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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羊胡子名叫突举普,是契丹突举部的一名千夫长,与突举乞篾列是同族同宗的兄弟,虽然在乞篾列死后表现的异常悲愤、狂躁,但内心深处,他对乞篾列暴死乌苏固,却感到幸灾乐祸,甚至是暗自庆幸。
乞篾列是现任突举部可汗突举蛮雷的亲侄子,蛮雷的几个儿子先后战死疆场,他的几个侄子突举乞篾列、突举刀花、突举德鲁就成了下任可汗的有力人选,三人中突举刀花战功卓著,极善用兵,但为人残暴,在部落中资望不高;突举乞篾列和突举德鲁不仅战功卓著,且是善于理政的好手,实力不相上下。
一年前乞篾列被任命为统管财税的四火者之一,这意味着他在竞争可汗之位上又拿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砝码。火者不仅是税务官,也拥有地方军政的建议权。
地方有事,可汗最先要询问的就是当地的火者,然后才是政务官和军事长官,如果不是与对方发生全面战争,所有的决策最后都会由火者出面执行,这中间甚至包括小规模的对外用兵。因此火者在部落中的实际地位相当高。
突举普之所以不想乞篾列登上可汗的宝座,是有他自己的私心,他的姐姐是突举德鲁的夫人,契丹女人掌管家中财物,地位很高,能干的女人常充当丈夫的参谋和军师,甚至把丈夫当做她们实现理想抱负的傀儡。
突举普的姐姐就是丈夫的得力助手,突举德鲁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如果突举德鲁能坐上可汗的宝座,那么凭借姐姐的关系,自己就很有希望出任部落政务官,至少也是四火者之一。反之,乞篾列若是登上可汗之位,他就会处处防范自己,不要说火者、政务官这样的高位,自己的千夫长地位都未必能保得住。
李煦和穆珑被押至突举部北部的重要据点鸣镝谷,那里也是乞篾列身前的治所所在,当然也是突举普的驻军之地。火者虽然有权力节制地方驻军,但从规制上来讲驻军并非他的直接下属,驻军直接听命于可汗,没有可汗的飞鹰令箭任何人无权调动一兵一卒。
乞篾列一死,突举普就成了鸣镝谷的最高首长,在回来的路上他就派人把乞篾列的死讯告诉了姐姐,请她预作准备。信使快马加鞭一天**就把信送到了突举部牙帐,然后又连夜带着回信还回。
突举普接到姐姐的回信,心里大吃了一惊。就在自己派人快马加鞭给姐姐报信时,可汗突举蛮雷已经得到了乞篾列的死讯,不用说那是他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做的,也许就是阻止自己处死凶手的突举丹荡,这个人一向跟自己唱反调,可他曾经做过可汗的侍卫,自己拿他也没有办法。
几个侄子中蛮雷最看重乞篾列,视他为自己唯一的希望。如今他无端暴死,蛮雷痛心之余,又心生怀疑,于是他决定亲自赶赴鸣镝谷彻查此事。
突举普的姐姐要他尽快派人向可汗详细汇报事情的原委,以争取主动。同时一定要保住凶手的性命,这期间凶手有任何意外,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因为这封信,李煦这两天颇受优待,吃喝住行与突举部保持同一水准,监管他的人甚至连气也不敢让他受,生怕出了篓子,掉了脑袋。李煦提出要见穆珑一面,监管请示了突举普后婉言拒绝了他的请求。
到鸣镝谷的第二天正午,突举蛮雷便带着挞马军赶到,进谷后的第一道命令便是令谷中驻军撤到谷外扎营,突举普则被要求留在牙帐服侍,实际上处于挞马军的严密监视下。突举蛮雷仔细查看了乞篾列的伤口后,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在审讯李煦和穆珑之前,他单独召见了突举丹荡,两人密谈了一个时辰之久。
李煦只和蛮雷说了几句话,就知道面前这个人不简单,他根本就不相信人是自己杀的,查清这一点实际上也不难,只要随便问几个细节问题,就能发现杀人者并非李煦而是另有其人。这种看似简单的方法,当时却很少有人去用。突举蛮雷之所以产生怀疑,应该是他从别的渠道得到了真相。
审讯末了,蛮雷问李煦:“人既然不是你杀的,你为何要承认?”
