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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煦出了尚书省,沿安上门街向南行去,刘默彤、石雄、崔玉栋、李老三已经在安上门外等候了,早前在尚书省门口分别时,刘默彤嘱咐李煦领完告身就赶到安上门外等候,会齐石雄、崔玉栋、李老三后,一同去崇仁坊玄真观旁的胡家酒楼喝两杯。
因为跟魏谟聊的投机,李煦耽误了不少工夫,见了面告了声罪,又大要解释了一下迟到的原因。魏谟虽是名臣之后,此刻也才刚入仕途,知道他的人并不多。刘默彤、崔玉栋、李老三都不在意,只有石雄撇了撇嘴,不过也没说什么。
崇仁坊距离皇城只一街之隔,四人就都没有乘马,进了崇仁坊,石雄取了些钱给了旺财等随从,让他们自己找地方吃饭,便前头引路带着四人去找胡家酒楼。
这崇仁坊位于长安城北部,距离三大内都不远,距离皇城更是只有一街之隔,坊内高门大户云集,高档客栈众多。玄真观旁边的这家胡家酒楼是一个西域胡人开的,胡人来到大唐,入乡随俗该姓了胡,取了唐人的名字,酒楼是地道的中原式样,菜品也以长安地方菜为主,只偶尔点缀有几样西域风情的菜肴。
盖因长安城里胡人开的饭馆太多,出奇制胜、打民族风情牌势必难以持久,踏踏实实把菜做好才是王道。
五人要了楼上靠南的一个雅间,店里按照客人要求换上了长腿的胡桌胡凳,这些用作的餐桌的胡桌胡凳,类似于后世的八仙桌,李煦瞧着亲切,在西北待了两年多的刘默彤、石雄等人似也情有独钟。
点了菜,把门一关,喧嚣皆无,清净怡人。朝南的窗口外横着一条香樟的枝条,背景则是玄真观内的殿角楼阁,颇有些泼墨山水的雅趣。
怎奈五个人仍觉闲着无聊,于是李煦就拿李老三开涮,李老三额头上缠着一圈白布,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
“老三哥,昨夜战况如何?”
“不要乱说,西北匪患才平定,天下太平,哪有战事。哦,我这是……猫,猫抓的。”李老三说着说着脸就通红,显然他自己也觉得这个谎撒的不够高明。
“哇,你娶的二嫂又不是老鼠精,积攒了多大的仇恨,这么多猫一起开抓?脸色还是青的,猫除了抓你,还对你动拳脚了吗。”
李老三的脸窘的更红了,讪讪地笑着。昨夜他从丰邑坊出去后,直奔客栈接了绿珠,李老三心里一路敲着鼓回到永昌坊的家,正思从哪个门进呢,孰料刘氏早已盛装迎在街口,身披锁子连环描金骑兵皮甲,头扎青布条,手持差三十二两满五十斤的青龙偃月大砍刀,威风凛凛立在街口。
他的六个儿女,三个儿子,三个女儿,最大的九岁,最少的三岁,也是全身小打扮,操枪持棒,见了面不问三七二十一,抡棍子就上来打他老爹。
李老三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却也没想到结局会这么凄惨,他本来还幻想着内部矛盾能家里解决呢,哪曾料到一向小事计较大事宽容的发妻竟一点颜面也不给自己留!
