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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外传·练袭云（四）
扶摇山的百姓们起了个大早，只为等待传说中的神迹出现，打开他们窘迫的生活。
等了好久，一直风平浪静的扶摇山终于开始出现变化。
日出之前，天已蒙蒙亮。一团巨大的云气突然出现在扶摇山顶的正上方。
只见那垂天之云犹如一块头体积不可思议的黑鲸，笼罩在扶摇山全境的上空。无数的蓝色电芒从其体内流动出来，布满了云团的表面。
可奇怪的是，除了扶摇山外，其他地方的天空却仍是天朗气清，全然没有一丝异象。
忽然，一个声音大声喊道：
“看，云里有人！”
大家紧随着那声音抬头，果然见到：黑色的云团极不稳定，一团团紊乱的漩涡之中。忽有一个苗条的身影纵横穿梭，犹如泳者在布满漩涡的海中遨游。
“是她么？”朱重尔轻轻问道。
“是她了！”
此时，一身青衫的练袭云正肆无忌惮的在云层中飞腾挪驰骋。平常即便是修行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雷霆在云团中如雨点一样密集。可她却毫不在乎，任凭那些极富杀伤力的闪电不断击落在她体表。
那些雷电犹如粗壮的锁链一般缠绕在她身上，隐而不发。渐渐的，依附练袭云身上的雷电越发浓郁。远远望去，仿佛就像是穿上了一层蓝色的神衣。
“她在做什么？”朱重尔问道。
林北歌皱着眉，正仔细的观察着云层中修行人的一举一动。良久之后才回答：
“汲取天机，蓄力施法！”
“那为什么要把闪电附在自己身上？她不怕被劈死吗？”
林北歌如临大敌，认真的解释：
“这是她肉身极强的表现。修行界公认，雷电是自然中攻击力最强的事物，控雷之术也是难度最高的法术，甚至被称作天罚。而想要驾驭雷电，前提便是拥有强度极高的肉身。否则以身引雷，还未伤敌，自己就会先被雷威轰毙。因此一般修行人对雷电唯恐避之不及…”
朱重尔赞叹：“那她的体质还真是不错。”
“那是自然，龙虎宗的控雷之术驰名天下。正是因为他们拥有独特的炼体法术‘龙虎金身术’护身保命。”
朱重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林北歌补充道：“即便有金身术护身，但龙虎宗里真敢把闪电往自己身上招呼的狠人也不多见。可见这个练霹雳果然名不虚传。她是在向我炫技！”
这是朱重尔第一次见到林北歌对其他修行人有如此高度的评价。不禁有些担心：“你不会斗不过她吧。那些雷如果劈在你身上，你受得了吗？”
林北歌在心里估计了一下，谨慎的说：“若是我以明王之力防御，倒是能够抵抗这雷霆之力。只不过，我并没有修炼过控雷法术，不能像她一样，汲取雷霆之中的力量。”
朱重尔点了点头，放心下来。
此时，那片乌云已经完全聚集在了一起。在半空中形成一团大到不可思议的紊乱旋涡。激流之中，练袭云面容清冷，周身的雷霆噼啪炸响，蓄势待发。谁都能察觉得到，一阵强得无法形容的力量逐渐在她体内汇聚。
此时的练袭云气势惊人，再加上凭虚凌空的姿态宛如天人。不少愚昧的百姓已经将她视若神明，纷纷朝着扶摇山的方向顶礼膜拜。
然后，在那遥远的苍穹之上。有一股震撼之力袭来。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还有脚下的大地、身边的茅草房、以及遥远的山脉都摇动了一下。
一阵沉闷的咆哮响起，仿佛传说中的神明发出震撼的呐喊。那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外传来，却又似乎距离扶摇山十分接近，以至于，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就连扶摇镇街道上的砖石，和身后的房子，都在这一震之威里，开始隐隐晃动。一些肉眼可见的裂缝，开始出现在坚固无比的砖石上。
练袭云脚踏长空，右手高举，一口青锋凭空出现，被她握在手心。然后，诵念口诀，向前挥剑…
“龙虎吟啸，雷池神威。
化此青锋，代天伐罪！”
伴随着长剑划动的轨迹，一道带着强光的裂痕出现在天空之中。抬头望得出神的目击者们心中已经有了强烈的预感。开始不由自主的屏息凝视。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片刻之后，一道由万钧雷霆组成的巨大光柱，打破了阴郁朦胧的晨雾，在所有人的眼中绽放出无法直视的光辉！一股可怖而澎湃的力量，猛然从天的另一边奔落在扶摇山头。它饱含着这世界最具热情的破坏力，摧毁了所到之处的一切物质。犹如一口利剑，直刺入山脉的核心…