李煦道:“杀人者早已遁走无形,我不认,突举普就要拿乌苏固人抵命,我受过他们的恩惠,愿意报答他们。”
突举蛮雷点头赞许道:“你是一个好人,却也是个迂腐的蠢人,凶手找不到,我只能杀你做个了结。”
李煦道:“我死不足惜,希望可汗不要为难穆珑和她的族人。”
突举蛮雷道:“我答应你,你死后,我会按照你们的习俗厚葬你。”
李煦被押了下去,就在他要出营帐时,一名侍从匆忙进来禀报道:“南方的贵客到了辕门外。”突举蛮雷噌地站了起来,说了声:“给我更衣。”又指着李煦对侍从说道:“先将他押起来,当着南人的面杀人,有失礼数。”
侍从们给李煦上了一副沉重的木枷,用绳子牵着他在营中巡游,鸣镝谷有住户数百人,老少男女都用复杂的眼光打量着李煦,做出的举动也截然不同:有人怒目而视,口出恶言;有人心怀怜悯,祈求老天宽恕他的罪过;有顽童用自制的小弓箭朝李煦射击,也有友善的小女孩送来马奶喂他解渴。
在谷里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李煦收益良多,以一颗求死之心看待这个世界时,眼光会变得明澈透亮,繁复的人情世故竟可一眼看透。他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蓝天,然后跪在了断头桩前,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斜阳偏西的时候,蛮雷亲自陪着几位客人走出牙帐,他们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融洽。李煦早已死寂的心突然一动:有个声音好生熟悉。
咦,怎么会是她?付清玉。
李煦一时呆住了,这真像场梦,临死之前竟能看到她。付清玉穿着一身胡服,挺拔潇洒,与面黑矮粗的突举蛮雷站在一起,更显俏丽不群。韩五、付清宁就跟在她身后。付清玉看到了李煦,且一眼就认出了他,她的惊愕并不在李煦之下。痴痴地呆望了一阵后,她嘴角微微上扬,发出了得意的冷笑。她没法不得意,寻寻觅觅一年有余,正当她已经失去信心的时候,要找的人竟以这种方式出现了,还这么狼狈。
“大掌柜认识这个人吗?”突举蛮雷看出了什么,不动声色地问道。
付清玉曾经做过付家商社北方分社的大掌柜,突举蛮雷称呼她大掌柜以示尊敬。实际上付清宁才是付家北方商社的大掌柜。付清玉在李煦离开太原后一度回了家乡韶州,后听说李煦可能去了草原,就又返回太原,跟着付清宁往来草原各地,希望能找到李煦。她跟李煦本无夫妻感情可言,婚姻只是一场交易。正因如此,她更要找到李煦。付家在李煦身上押了重注,她也因此而成为付家一颗耀眼的明星。而今赌注打了水漂,明星陨落,她不甘心!
针对突举蛮雷的疑问,付清玉冷笑着回答道:“此人原是太原的一个大豪,跟我们有很大的生意,后来得罪官府畏罪潜逃。原来躲在这儿了。”付清玉转头对突举蛮雷说道:“他犯了什么罪,我可以拿钱赎他吗?”
蛮雷哈哈一笑道:“大掌柜先不要谈钱,我想听听,你赎他回去有何用处?”
付清玉冷笑道:“他欠我几十万贯货款,岂能一走了之?纵然讨不回来,我也要让吃点苦头,方消我心头之恨。”蛮雷蓦然一惊道:“他先前那么有钱?这倒是没看出来。”
付清玉笑道:“可汗不知,大唐有句俗话叫财不外露。大凡真正有财力的人多半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突举蛮雷感慨良久,方道:“大掌柜既然开了口,这个面子我得给。不过杀人偿命,血债血偿。这样吧,按照契丹人的规矩,由老天来决定他的生死吧。”
突举蛮雷让人给李煦打开枷锁,给了他一张弓和一支箭,然后又派人把突举普叫来,给了他一张弓、两支箭。然后对付清玉说道:“突举普是乞篾列的护卫,官长被杀他负有责任,让他们对决,由老天判定生死,大掌柜以为如何?”
