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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外传·练袭云（三）
就在练袭云硬着头皮和夔震恶斗之时。耍了个滑头的朱重尔已经和林北歌一溜烟跑下了山。
他们刚跑下山，山上猛然发出一声雷霆之音，犹如苍龙咆哮，震动了整个扶摇山体。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林北歌肃然起敬：“这练霹雳不愧是名门子弟，一术之威，惊天动地。就算是我也没把握胜过她！”
朱重尔赶紧说：“别感慨了，既然她没事就好，咱们快走吧。”
他们来到扶摇镇中，此时的林北歌内力消耗过度，需要休息和补充营养。于是朱重尔赶紧找到了一户愿意收留他们暂住的人家。
朱重尔来到厨房一看，这家人穷得家徒四壁。原来自从扶摇山封山之后，大部分的扶摇镇民就已经失去了生活来源。这家人除了几只下蛋吃的母鸡和最后一点粮食，已经没有任何食物了。
朱重尔只好好说歹说，求人家做了些饭。然后自己上街去买菜。现在的扶摇镇穷得叮当乱响，镇民们大都已经吃光卖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市场上的商贩早已停业，居民们都准备出去逃荒讨饭了。就算家里还有余粮的，也不愿意把自己救命的口粮换成不能吃穿的钞票。
朱重尔走了半天，才找到一家当地富豪，这家人的粮食储备还倒是充足，不仅自己吃饱喝足，还养了四五十多个家丁给自己看家护院。朱重尔用一块镶玉金牌，和富豪换了十斤牛肉，三条腌鱼，二十斤面粉，最后想了想，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和人家讨价还价。最后终于让富豪赠送了自己一壶酒，又派了两个家丁帮自己把这些粮食扛了回去。
要不然就算朱重尔有力气把这三十多斤的东西带走，半路上也得被饿红了眼的镇民们抢光。
等到朱重尔好不容易买了一圈菜回来，却看到林北歌肩膀上停着一只苍鹰，正好整以暇的站在门口展开一封书信阅读，眼含笑意，看起来一副岁月静好的欠揍表情。
这一幕差点把累的半死的朱重尔给气吐血，立刻骂了起来：
“公子爷我累的半死，就为了出去找口吃的够你嚼裹。你倒在这看起信来了，你可真会享福！”
林北歌见他回来，立刻朝他挥舞手里的书信，又看了看他身后放成一堆的食物，高兴的说：“你把吃的买回来了，挺多的嘛！”
“那还不是为了伺候好你林大爷？”
假装没听出朱重尔的阴阳怪气，继续笑眯眯的说：“你还记得我们在秦国时从土匪手里帮韩白叶夺回他祖产的事情吗？”
朱重尔白了他一眼：
“怎么不记得？那个韩白叶不学无术，却靠着祖宗遗产白白占着这么大一块山头。被土匪抢了去纯属活该倒霉。你却硬是傻乎乎的帮他抢了回来。不过也不要紧，我看那地方到处都是打劫的土匪，就算你把他们都剿灭光了。过不了几年还是会有土匪去活动的。不过要我说，这么大一片山头，搁在他手里才算是糟蹋了呢。”
朱重尔还在喋喋不休的骂，林北歌赶紧打断他的话头：“欸，我说的不是这个。韩兄弟来信说，他给那山改了个名字叫白叶山，听说正准备开宗立派，教别人修行呢！”
“我呸！”朱重尔毫不客气的说：
“要我说这小子就是欠收拾。就他那点微末道行，连你的小拇指也赶不上还敢去误人子弟？也好…就是不知道，那个窝囊废韩大掌门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守住自己的门派了…
林北歌笑着说：“朱重尔，你小子哪都好，就是一张嘴恶毒得要命…不过你说的倒也是实情。大不了，若是今后有缘，能在江湖上碰到韩兄弟的传人，我便教他们几手法术，让他们防身也是好的。”
朱重尔不以为然的说：“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热心肠。不仅帮那个窝囊废夺回了祖产，还教了他一手破魔之术的绝学，就连神剑·破煞都教给他了，将来还打算教他徒弟。我说，你小子也是辛辛苦苦才练成的法术，难道就不会藏私吗？”
“哈哈哈。”林北歌爽朗一笑：“格局小了，这天下的法术本就是天下人创造的。我把它还给天下人，又有什么好藏私的？”
“可你真是个活菩萨…”
两人还在乐此不疲的斗嘴，这时他们借宿的房东也已经做好了饭，端上餐桌了。
擦得一尘不染的餐桌上，此时放着两副碗筷、一罐黄米饭、一碟咸菜、一盘炒鸡蛋。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为了款待他们，主人家竟然把自家下蛋的鸡杀了炖汤！只见白色的汤汁上飘着一层黄澄澄的鸡油，令人望而生津。
朱重尔顿时大为感动，他已经亲眼目睹了扶摇镇的饥荒，即使有钱也难买粮食。可房东主人却愿意把自家珍贵的鸡拿出来款待素不相识的自己。这可是极重的情谊，令朱重尔有些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房东大叔，赐饭一碗已是恩德，这…这太贵重了。”