很久以后，被震撼得哑口无言的观众们终于想起了自己还能呼吸的时候，那伴随雷霆而来的巨大轰鸣，才从遥远的天界真正降临人间。
“轰！！！”
直到无数年后，扶摇镇风烛残年的目击者们依然无法忘记那个清晨的奇景。每当有人问起那天的遭遇。他们总是手舞足蹈，试图用尽自己所能表达出的一切形容手段令听众们相信那天他们所见却又难以置信的神迹：
“我们只看见天上的神女眼睛一眯啊，扶摇山的山头就被削去了一半！”
…
此时朱重尔已经被震撼得五体投地。虽然他早已从林北歌对待练袭云的敬重态度中察觉到这个婆娘不好惹。可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有这么厉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朱重尔准备好好想想自己应该怎么准备跑路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轻微炸响。练袭云已经从遥远的扶摇山顶从天而降，出现在他的眼前。
她落地的时候下脚极重，似乎要把这一天从朱重尔嘴里受的恶气宣泄出来。以至于完全摒弃了名门子弟举重若轻的风度，在坚固的砖石上狠狠砸出一个大坑。
“嘿嘿，嘿嘿。”眼看大祸临头，心理素质极强的朱重尔也有些稳不住了，他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刚刚恭维了一句：
“练霹雳果然名不虚传啊…”
怎料练袭云一双俏眼死盯着他，却丝毫没有接他的话头，问道：
“明王传人，在下献丑这招五雷正法。班门弄斧，有何不足？还望阁下不吝赐教！”
林北歌赶紧理了理衣服，敬重的说：“阁下雷术出神入化，在下大开眼界。”
此时的练袭云手中仍握着那口青色的御雷长剑，细看之下，那御雷剑似乎并非实体。在她手中若隐若现，然后化作一道电流，再次消失。
“不知在下这一点微末道行，否能有幸与阁下一战？”
“那是自然，能得阁下青眼，林北歌不胜荣幸。不过阁下方才的神技，只怕消耗巨大。这样吧，练姑娘先回去休息，三日之后，在下会在扶摇山下讨教阁下高招。你看如何？”
练袭云微微喘息，的确是累的不轻。她敬重的看了林北歌一眼，随即又把目光转向朱重尔。看的他浑身发软。
练袭云又道：“阁下君子之风，令人敬佩。不过，根据你我约定，似乎应把此人，交由我来处置？”
林北歌大手一挥：“那是自然，兄弟，你就候着练姑娘发落吧！”
这下可真是把朱重尔吓得魂飞魄散：“喂，大哥你在说啥？”
练袭云可再没有给他机会，一把拎住了朱重尔的后脖领：“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三日之后，我在扶摇山脚恭候阁下…”
练袭云说罢，一把拎起了朱重尔，向扶摇镇中跃起。几个起落之后，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层层砖房之中。只留下朱重尔最后不甘心的求救还在空气中飘荡：
“喂，大林子，你～不～管～我～啦？”
林北歌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放不下朱重尔，悄悄的跟了上去。
练袭云如同拎着猫崽一样拎着身材高大的朱重尔在民房之间穿梭。朱重尔被吓得一言不发。只能听天由命的等着这个凶婆娘来摆布自己。
两人一路狂奔，直到城镇边缘的一座大院方才停下。
练袭云似乎早就踩熟了点子，看也不看，拉着朱重尔翻过围墙，径直冲进了一间屋子。朱重尔来不及细看，只是依稀看见，这大院的门口，似乎是刻着一个狴犴的浮雕。
一进屋子，朱重尔就闻到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刺鼻味道。朱重尔粗略一闻。就分辨出那味道似乎极为厚重，层次分明。似乎前调是馊味、中调汗味、而浓郁的尾调就是血腥和排泄物混合的味道。
朱重尔闻之欲吐，练袭云自然也是皱起了眉头。她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可从没来过这种地方。这屋子极大，里的结构也极为复杂，朱重尔被她拎着在屋子里转过几个拐角之后，终于来到最深处停下。