付清玉闻言变色,韩五暗暗拉了她一把,大声附和:“可汗说的有理,命由天定,让老天判定他们的生死吧。”一面暗中安慰付清玉道:“他是军将出身,弓马娴熟,不会有事的。”付清宁也劝道:“我试过他的功夫,赢面很大。”
按规定二人需背向而立,各自向前走三十步,然后回头对射,若是一轮决不出生死,则进行第二轮、第三轮,直至其中一人倒下为止。
李煦活动活动筋骨,拿起弓箭向前走去,他心中有自信走的也坦然。反观突举普却十分紧张,他往前走了二十八步,突然转身向李煦射了一箭。突举普原本也是百步穿杨的箭法,却由于紧张,这一箭竟然射空。他刚刚搭上第二支箭,李煦已经走满了三十步,扭腰盘膝,稳稳当当地射出一箭。
羽箭擦着突举普的头皮飞了过去,付清玉禁不住拍手叹息,突举普吓得满脸是汗。好半晌才缓过神来,他摸摸自己毫发无损的脑袋,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李煦手中已经没有了箭,自己就没了威胁,现在可以从容不迫地把生死游戏玩下去了。
突举普定了定神,拉弓瞄准了李煦,他的手起初还有些颤抖,不久就稳如泰山了,现在他的脑中一片空明,这是射杀敌人的最好时机。
“嗖!”羽箭离弦而出,付清玉不忍看到李煦肠穿肚破的惨象,她把脸侧向了一边。自幼她也曾练习过弓箭,她一看突举普拉弓的姿势就知道他是个箭术高手,六十步之内,李煦焉有活着的道理?
“啊!”
凄惨的叫声终于传来,她的心骤然一紧,可随即她感觉有点不对,这声惨叫似乎来的稍晚了一些。她忙睁开眼向前看去,眼前的一幕让她目瞪口呆:突举普的弓丢在地上,双手捂住小腹在地上翻滚,而李煦却安然无恙,手拿一张弓,仍保持着射击的姿势。
“天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付清玉兴奋地去问付清宁,她相信韩五和自己一样没敢去看。
“真是好箭术。”付清宁淡淡地赞了一句,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付清玉又回头问韩五,韩五捻须笑道:“这等精彩你却错过,真是可惜。”
射杀突举普之后,李煦当场获释,他问突举蛮雷:“可汗会遵守我们先前的约定吗?”突举蛮雷道:“契丹人是信守承诺的。”当即下令释放了穆珑。
付家商社在鸣镝谷西北门外设有分社,因为有贵客入住,蛮雷特派遣挞马军负责警卫。穆珑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唐人,她注意到唐人的服饰精美、柔顺,与乌苏固人有很大的不同,他们的头发梳理的很整齐,即使是男人也长的白白净净的。她围着付清玉转了好几圈,观察良久后,问道:“你是男人吗?怎么长的像女人呢?”众人于是哈哈大笑起来。
付清玉托起她的下巴道:“小妹妹,我若是个男人你肯嫁给我吗?”
穆珑很不高兴地甩开付清玉的手,气嘟嘟地问李煦:“她为何如此无礼。”李煦颇为尴尬,只能给她解释说这是唐人对晚辈、幼小表示亲昵的动作,不算无礼。一面又抱怨付清玉:“你既知她们的规矩,为何还要戏弄她。”
付清玉冷笑道:“你心疼她了,想为她打抱不平?你可别忘了这次是谁救了你。”李煦黑着脸答道:“救命之恩,容当后报。”韩五打圆场道:“只是开个玩笑,何须当真呢。自从你失踪之后,清玉费尽心力四处寻你,愁得茶饭不思呢。”
李煦听了这话有些动容,娶付清玉是为了和付家联盟,除了利益外,他对这个女人并无丝毫感情可言。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到草原上寻他的,竟然会是付清玉。李煦为他刚才的孟浪诚心向付清玉道歉,后者眼圈蓦然一红,赶紧抹过脸去,语态强横地说道:“你不用感激我,我之所以找你,是怕我付家在你身上投的钱打了水漂。”
李煦闻听这话,深深鞠躬致歉道:“这笔账我一定还清。”
付清玉激愤地叫道:“还,你拿什么还?拿这位乌苏固的穆珑姑娘抵债?”付清玉对李煦离开太原远避草原的原因知之不多,对李煦设计天下的用心更是一无所知,她误以为李煦装病离开太原是因为纠葛于男女私情的缘故,故而出言讥讽,丝毫不留情面。
唐话中“穆珑”的发音和乌苏固语的发音十分相近,穆珑知道她在说自己,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就充满敌意地瞪着付清玉。
付清玉也是个骄横惯了的,厉目问她:“你瞪我作甚?怕我吃了你吗?”
