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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除了猴子留在作战车里,其他人都坐着陆虎直奔老李头家。老李头家距离大海家二十多公里,一开始乡村土道还算顺畅,但是到了后来道路就变得崎岖难走,后半段还是山路,无奈众人又弃了车改为步行。
山里雪下的早,满山的银白,枝头都是厚厚的雾凇,山风掠过的时候带起一阵积雪,迷得人睁不开眼。
接近中午的时候才到了一个小村子。村子里就十来户人家,离得老远就问道一股酒香,海大爷带着众人在一个酒作坊的门口停了下来,扯着脖子喊:“老李头!开门!我赵老三!”
不一会一个中等身材有点驼背的老者从屋里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拄着拐杖但精神状态还很好,穿着一件厚实的皮袄,光着脑袋没戴帽子,稀疏的头发被理得一丝不苟,一边走一边骂道:“老三?你咋又来了,昨天晌午刚让你熊走我一罐子酒,你这咋还没完啦?你这老犊子,一来就没好事。”
海大爷哈哈的乐道:“赶紧让你儿媳妇整俩菜儿,我儿子跟他们领导来了。”
老李头抬眼看看众人,问道:“小海回来啦?在哪呢?让我看看这小鳖犊子啥样了。”
大海排开众人站在前面大声的说道:“大爷,我回来啦!”
老李头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大海:“哎妈呀,都长这么大啦?走那时候你还跟个豆似的呢,赶紧大爷看看!”
说着上下打量着大海,海大爷扯着嗓子跟老李头说:“你啥意思啊?上你们家屋都不让进啊?”
老李头一听,拍了下脑门说:“可不是咋地,赶紧进屋,都忘了这大雪天的,赶紧进屋。那谁!老二家的,整俩菜儿,家来且(客人)了!”
说话把众人让进屋。罗文路过酒坊大门的时候看见墙上提了一首诗:未饮三分醉,五谷酿其味,盏中藏知己,又似美人泪。
众人进屋上炕的上炕,坐椅子的坐椅子,呼啦啦的安顿妥当了,罗文抢先开口道:“李大爷,我们今天来是有件事儿向您打听一下。”
老李头叼着烟卷正要点火,听见罗文问话,赶紧把烟卷放下说道:“你看!这大的干部找我这老头子能有啥事儿。”
说完偷眼看了下海大爷,海大爷抽着大烟袋说:“老李头,这都是上边的大干部,没人惦记你那两坛子酒,瞅你那样!”
老李头白了海大爷一眼,看向罗文。罗文接着问道:“李大爷,是这样,我们想知道您装酒那罐子的来历。”
老李头听完愣愣的看着罗文,反问道:“罐子的来历?”罗文点点头。
老李头奇道:“你们不问问这酒是咋酿的?”罗文笑笑摇了摇头。
“也不要这酒?”罗文又摇了摇头。
老李头这又打量了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中等身材,皮肤偏白,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带了一个黑边眼镜,穿了一身硬邦邦的衣服(队里统一配发的高寒作战服,类似冲锋衣),看着和和气气的。
老李头嘬了一口烟卷说道:“那玩意儿有啥说的,老头子家里有的是,就是个破罐子呗。”
罗文又问道:“李大爷能带我们去看看么?”
老李头寻思了寻思,带着众人向酒坊后面走去。
就放后面是一大快空地,为什么说是空地,因为四周一眼就看得出是耕地,秋收后的玉米梗混在雪堆里,犁过的的土地还留着浅浅的沟壑,唯独这块地非常平整,上面盖着一层厚厚的雪,在这块地的后边七零八落的堆着数十个陶罐,竟与张成家的陶罐一模一样。鹤翔和祖龙赶紧对陶罐进行检查,对比结果也证实了这一点。
罗文对老李头问道:“大爷,我想知道这罐子是哪来的?”老李头把脖子缩在皮袄里,指着眼前这块空地讲起了这陶罐的故事。
老李头原名叫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打记事儿起家里人就喊他二狗子,所以现在户籍登记的名字就叫李二狗。
李二狗出生于1931年,也就是他出生的那年,发生了著名的“柳条湖事件”,拉开了日本关东军奉命侵占东北的序幕。
1932年,李二狗一岁的时候哈尔滨沦陷,所以他的童年就是一部中华民族的血泪史,他父亲先是被抓壮丁拉去当伪军,后来又被国民党抓去打共产党,后来死在一场阻击战中,他母亲进城寻他父亲,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那年李二狗七岁,同村的地主许富山就收了李二狗给自己放牛,李二狗在许富山家放牛种地干粗活。晚上睡在牛棚,一晃就三年,后来许富山被山上的土匪杀了,李二狗虽然拍手称快,但是这一下子又没了活计,把心一横,就跟了土匪上山。