朱重尔被甩得头昏脑胀，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些，开始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只见这间屋子极为破烂，满地都是干草。眼前则是由木头制成的栅栏，里面正关着几个蓬头垢面，满脸泥巴，衣衫褴褛，叫花子一样的人形生物。正麻木的看着他俩。
朱重尔看这些人的眼神瘆人，心里也直打怵。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的问道：“练…姑娘，敢问这是哪里？”
练袭云头也不回：“扶摇镇的大牢！”
“啊！！！”朱重尔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也不再管自己的小命还被捏在人家手上，大声问道：“你把我带到大牢干什么？”
看到一向成竹在胸的朱重尔终于慌了，练袭云偷笑一声，说道：
“你的兄长还是关心你的小命，跟在咱们后面 。 但是，你冒犯了本姑娘，你便要付出代价。我把你扔进牢里，是生是死，就看你的本事了！”
“这这这…”朱重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练袭云扔进了笼子里，锁上牢门。这个女人拍了拍手里的灰，看到手上擦不掉的污渍，练袭云皱了皱眉：
“忘了告诉你，现在整个扶摇镇都在挨饿，所以牢里的看守早就跑光了。你连牢饭也没得吃。自求多福吧小子！”
“喂喂喂！”看着这个一向端着架子的高冷女人竟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微笑。朱重尔几乎气得吐血。
他刚要骂几句，可练袭云没有给他出气的机会，撂下了几句冷嘲热讽之后转身便离开了。只留下朱重尔一个人在牢里对着空气发泄怒火。
可他刚没骂上几句，就觉得后背发凉。回头一看。只见黑暗中，几只饥饿的眼神发出瘆人的绿光，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朱重尔立刻识相的闭嘴，心里想：“这些人也不知道饿了多久，不会把我活吃了吧？”
……
练袭云从大牢里出来，本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好好歇息，等恢复了体力好与林北歌斗法。谁曾想，刚一出了大牢，就被一个路过的汉子拦了下来。
那汉子刚才目睹了练袭云在扶摇山顶的惊天一击，觉得眼前这个漂亮的青衣女子十分眼熟。忽然想起早上那道惊艳的雷霆，立刻就认了出来：
“神女！是神女降临了！”
那个中年男人忽然冲着练袭云噗通就跪了下来。练袭云不过是个妙龄少女，哪见过这个阵势？当即就被吓了一跳！
就在这时，以练袭云为核心的四面八方的巷子里。忽然如流水一般跑出来源源不绝的镇民们，他们不知从哪里得到了练袭云在此的消息，纷纷朝街上涌了过来，和那汉子一样，这些镇民一见到练袭云的阵容，无一不是推金山倒玉柱，纳头就拜。
对于练袭云今早的施法，这些镇民无一不是致以最高的崇拜和感谢。毕竟这些靠山吃山的凡人，自从扶摇山上大石断路之后，就是失去了收入来源。几乎已经到了绝境的边缘。练袭云施以援手，就是把他们从死亡线上前拉了回来。
对于垂死挣扎的人来说，单凭这再造之恩，就算是给练袭云立碑筑庙也绝不为过！
可惜的是，虽然镇民们热情高涨，可是练袭云从小与世隔绝，不善与人交流。只怕今天见到的人，比自己前半生见过的人加起来还要多。面对这样轰动的场面十分不适。
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这些镇民的感谢，只觉得被人包围起来浑身都不自在。再加上镇民们人多势众，汇聚起来的凡人阳气更是令练袭云犹如芒刺在背。此时只想尽快脱身，只见她双腿微屈，就准备纵走。
林北歌在角落里看到扶摇镇百年难得一遇的热闹场面，心里想到自己也算是完成了朱重尔的计划。眼看练袭云要走，赶紧站出来喊了一声：
“练姑娘，哪里去？”
“嗯？”练袭云看到是他来了，只好收起脚步。
如果说现在的扶摇镇还有能让练袭云在意的事情，那必然就是三天后和林北歌的斗法了。她本就对与林北歌的明王之术较量跃跃欲试，更何况这斗法的机会还是自己千辛万苦争取来的。自然对林北歌的踪迹十分在意。别的不说，要是林北歌耍赖跑了，那自己就算是白忙活了。
所以林北歌一现身，她就强忍着难受停了下来，向他的方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