穆珑听不懂语言却能看懂表情,于是怒气冲冲地问李煦:“这个女人说我什么?她若是侮辱我,我要跟她决斗。”李煦听了这话,只能报之苦笑,一时头都大了。韩五、付清宁都同情地看着他,却谁也不愿惹祸上身。
最后还是付清玉让了一步,拉着穆珑的手道:“看你脏兮兮的,几天没洗澡了。”吩咐一声:“准备热水,给她拿两件新衣裳。”穆珑人小力气小,被付清玉牵着无可奈何地跟了去,一番折腾后,她发现付清玉并无恶意,这才把心头憋着的一团火压了下去。
当晚,韩五张罗了一桌酒席为李煦压惊。穆珑对桌上的菜肴充满了好奇,又见众人饮酒,她也讨了一杯喝,入口后觉得甜掉了牙,却又怕吐出来让付清玉笑话,于是强咽下去。两三杯后,她觉得这酒越喝越好喝,越喝越爱喝,只是喝过了有些头昏眼花,连杯子也端不稳了。付清玉只得带着她离席回房。
韩五、付清宁陪李煦说话,三人话题刚扯到穆珑身上,猛然间听得帐外一阵大乱。付清宁的两个徒弟小跑进来,报道:“北门挞马军与蛮人接战起来,但不知为何而战。”
付清宁起身前去查看,片刻之间有羽箭直飞入草厅来。有数十骑在大街上来回奔走,齐声高喊穆珑的姓名。李煦惊道:“是乌苏固人,想必是来救穆珑的。正好将人还回去。”韩五急拦阻道:“万万不使不得,蛮雷生性多疑,让他知道我们与乌苏固人有涉,只怕无人能活着走出鸣镝谷。”
这时付清宁大步走回来,说道:“乌苏固人来救穆珑姑娘,大掌柜开门想把人送还给他们,却被挞马军发现。乌苏固人已经败走了。”韩五闻言苦叫道:“她真是鲁莽!”又道,“此地不可再留,快走!快走!”一众人来到帐外。付清玉冷笑着嘲弄李煦:“几时拐了人家的新娘,让人追上门来讨要?”韩五道:“这其中另有隐情,不干大王的事,此地不能再留,快走,快走。”
穆露固带人已经冲进了付家商社的大院,却被挞马军强压了出去,穆珑眼看自己的丈夫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心里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哭的跟个泪人一样。李煦安慰她:“你先跟着我走,回头再送你回乌苏固。”
众人趁乱出谷,摸黑往西南方向疾奔,走了约三十多里,突举部的挞马军就追了过来,众人转入山中在羊肠小道间穿行,挞马军道路不熟,几个来回后便迷失了方向。众人甩掉追兵,急行向东,天明时分被一座险恶的大山阻断去路。
山脚下建有几座营寨,大道小路上设有重重关卡,韩五问付清宁:“这山看着好恶,这是到了哪?”
付清宁看了看四周山形,笑答道:“这里就是小青山。”
“喔,原来到了活阎王曹周的地盘?”韩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就是那个要出十万贯钱娶我的曹麻子?”付清玉听到曹周之名显得有些兴奋,“我早就想会会他了。”付清宁喝道:“你逞什么能,他就是个无赖,小心溅了一身臊气。”
付清玉不理睬他,回身对李煦说道:“你我夫妻一心,人前秀秀恩爱。活活气死某人。”说完这话她又瞄了眼气鼓鼓的付清宁,脸上挂着挑衅的笑。她双腿一夹马,风一般地到了一座关卡前,冲着喽啰们大喝:“回禀你们寨主,洛阳付家大掌柜求见,叫他亲自来接。”
有个小校知道曹周携银十万去洛阳求亲的故事,忽然看到天仙般的一个美人就站在门前,顿时红了眼,忙飞奔报信去了。片刻之后,曹周全副披挂,带着十几个结义兄弟,摆着全副仪仗大吹大擂地迎出门来。
此人出身穷苦,幼年行乞,后入边军,积功做到旅帅。契丹寇边,战败潜逃,在此落草为寇。小青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加之他年年向契丹楮特、乙室等部奉献贡物,因此得以保存至今。
见付清玉单人独骑俏生生地站在面前,曹周笑的嘴也合不拢。当年还是边军旅帅时,曾见过付清玉一面,当时就被她的美貌所慑服,只是他当时地位卑微,也就是在梦里想一想,过过手瘾。后来落草为寇,三五年间积攒起十万贯钱,于是带着全副家当南下洛阳欲迎娶付清玉,孰料到了洛阳见到满大街的香车宝马、高屋华堂,顿时气焰矮了一截。
在付家商社的会客厅,他看到一株珊瑚树,红艳欲滴,于是问知客这珊瑚价值几何,知客伸出五根手指。唬的曹周大惊失色道:“这小东西竟要五千贯?”知客撇撇嘴道:“三年前我们买它的时候,对方开价十五万。大掌柜一句话就让他降了十万,您猜大掌柜说了句什么话?”