这一通打,饶是李老三身经百战,也是胆战心寒,伤痕累累,好在儿子打老子,他还能叉开巴掌打两下屁股,丫头欺负爹,直接夹在腋下,来一个夹一个,刘氏虽然抡棍砸自己,看着威风,听着呼呼挂风,实则却是虚多实少,以恐吓出气为主,没下死手。
这一点,打刘氏一露面,李老三就知道了,自己的妻子刀子嘴豆腐心,手里虽有大刀,腰里却没插双刀,李老三知道,她这大刀是打她爷爷辈传下来的,重近五十斤。她也就只能勉强拿起来,根本舞不动。
刘表姐克敌制胜的法宝是她腰间插着的那一短一长两把刀,真要是双刀在手,自己不使出吃奶的劲还真压服不了她。
既然发妻已经打算放水,自己也就低调点吧,收拾了三男三女六个不孝子后,李老三就拉着绿珠给刘氏跪下来,厚着脸皮馋着脸恳求让绿珠进门。
丈夫如此低三下四,也是给足了面子,再不放人,就是做妻子的不上道了。刘氏是让步了,可那六个兔崽子却不让,一个个哭的跟杀猪似的。
这一闹腾,半个永昌坊都知道了,眼看逻卒要来,刘氏赶紧拖着孩子往家撤,一通折腾结果把刘府老夫人吵醒了。
老夫人派贴身丫鬟过来一问,原来出了这么档子事,当即大怒,让管家、婆子把李老三用布条捆到了后院,先是好一通训诫,再罚他跪在石板地上悔过,末了还把绿珠给没收了,说是要先调教几天,等养熟了才还给他。
李老三怯怯地询问“几天”是多久,老夫人不耐烦地回答说也许三五天,也许是三五年,也许……你等着我死了以后吧。
李老三一听就傻眼了。心情落到了冰点以下的李老三神情恍惚,加之跪了一夜腿将僵麻,离开后院后不久就撞到了柱子上,额头顿时鲜血直流,于是就成了此时的模样。
众人哈哈大笑,刘默彤安慰道:“老夫人过两天就会还给你的。”
李老三哭丧着脸问:“‘两天’又是多久啊……”
李煦给他出主意说:“拉上三嫂一起去向老夫人谢罪,说不定老夫人就把人放了,至于三嫂愿不愿意去,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涮完了李老三,李煦又把目标转向了崔玉栋,自打见面起,崔玉栋就一句话也没说过,一直耷拉着脑袋,一副怏怏不快的架势。
此番击杀染布赤心的功臣中,刘默彤升任神策军校尉,结果最实惠,李老三升任郴州团练使,爬的最高,杨赞由白丁而入流为九品官,进步最大,石雄自诩文武双全,早就想独挡一面了,现在做了平卢防海镇将,虽然只是一个下镇镇将,却心满意足,满意度最高。
只有崔玉栋不尴不尬地做了个左卫司曹判官,十六卫早已名存实亡,做个判官自然是十分窝囊了,李煦起初以为他是为此不快,后转念一想,不对,崔家在朝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他父亲现任从三品的太常少卿,是朝中数得着的高官,他的几个叔伯也都官居高位,其中一位似乎还在兵部任员外郎,这好事怎么会没他的份?
崔家这么安排定是另有深意,也许是让他先熬几年资历,等时机成熟才重用吧。
想到这,李煦笑嘻嘻地问崔玉栋:“三哥昨晚家里也不太平吗?”
“我,我哪有,”崔玉栋懒洋洋地说了句,依旧低着头。李煦还想说什么,刘默彤拦着,说道:“别打趣他了,他遇到大麻烦了,心里不痛快。”
刘默彤没说崔玉栋遇到的是什么大麻烦,李煦想在崔家这样的煊赫家族眼里,能称得上是麻烦的那一定是极大的麻烦了,更何况他遇到的还是大麻烦,这麻烦真不知道大到什么地步了。
李煦不久就从李老三那里打听得知,李纯已经降旨选崔玉栋做驸马,尚太和公主。
李煦回头望着崔玉栋,心里替他难过,历史上做驸马最憋屈的怕就是唐代,没办法,谁让唐朝的公主个个都热情奔放呢,想想历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太平、安乐、长宁,哪一个是省油的灯,李煦的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崔玉栋跪搓衣板哭泣的悲惨景象。
但同情归同情,李煦还是很及时地向崔玉栋贺喜:“恭喜,恭喜,三哥御龙飞天,咱们兄弟也要跟着沾光了。”
“啊!”崔玉栋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神经质地缩回了手,听了李煦这话,忍不住眼圈一红,竟伏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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