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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吕杨一家人已经早早起来。吃过早饭以后,吕开泰牵出了两匹骏马在院中溜达一圈,吕蒹葭则牵出了小毛驴。
吕杨今天穿的仍然是昨天款式的儒衣,妹妹吕蒹葭因为没有合适的书童装,所以还是穿着原来乡下小娘子的装束。
吕开泰将两张虎皮、一副虎骨以及以前打到的一些皮毛、熊胆取出来,放在马背上绑好,一家人就这样乘着早晨的风,往秣陵府方向去。
吕杨父子骑上骏马,而吕杨氏母女则骑着毛驴,这一头毛驴脚力足,耐性好,勉强可以驮一大一小两个人。
这是老吕家第一次全体出动,赶秣陵府的集市,同时也是送吕杨和蒹葭前往白龙潭书院,毕竟吕杨和吕蒹葭都要到书院,所以做父母的都不太放心,一定要亲自送到书院,置办好吕杨兄妹的衣食住行才会安心。
大匡皇朝荒州地广人稀,秣陵府作为一州都府,单单是府城人口就超过二十万,是荒州人口集中的都府,十分繁荣。
秣陵府六县又以吕丘县人口最多,而且吕杨县和秣陵府并不远,相隔只有区区六十余里,若是走官道,快马加鞭的话几时辰就能到达。
为了能够赶上早市,所以吕杨一家天还没亮就要出门,两匹骏马和一头毛驴,速度虽然不算快,但是也不慢。
天色放亮,太阳升起,天地一片光明,在南方,早秋的清晨,仍然没有秋天特有的萧瑟,反而是一派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吕家一行人已经走了大约四十里,官道倒是平坦,官道两旁山清水秀,越是靠近秣陵府,就看到越来越多的山庄修建在官道附近的山水间。
吕杨眺望远处山峦,隐隐可见河流和山峦之中,多有无名的山庄,有一些占地上百顷,修建有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更有花园湖泊,高塔楼台,好不奢豪。
吕杨看到一座皇家园林,将数十座山头就圈在内,里面亭台楼阁之盛,只怕可比阿房宫、圆明园,让人一望震惊。
“爹爹,那些庄园都是什么人在住?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楼台,他们住得完吗?”吕蒹葭指着远处的一座皇家园林说道。
吕开泰板下脸来,肃道:“不许胡说,那是皇家林苑,我秣陵府四周大多都有皇家的行辕驻跸,我大匡皇朝立朝四百多年,天下承平,人口鼎盛,百业繁荣,这都是大匡历代帝皇之功,所以林苑再怎么奢华都不为过!”
“哦,知道了!”吕蒹葭努努嘴,无端被爹爹训斥,心里颇为委屈,但是她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皇权的威严。
吕杨轻笑道:“除去皇家园林,这秣陵府四周大地山川,还有不少有权有势的人修建的庄园,甚至是圣道大儒、百年世家、隐世豪商,也有自己的庄园,大概只有我们这些身处最下层的人,有一个蜗居,几亩薄田,就算是小安了。”
吕开泰叹息一声:“所以我们才希望老吕家出一位读书人!”
吕杨氏也是心怀期望,说道:“我儿马上就要去书院了,咱们家总算是出了一位读书人,回到县衙,咱家就可以升格为书香门第,往后就可以诗书传家了,所以我儿这次进入书院,一定要争气,咱不指望你能够成为大儒,之希望能修成秀才就行,这就算是祖上烧高香了!”
大匡皇朝的读书人,等级有度,还没有功名的是学子,修出隽永之气的称为学生,修出锦绣之气称为童生,修出浩然正气者称为秀生。
以上学生、童生和秀生对应的是立心道业三重功果。立心之后乃是立言,进入立言道业第一重,就是所谓的秀才了。
立言道业是一个分水岭,皇朝读书人人千千万万,大多数一声都止步于立心道业第三重,勉强出得浩然正气。
想要立言成为秀才,需要过人的天赋和才情。所以这秀才比较少,成为世人尊敬的一个读书人阶级。
吕开泰夫妇的“心”不是很大,只是希望吕杨能够成为秀才,那已经很不错了,不奢望儿子成为大儒,毕竟成为大儒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对啊,凭二哥的聪明才智,若是足够刻苦,应该能够成为一名秀才吧?”吕蒹葭信誓旦旦笑着。
吕杨一听,摇摇头,知道这是父母小觑自己,想他两世为人,胸中自有丘壑,难道还不能混出个锦绣前程来吗?
一念至此,吕杨心中豪情顿生,提气放声大笑,道:“我说爹娘,你们也太小看儿子了,能够拜在大儒门下,怎么说也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才是真正的尊师重道,二老放心吧,将来莫说是大儒,就是证道圣人道业,也未必不可!”