曹周嗫嚅道:“那,大掌柜究竟说了什么?”知客道:“大掌柜说,你就算是送给我也不吃亏,跟我昊天搭上关系,将来还怕没钱赚吗?”
曹周听了这话嘴唇都乌了,当下只顾喝茶,及见到付清玉,他也不敢提求亲之事,谎称自己是来做生意。昊天的孟大掌柜成了曹周一块挥之不去的心疾。今日她自动送上门来,曹周焉能不喜?不过当他看到韩五和付清宁时,犹如被当头泼了盆冷水。两个人都是老江湖,威名震布天下。有他们在身边,想拿下心头肉又不知要费多少手脚。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进得我门来,硬的咱们硬着来,软的咱们软着来,就算你浑身是钢,我也用蜡烛把你烤红了,拧弯了,揉软了。寒暄几句后,付清玉拉过李煦道:“这是我夫君曹末,你们五百年前是一家,一起亲近亲近。”
曹周黑着脸把李煦打量了一遍,恨不得当场咬他两口。付清玉看在眼里,心里早笑成了一朵花。进寨的路上,她就挽着李煦的胳膊做出耳鬓厮磨的亲昵动作,气的曹周的一张脸黑的能舔笔写字。李煦劝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家是打心眼里仰慕你,你就算看不上他,也用不着这么气人吧。”付清玉讥讽道:“看人家那样子,恨不得吃了你,你反倒为他说话,你是痴还是愚呢……”
当晚曹周设宴,席间大小统领轮番上阵劝酒。付清宁滴酒不沾,人又极威严,众人不敢造次。韩五酒量豪迈,酒桌上辞令又极熟,众人灌不住他,反被他撂倒七八个。李煦早已滴酒不沾,欲待推辞不喝,却见付清玉豪情万丈有来无拒,只等强打精神护着她。
酒过三巡,付清玉说话的舌头就大了,众头领就拿她说些风凉话,讨些嘴上的便宜。她不仅不恼,反倒主动与众人调笑。李煦黑着脸坐在一旁,实在看不过去,就为她解围,反遭她一顿抢白,闹的拉不下脸,下不了台。
到后来付清玉的话越发不着边际,李煦起身强拉她离席,众人欲拦着不让,付清宁忽然起身护到了付清玉身边,众人哪敢造次。李煦扶着她晃晃悠悠进了客房。
付清玉不脱鞋就往**上躺,手舞足蹈,嘴里还念念有词,冷不丁还嚷一嗓子“再喝”。李煦一时也分不清她是真醉还是装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她脱了鞋袜,她却又不睡了,坐在**沿唱起小曲来。未几,又光着脚要拉李煦跳舞。李煦不跳,她就自己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做天魔舞。
李煦见她疯不疯颠不颠的也来了气,于是拿出大丈夫的威风来,把她拦腰抱起丢在了**上。一时用力过猛,加之酒多,脚下一滑竟扑在了付清玉身上。当他的手一碰到付清玉柔软的身体时,禁不住浑身麻酥酥的一震,看着她朦胧生媚的眼神和娇艳欲滴的红唇。李煦胸中欲火丛生,忍不住俯身去亲吻她的红唇。
付清玉没有躲避,反而咯咯地冲着他娇笑。李煦一时会错了意,翻身爬到了她的身上。不想,付清玉的眼中陡然射出一道寒光,吓得李煦魂飞魄散,爬起来就要跑,付清玉却伸出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娇艳欲滴的红唇热情似火地贴了上来。
明里一把火,暗中一把刀。李煦算是领教她的厉害了,他双手护住脸,人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付清玉两条葱嫩的手臂如同两条蛇般紧紧地缠住他的脊背,使劲把他往下拖拽,一面娇声**地说道:“夫君你来嘛,你还等什么呢?”
李煦被她闹的浑身是火,又不敢造次,就苦笑着问她:“你到底要我怎样嘛?”