没几天土匪头子自立成军,还给自己封了大帅,可这大帅屁股还没坐热乎又被别的军阀砍了脑袋,李二狗捡了条命,跟着山上一个老匪逃回了现在的这个村子,也就是那个老匪的老家。
老匪也没名,这村子叫王家屯,全村姓王的占大半,都是老匪的本家,在村里都叫老匪犟眼子。
犟眼子祖上倒八辈就是酿酒的,到了他这一辈子也没断了手艺,就领着李二狗在老酒坊酿酒谋营生。李二狗这酿酒的本事就是犟眼子传的,犟眼子一辈子光棍,拿李二狗当亲儿子养,到李二狗十七年那年,犟眼子领着李二狗酿了三百罐子闷倒驴,挖地埋了起来,一共埋了三层,一层一百罐,打算留着卖大钱。
而这罐子就是日本战败撤军的时候从小日本儿的地窖里偷出来的,谁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李二狗回忆说,这地窖特别大,能走坦克,这罐子就堆在其中一个屋子里,有千八百个,犟眼子和他连夜偷出来三百多个就再也没敢回去。
要说这陶罐也能换钱花,再不济换点米面的也行,可就在搬最后几十个陶罐的时候,犟眼子好像看见了什么,说什么也不敢再回去,后来就生了场病,没两年便一命呜呼了。李二狗发送了犟眼子,自己支撑着小酒坊,再后来娶了媳妇,生了娃,闷倒驴的名声也大了起来,日子也算过的不错。
罗文盘算了盘算,老李头今年八十一,也就是说这酒罐子在地底下埋了整六十四年,刚好一个甲子又四年,也就是说张成家里发现的那个陶罐应该也是在日军撤走后的四年内收了太岁的仙灵,若再往前推一个甲子是说不通的。
罗文又问道:“李大爷,你这酒卖了多少了?”
老李头伸出两根手指说道:“刚好二百罐。”
海大爷抽了口烟袋,笑骂道:“你这老犊子,跟咱部队的领导都不说实话!”
老李头听完斜眼瞪了海大爷一眼,面有微红的看了看罗文说道:“其实买了不到五十罐”
看罗文面露奇色便解释道:“这酒的大限是一百年,赶上那时候揭了封口,这酒不饮自醉,若是尝上一口简直比神仙还神了,所以我极少出手,知道的也是赵老三他们这帮老犊子,等再过三十年找个识货的卖了,我这俩大孙子下半辈子就不用像我这老东西在这山里窝一辈了。”
说完老李头略显潸然。罗文从小在所里长大,虽说养父带他像亲生儿子,可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对这种思后亲情显得有些淡漠,倒是韵一听了这话吧嗒吧嗒的掉眼泪,感叹身为人父人母为子孙盘算一辈子的用心,常年在外的她不禁想起家中双亲,其他人也都眼眶发热。
罗文又接着问道:“这四十多罐酒都卖给谁了?”
老李头点了支烟卷回到:“都是本村的老人,家里娶媳妇送老人的,有点交情的才敢厚着脸皮来我这里求一罐,我也半卖半送,人家喝了酒还把这罐子送回来,这不都堆在哪呢么。像赵老三这种没脸没皮的鳖犊子才来蹭酒喝。”
说完瞪了海大爷一眼,海大爷哈哈的笑着抽烟袋,好像根本不往心里去。鹤翔听完就去清点了下罐子数,罗文又问道:“就没买过外村的人?”
老李头吸了口烟卷才说道:“这酒我自家都舍不得喝上一口,哪还能卖给外村人,我还指着这酒让我孙子住高楼开洋车呢!”
鹤翔和老李头又将陶罐数对了一下,也确实对的上。
刑松突然问道:“你整酿了三百罐?”
老李头想了想,说:“也没有,酿了三百一十八罐,埋了这三百罐,那十八罐酒成的那天就喝了。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个事儿来,酒成当日我爹请村里的爷们儿喝酒,我记着有个人要了一罐酒走。”
“谁?”
老李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说道:“记不住了!我哪会儿才十七,六十多年前的事儿,这玩意儿谁能记住这么长时间。不过那人走的时候给我爹留了首诗,就是酒坊前面那首,我爹贼喜欢这诗,就找人整到酒坊上,十年前翻修酒坊的时候我还找人又描写了一遍。不过说到这儿我倒想起来,那人好像是个先生。”
“先生?”
韵一看了看大海,大海解释道:“先生就是我们东北对的风水先生的称呼,也叫神儿”
罗文回忆了一下门口的那首诗,暗自在心里把这个先生用红笔圈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