“诶，这没什么？”这家房东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从前在扶摇山上的伐木为生，风吹日晒下，模样却像五六十岁苍老之人。他摆摆手道：“这位小哥脸色苍白，想来是身体不好，不吃些肉可不行。”
朱重尔大为感动，连忙从身边摸出钱来，谁知房东却是脸色一沉，道：“一顿饭算不得什么，四海之内皆兄弟，小哥你莫看轻了我。”
朱重尔顿生敬意，他原以为生活拮据的房东纵然慷慨，杀鸡款待自己也定是为了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可人家竟是一片赤诚，即便是招待素昧平生的客人也愿意倾其所有，此等高洁品质，是他从前在那些所谓高贵的上流人身上闻所未闻的。
房东哈哈一笑：“这些东西算不得什么。早些日子我在扶摇山上伐木的时候，吃得比今天还好。可惜你们来错了日子。所幸今天老天开眼，发地震把扶摇山上的碎石震碎了，我们的好日子就快回来了。若是等到山路畅通，我又能上山伐木时你们再来，到时候在好好请你们吃上一顿！”
朱重尔见状不再推辞，只是拿出了自己买来的食物，要分给房东。房东原本还要推辞，朱重尔却道：“大叔，你招待朋友时倾其所有，而我看到朋友有难自然也要拔刀相助。您就别在推辞了。”
房东大叔见他说得恳切，只好不好意思的收下了这些食物。
等到朱重尔和林北歌好好吃了一顿，两人正在斜倚在门口的躺椅上晒着太阳午睡。正惬意得不行，忽然，一个消瘦的人影转过街角，笔直的走了过来。
林北歌睁开眼睛，不怀好意的笑着对朱重尔说道：“你完了，你的对头来了！”
“什么对头…”朱重尔睡得正爽，翻了个身忽然想起什么，这才惊醒。
果不其然，只见练袭云一双俏眼满含怒意，大步朝自己走来。
朱重尔吓得一激灵坐在躺椅上，但又随即恢复了镇定，强笑道：“哟，回来了，吃了吗？”
不得不说，朱重尔是天生的政治动物，从惊惶到镇定再到最后的关切。一连串的变脸只需瞬间完成。这本事说来容易，可却是绝大多数人是无法做到的。更别说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能做到如此虚伪的，绝对是万里挑一。
此时练袭云的模样颇为狼狈，尘土满面，长发凌乱。就连身上穿的一袭青色薄衫和雪白里衬也被夔震的利爪划开了几道口子。再也看不出早晨那一尘不染，高高在上的风采了。
其实，以练袭云的修为，要对付一头雷兽根本不至于弄得如此狼狈。只不过一开始时，她却被朱重尔一言逼住，宁死也不肯走出朱重尔画出来的圈子战斗。所以施展法术时被大大影响了发挥。以至于被夔震占尽上风。直到好不容易等到一炷香之后，才算是慢慢扭转了战局，反败为胜的。
看着还假惺惺的朱重尔，练袭云气得双眼都要冒出火来，好一阵方才从嘴里喷出六个字：
“混账，你敢骗我！”
朱重尔擅长察言观色，发现练袭云虽说被气的不轻，但至少没有上来就召雷把自己打成蜂窝煤，心中暗喜：
“稳了，她不会杀我！”然后连忙解释说：“谁骗你了？我哪知道草丛里还能藏下这么大一个怪物？”
“既然你不知道，那还跑什么？”
“废话！”朱重尔一翻白眼：“我只是个凡夫俗子，这么大一个怪物扑出来吃人，我当然要跑了！谁知道你还挺厉害，这怪物竟然没把你吃掉，真是谢天谢地！”
“你…”
看着朱重尔一副整了你还替你着想的神情，练袭云几乎气得窒息。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一巴掌把他扇成肉酱的冲动。不再看他，转头又对林北歌说道：
“明王传人，我已经完成了约定。不知何时可以和你较量？”
林北歌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憋着笑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道：“那只是你和他的约定，与我何干？”
练袭云冷笑一声：“言而无信么？看来明王之术是怕了我龙虎宗的五雷正法呢！”
“诶！”朱重尔赶紧打断练袭云的话头：“可不是我们言而无信。是你自己和我的赌斗输了，你连我也敌不过，又怎敢和我兄长交手？岂不是枉送了性命？”
“你…”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朱重尔大言不惭的宣称打败了自己，练袭云只觉得比被他摆了一道更具侮辱，气得苍白的脸上竟然多出了几分血色！
林北歌见她脸色不好，赶紧小声劝阻朱重尔：
“喂，差不多行了，小心她把你给活撕了！”
朱重尔却是自信得很，他看着练袭云虽然法力高强，可涉世未深，好骗得很。于是又心生一计：
“练姑娘，你说你赢了和我的赌斗，证据何在？”
练袭云冷然道：“练霹雳不会说谎，说出来的话，就是证据！”
“哈哈哈。你真有个性，不过你自说自话可不算数。虽然你完好无损的从雷兽手里逃出来了。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为了逃命，在一柱香之内就已经跑出了圈子？”