“你我是夫妻,你说要怎样?”付清玉眸含一汪春水,她似乎一点也没有醉。
李煦俯下身去,和她身贴着身,面贴着面,她身上温软的气息整个儿把他裹住了,裹的他浑身燥热不堪,裹的他气喘嘘嘘,他用鼻子摩擦她的额头,慌慌张张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不管有没有什么好处,能气死那个曹麻子就好。”付清玉满不在乎地说道。
李煦差不多要哭出来了,他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心中的邪念,却又被付清玉轻易地破坏了。她用手在李煦的脊背上噼里啪啦一阵拍打后,娇声浪气地嚷道:“夫君,再用力些嘛,不许你偷懒……嗳哟,快点!再快点嘛……”
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李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就势翻倒下**,捂着嘴哈哈笑个不停。付清玉急了,一骨碌跳下**,拧着他的耳朵把他拖回来,厉声问:“你什么意思?”李煦好不容易止住笑,压着嗓子道:“叫的太假,一听就知道是装的,想气死人,得下真功夫才行。”
付清玉咬着嘴唇想了想,忽然就冷了脸,猛推了李煦一把,喝道:“我累了,你滚出去!”说完扯条被子盖在身上,面里背外侧卧而睡。
李煦这才从一场荒唐的闹剧中解脱出来,一时觉得身心俱疲。他小心翼翼地溜下了**,回头看了眼付清玉,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就茶壶里倒了半杯冷茶,正要喝下去。忽然,他心头一紧:门缝里夹着张纸条。
李煦神情泰然地走到门口,将纸条捏在手中,然后开门让听差送壶热茶进来,离门不远处就守着四个听差。闻声,一个跑去拿水,其余三个冲着李煦挤眉弄眼地嘀咕起来,一个个吃吃而笑。
喝了杯热茶,李煦从容地钻进被窝,付清玉一跃而起,虎视眈眈,手里早攥了把精光闪闪的匕首。李煦把纸条向她晃了晃,付清玉接过来一看,上面只有八个字:周心不正,速离此地。纸条背面则用细笔勾画着逃生的线路。
她放下匕首,强词夺理地说:“焉知不是别人的计策?你在这有熟人吗?”
李煦将纸条按折痕叠好,道:“这是安兴坊独有的传讯手法,必是安插在此的眼线暗中通风报信。”
付清玉讥讽道:“你一走,汪宰和林月都的你死我活,谁还顾得上你?”
李煦不答,此地距离大唐边境不足千里,安兴坊在此安插眼线并不奇怪,他们认识自己更不奇怪,安兴坊所有外派骨干临行前他都会去训话。
李煦道:“曹周对你不安好心,我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付清玉收起匕首,低头默一思忖,对李煦说:“我帮你夺了小青山,助你东山再起。你将来要怎么谢我?”李煦没料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便顺着她的意思问道:“你觉得我还能东山再起吗?”付清玉道:“老实说,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又有什么办法,你拿了我们家那么多好处,又骗占了我,这笔帐怎么算?”
李煦道:“这山寨起码有四五百人,凭我们几个如何夺寨?我看还是早早离开为妙。”
付清玉道:“真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不做王了连胆子也小了。往日你遇到这种场面也是脚底抹油就开溜?”奚落完毕,忽然一声大吼:
“你给我滚开!”
付清玉脸色骤变,猛地推了李煦一把,抬起脚望李煦阴裆就踹。李煦慌的抱住她的腿,一时气得脸色发青。付清玉嘴角一挑,嘿然一笑,转过头去朝着窗外,扯着嗓子大喊:“没用的男人,留你何用?滚出去!别让我看着恶心。”
李煦这才明白她在用诈,丢开她的腿就往外走。付清玉猛扑过去,张开双臂将他拦住,未等他回过神来,就猛扑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脸狠命吻了起来。李煦被她挑的热血上涌,满把满怀将她抱住,热切地亲吻她的脖子,付清玉咯咯直笑。撩拨的李煦火起要脱她衣裳时,她却突然又翻了脸,左右开弓狠狠地扇了李煦两记耳光。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当初真是瞎了眼,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滚!”言罢捂面而泣,呜呜凄凄。嘴里装委屈,眉眼却朝李煦挤呀挤的。
