大片的绿地,路也变宽了。她站在街口,有点找不着北。她三找两找到处打听,终于打听到那个训练馆早就搬了,搬得不知去向。她又辗转找了三天,快绝望的时候才找到武警跆拳道队的新址。她在那幢崭新的训练馆里找到了一位认识这位老教练的年轻教练,年轻教练告诉她她要找的那个按摩师已经不在这儿干了,他得了癌症让他儿子接走了,现在可能还住在安贞医院呢。安贞医院就在安贞桥那边你坐出租车的话司机都知道。其实安心肯定是坐不起出租车的,她打听了路线连步行带坐公共汽车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找到了安贞医院,在三楼拐角的一间拥挤的病房里看到了那位垂死的老教练。她跑到医院来显然已经不可能再求老教练帮她找什么工作,她来仅仅是为了看望他一眼,为了尽一点师徒的情分。老教练的状况还好,还能跟她說话,甚至,还能用手写字。他居然颤巍巍地为安心写了一封短信。信是写给他一个学生的,他的学生也在一个跆拳道馆当按摩师。信上說他快死了,临死前再托他一事,就是帮他一个干孙女找份工作。他把这信叠好交给安心的时候安心掉了眼泪,她这一刻突然觉得她还是很幸运的,她这一生中遇到了太多的好人。安心走出医院,站在街边,在连天阴雨后猛然露面的炫目的阳光下,展开了那封說不定将成为绝笔的恳托信。那信的底部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笔划变形的地址,还写着可以抵达那个地址的公共汽车的线路。她乘了那路公共汽车,找到了那个地方。那是一个用大铁门关起的大院子,院子里还有楼。铁门的一侧挂着一个竖匾,上书:京师业余体育运动学校;还挂着一个方牌,上书:京师跆拳道俱乐部。两个月之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安心拎着一把墩布在京师跆拳道俱乐部训练厅的窗下走过,从高高的窗外斜射进来的日光像雾一样笼罩了她的全身,渲染出一片幻境般的朦胧。在窗户的对面,刚刚集合列队的一批初来乍到的学员,用快意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形影,其中就包括我和刘明浩肆无忌惮的眼睛。我第一次在京师体校跆拳道馆的训练大厅里看到安心的一年之后,也就是在我和钟宁分道扬镳的一周之后,我把安心以及她可爱的儿子小熊接到了我的家里,开始了我們的同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