练袭云一时语塞，她这小半辈子从没和朱这样的无赖之徒打过交道，完全无法理解这类人的诡辩逻辑。不过作为龙虎宗的大师姐，练袭云也显然不是好欺负的。
正在一旁吃瓜的林北歌忽然感到一股杀气袭来。坐在一边的朱重尔更是被这股杀气逼得汗毛倒竖，全身发软。只见练袭云脸上频频闪出一团金气，而她头顶的天空，更是不知何时聚齐了一大片乌云，阵阵电蛇正在乌云之中翻滚游荡。
“诶诶诶，不过你想和我兄长斗法，也不是毫无可能，不过总得合乎规矩才行…”
眼看练袭云即将发威，作死不断的朱重尔赶紧转移话题。
果然练袭云脸色稍微缓和，问道：“要斗便斗，还有什么规矩？”
眼看这傻妞又上当，朱重尔心里笑得合不拢嘴，却一脸严肃的说道：
“自然是有规矩的，我兄长是百战百胜的大修行人。那些无名小卒们能和他纠缠一招半式就足以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若是什么阿猫阿狗随意向他挑战，我兄长就必须接受的话，他还不被累死吗？”
练袭云觉得此话有些道理，又问：“我是龙虎宗首徒，总不能算是无名小卒了吧？”
朱重尔白眼一翻：“你说是就是吗，万一你是冒牌货怎么办？”
“照你说来，难道我还得把龙虎宗搬到你们面前你们才信吗？”
“那倒是不必…”朱重尔眼珠子一转，指着练袭云身后的扶摇山说道：“看到那座扶摇山了吗？”
练袭云头也不回：“我刚从山上下来，自然知道。”
朱重尔点点头：“既然你刚从山上下来，那我大哥今早大展神通，一击之威便让山脉易形，岩石粉碎吧？”
练袭云点点头：“我自然看到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想要和他斗法。”
“那好啊！”朱重尔语速变得快了起来：“那座山上，现在还剩下十八座巨岩挡住了山路。你若是能在一天之内，击碎这十八座巨岩，才有资格和我大哥动手，你看如何？”
林北歌眼睛一亮，心想朱重尔这小子果然诡计多端，竟然能想出这么个办法骗来一个苦力。既能给扶摇镇的老百姓扫清山路，又能让自己休息休息。可真是一石二鸟啊！
练袭云见他说得如此干脆，有些怀疑的看向林北歌：“此话当真？”
林北歌立刻点头：“不错，这事由我兄弟做主了！”
练袭云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不过，若是我完成赌约，除了你要与我斗法之外，我还要再加一个条件！”
朱重尔笑道：“你讲！”
“你已经得罪了我，我要你听凭我的处置！”
练袭云看向朱重尔，眼神如刀，刺得王子少爷浑身难受。
“啊？这…”朱重尔正要拒绝，林北歌却突然笑着点头道：“没问题！”
“好！明日一早，请两位看我施法！”
练袭云潇洒的一抱拳，随即转身离开。朱重尔还想再解释两句。可练袭云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不一会，两人就已经只能看到极远处练袭云腾跃的背影了。
朱重尔气急败坏的骂道：“你什么意思，想看本少爷被这婆娘弄死吗？”
林北歌不怀好意的笑道：“哈哈，你不是厉害吗？我只是想看看，一个人到底能作死到什么地步？”
朱重尔怒道：“好人果然做不得，这下好了，本少爷难得做回好事，就要为这帮泥腿子搭上小命了！”
林北歌笑道：“你怕什么，有大哥在此，她最多只敢打断你一条腿！”
“那我多谢你了！”
“不用客气！”
朱重尔沮丧的坐在躺椅上，忽然诡异的阴笑一声。
林北歌看他笑得瘆人，有些担心：“你不会被吓疯了吧？”
“说什么呢？”朱重尔道：“我只是想到了办法，让这婆娘杀不了我！”
林北歌顿感好奇：“哦？说来听听？”
“附耳过来…”
次日清晨，林北歌和朱重尔特意起了个大早，来观摩练袭云施法。不止如此，他们还在前一天的消息，把练袭云愿意在一天之内为扶摇镇扫清山岩的消息传遍了扶摇镇的大街小巷。
虽然对于这个消息，见识不多的扶摇镇百姓基本上都是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毕竟，对于凡人来说。要在一天之内把这些重逾万钧的岩石扫清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是，昨日林北歌施展的神迹却让绝境中的百姓们好不容易重燃对生活的希望。所以还是有很多人抱着“万一”的心态，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起床愣愣的看着远处赋予了他们衣食的高山，盼望着奇迹出现。
甚至还有不少血气方刚的热心人，打算成群结队的上山去给练袭云做帮手。为了防止他们被误伤，朱重尔和林北歌费尽唇舌才让他们取消了计划。
就这样，在这个万籁俱寂的黎明。半个扶摇镇的人都悄无声息的走到了自家门口，对着不远处的，翘首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