一会如冰,一会如火。李煦恼了,没耐心了。他随手一拨,将付清玉拨转过去,背对着他,他拧住她的一条胳膊,将之无限上提,付清玉拧眉强忍,抵不住剧烈疼痛忍不住哀声惨叫起来,连连告饶装可怜。李煦手上力道稍收,她却又笑了起来,直呼痛快,好。叫一声笑一声,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欢乐。
李煦寒着脸,不着一声回应,只是用肘压迫她弯下腰去……。
这一闹早惊动了住在左右两厢的韩五、付清宁,二人同时出门,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决定过去劝一劝,付清玉的脾气他们都是知道的,有点倔,他们怕她会因此吃亏。
他们走到了门前,付清宁的手都已经伸了出去,但屋里传来的声响却让他又把手缩了回来。二人四目相对,都觉得此刻干涉十分不智,于是相视苦笑而退。
这边的动静,早有小喽啰飞奔去报了曹周知道。其实曹周就躲在客房后面的小院里,二人在房间里闹出的大动静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付清玉娇声**跟李煦调笑,把他恨得脸色铁青,钢牙咬碎。这会儿听见付清玉辱骂李煦,他脸上便绽出了笑容,对左右道:“软蛋就是软蛋,中看不中用呀。”左右奉承他:“若是大当家出马,保管服侍的小娘子舒坦。”曹周听这话满心舒贴,咧嘴大笑起来。
结义兄弟穆坤小跑进来报道:“大哥,都准备好了,何时动手?”曹周笑道:“且等一等,咱们先去看场好戏。”穆坤是个谨慎的人,待他知道曹周要去见付清玉,便提醒道:“小娘子身边有高人,大哥还是小心为妙。兄弟愚见,不如先把人绑了。”
曹周笑道:“他们不过七八个人,落在我的手心,还能翻甚浪花来?你且预备着,看我手势再动手。”穆坤无奈只得任由他去。
穆坤在山寨排行老二,深得曹周信任,此人做事谨小慎微,对曹周忠心耿耿,言听计从。他为人寡言少语,不甚合群,虽然坐着第二把交椅,在山寨中威望却不高,曹周从来不担心他会取代自己。
这次他得知曹周有心扣下付清玉为压寨夫人,先是苦口婆心劝曹周不要开罪付家商社,以免惹祸上身,后见曹周心意已决,便主动请缨去杀李煦。他找到山寨中排行十五的刘璞,要他率本部弟兄去杀李煦,又嘱咐他行事无比小心,不可走漏风声。
刘璞留着一部美髯,原在边军中任过校尉,练就一身硬功夫,闻听这话便道:“杀便杀了,还怕别人知道吗?咱们山寨中还有内奸不成?”穆坤道:“付家商社势力庞大,这个小女子既然能做大掌柜,背景必不一般。要是让人知道是咱们强留她在山寨,恐将祸害无穷。你私下将她拿下,咱们好做手脚,不落人口舌。”
刘璞点头赞许道:“二哥果然是个精细人,如此兄弟就挑十个心腹,将她暗中拿下。”
穆坤原是个做小生意的,虽会些拳脚,功夫却是一般,听说刘璞只挑十个人,不免有些担心。刘璞不以为然地笑道:“兵在精不在多,人多了,反倒容易走漏消息。”穆坤听了这话便不做声。为保证万无一失,他又让自己的兄弟,山寨中排行十九的穆洪也充当刀斧手,明是帮忙暗中却是监督刘璞。
曹周前脚去看热闹,穆坤后脚就来找刘璞、穆洪。刘璞和十个刀斧手都在,独独不见了穆洪。穆坤心中生疑,便问:“穆洪哪里去了?”刘璞答道:“三当家刚派人给叫去了,说大当家有事问他。”三当家胡振东也是曹周的亲信,一年前来投山寨,他原是豪富之家,豪情仗义在山寨中颇有人缘。
穆坤将信将疑,对刘璞说道:“大当家有令,让咱们预先准备着,择机拿了姓孟的娘们。”刘璞闻听这话却把脸一沉,冷笑道:“二哥这么说,可有凭据?”
“凭据?”穆坤一愣,“什么凭据?”
“大当家的手令啊,你红口白牙要咱们去拿人,将来你不认账咱们怎么办?”
穆坤听这话凛然一惊,喝问道:“刘璞,你什么意思?咱们可早就说好的。”刘璞闻言哈哈大笑,众人也哈哈大笑起来。穆坤觉出不妙,撒腿便跑,却被守在门边的一个大汉一木棍扫翻在地,两个刀斧手一拥而上,将他双臂拧住,又在他嘴里塞了一个布包。
刘璞正色喝道:“咱们兄弟落草为寇,喝的是大碗酒,吃的是大块肉,干的是英雄行当,为一个女人而坏江湖道义,我等不屑为。”
穆坤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众人将他锁入杂物间,在那他看到了自己的兄弟穆洪。穆洪也被绑着手脚,只是嘴里没塞东西。见了兄长穆洪就拖着哭腔道:“完了,大哥,他们都已被昊天的人收买,要造反了。”穆坤此刻悔的肠子都青,直气得用头撞墙。
曹周幸灾乐祸地跑到迎宾馆,想看付清玉的笑话,孰知刚一进门脚下就被人绊了一脚,他一个狗啃泥跌趴在付清玉脚下。付清宁抬脚将他踩住,如一座大山压的他丝毫动弹不得。曹周大叫:“穆坤快动手!”四下静寂无声,无人应答。
跟在他身后的三当家胡振东环保双臂站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已的架势。曹周心凉了半截,却还闹不清究竟出了什么事。
“老三,老三,快来救我啊。”
胡振东蹲下身来,呵呵一笑道:“你看仔细了,我是谁?”
曹周疑惑道:“老三,你,好兄弟,我待你不薄,这个时候你不能见死不救。”
胡振东朝他脸上啐了一口,骂道:“不知羞耻,谁与你这贼盗称兄道弟?”
韩五一旁笑道:“他是我们昊天的人,潜伏在你身边就是为了等这一天。”他又指着列队一旁的十几个山寨头领道:“所有兄弟都厌恶你的不义。曹周,你一个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真是贻笑大方呐。”
曹周望着那些朝夕相处的结义弟兄形同路人,吹着鼻涕骂道:“这是什么世道,兄弟就是拿来出卖的吗?”付清玉冷笑道:“莫要怪你兄弟不讲义气,你这个做大哥的几时又对他们讲过义气了?你私吞公帑,克扣粮饷,奸骗兄弟妻女。哪一桩哪一件算的上是义气之举?得意时不跟兄弟们讲义气,落难了还指望兄弟们跟你讲义气吗?”
曹周闻听这话,抗声辩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我私吞公帑,克扣粮饷,山寨的银钱我几曾沾过手了?说我奸骗兄弟妻女?我的兄弟哪个又有妻女。”他忽然想通了什么,哈哈大笑了几声,道:“我认栽了,赏我个痛快吧。不过临死之前,你也给我说句痛快话,我哪得罪你了?你们要这么算计我?”付清玉俯下身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小青山是块风水宝地,有德者居之,你不配占有它。”曹周苦笑道:“我呸,连家主的脑袋都保不住,还谈什么风水宝地,我看就是块凶地。”
当下曹周被押入监牢看管,二日正午牵到聚义厅前公开枭首示众,刑前胡振东历数他的诸般罪状,一条条一桩桩,铁证如山。又找了几个妇女上来扯着他叫骂,寨中大小喽啰都知道了他的不堪,便是他的死党穆坤、穆洪兄弟也倒戈一击,将他的阴谋公之于众。于是群情激愤,大小喽啰齐声高呼要杀曹周。
曹周既死,众人推举胡振东为山寨寨主,胡振东则拜李煦为军师。
胡振东原名胡龙业,是付家商社漠北分社掌柜,掌管契丹境内十八家商社。因小青山地处契丹、奚、回鹘三族交汇处,控制着内地与三族的商道,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曹周靠山吃山,对过境商队征收重税,稍有不从便公然以武力劫夺,过往商队苦不堪言。
一年前胡振东向总社建议夺取小青山,以保通往北地三族商道的安全。
韩五准其所请,并指示其化名胡振东混入小青山,潜伏在曹周身边待机而动。此次韩五、付清玉避难进山后,胡振东不明所以,心里一度甚为恐慌,待得到韩五指示,要其动手除掉曹周、夺取小青山后。胡振东躲在墙角哭了一场,这步棋实在太险了。
一年来自己虽然广交朋友,拉拢了不少人,但跟曹周比起来实力悬殊太大,且韩五、付清宁和付清玉一同前来,已让曹周有了准备,如此时机岂能动手?但大掌柜一言既出,势同圣旨,他又不敢不听,只得暗中集结力量,准备拼个鱼死网破。
天幸,穆坤主动找到刘璞帮忙,刘璞是胡振东拉拢的所有人中最忠心、最能干的一个。有他做内应,不仅能对曹周、穆坤的阴谋了如指掌,而且在关键时刻还能予其致命一击。
果然,刘璞的反戈一击,让曹周和穆坤满盘皆输。曹周虽然还有十几个结义兄弟,但因他平日为人太过薄情寡义,事到临头,竟无人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
胡振东被推举为山寨首领的同时,也被韩五任命为付家商社岭南掌柜,同样是分社,岭南下辖三十六家商社,是北方分社的两倍,更重要的是岭南人才辈出,总社大半高阶掌柜都有岭南的背景,这对他今后的进步无疑是有很大帮助的。
胡振东甘心让贤,诚心实意地辅助李煦掌控整个山寨。李煦终究是经历过大场面的,统领小青山的这四五百人,岂是问题?不出十天,便号令自出,俨然成了一个山大王。
又过了一个月,胡振东找个理由将大当家之位让给李煦,跟着付清玉、韩五和付清宁一起回洛阳去了。付清玉本来是打算多留一段时日的,因为受不了穆珑的敌视目光而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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