“志向高远是好,但是好高骛远就过了!”吕开泰皱眉道。
“呵呵,大道无名,如同渊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圣道中人,也是逐道之同道而已,我吕杨总有一日,也会衣锦荣身,爹,娘,请听我道来……”
吕杨说罢,提气,缓缓朗声吟唱道:“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高歌取醉欲勉慰,起舞落日争光辉。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吕丘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诗中所谓的辰,就是辰州,帝京所在之地,东临大海,每日太阳升起,晨曦最先照耀的必是辰州之繁华大海口。
吕杨乘着畅快的豪情,张口成诗,闭口成文,吕杨氏和吕蒹葭已经目瞪口呆,吕开泰则大感欣慰,笑道:“原来我儿有此志向,又有如此才学,甚好,甚好,他日不难出人头地!”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呵呵,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上这等志向高远,性情豪迈的学子,老魏,停车!”
前面官道上,正徐徐而行的一辆华贵马车缓缓停下来,窗帘拉开,一个六十余岁的老者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正在官道上徐行的吕杨一家。
老者眼眸清澈,目光一下子就落到吕杨身上,脸上微微诧异,心道:“好个唇红齿白、剑眉星目的翩翩少年郎!”
“爷爷,你看什么,为什么停下来,离府城还要走一会呢!”马车里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一个小胖子的胖脸出现在老者的老脸边上,小胖子也想把脸挤出窗帘来看个究竟。
“三哥怎么能这样?走开一些,我也想看看!”一个少女糯糯软软的声音传来,接着小胖子就被拉下去,窗帘边上挤出一个少女娇俏的脸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朝后边一个劲地瞧。
“原来爷爷是瞧那一家土包子呀,真是没劲!”少女嘟嘴道。
老者看到这个情形,摸摸少女的小脑袋,慈笑道:“不许这么没规矩,我刚才听到那位小哥儿吟了一首诗,觉得极好,这才好奇,想来那小哥和我们一样,不仅是去府城,还会去白龙潭书院!”
“去白龙潭书院?爷爷,就那几个乡下人?”少女不屑一顾。
英雄莫问出身,圣贤一样如此,这个道理估计孙女远远不懂。老者摇摇头,打开马车的厢门走了下来,身后一个胖子和少女也走了下来,胖子先是打了个哈欠,用胖手擦了擦眼神,这才伸了个大懒腰道:“真是人太胖了,吃什么都上火,这两天我不记得吃了什么补药,为什么眼屎这么多呢?”
少女白了自己的三哥一眼,鄙夷道:“我说三哥,你是不是考虑减减肥了?就你这样,我在书院里面都被人嘲笑,你知道不知道?”
“安了安了,我本来也想减肥来着,可是减不下呀,即便是喝凉水,你三哥这一身肉仍然一个劲地长,能怎么办?所以你三哥已经决定了,等我道业精进的时候,我就会用浩然正气和无上道业将这一身赘肉给炼了去,到时候就能减下来了!”
“那恭喜你,三哥,你这辈子是没指望能减下来了!”少女吐吐香舌,无情打击自家的哥哥。
老者听着自己两个孙儿的对话,只觉得有趣,自己并不干涉,在他看来,自己的小孙女虽然口舌有些不饶人,但是心地其实还是很善良的,而胖胖的孙子,虽然胖了点,人也懒了点,但是骨子里还是很聪明的,将来完全可以有机会成为一名秀才。
等到吕杨一家人滴滴答答地骑马而来,老者抱拳笑道:“几位有礼了,老朽是秣陵府德林堂的东家,姓钱,名潮。今日相逢于道左,即是有缘,几位可否赏个脸在道旁凉亭稍坐?”
吕开泰和吕杨连忙下马,吕杨氏和吕蒹葭也下了毛驴的背,一脸疑惑地看了吕开泰一眼,心里着实疑惑,不知道为什么坐着华贵马车的老者会邀请自家人到道旁稍坐……
“原来是德林堂的东家相邀,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请……”吕开泰也是见过世面的,他连忙示意老者先请。
吕开泰知道秣陵府的德林堂,那是一家大药堂,有两百多年历史,在秣陵府大名鼎鼎,听说德林堂在荒州各府各县都有药堂,不过这样一家大药堂的东家邀请自家到一旁稍坐,着实有些古怪。
老者微微一笑,带了两个孙儿连同赶车的家仆进入官道旁的一座凉亭,家仆从马车里拿了一套茶具,用手提的小火炉煮茶,然后递给吕开泰和吕杨品尝,吕杨氏和吕蒹葭作为女人,只能站在男人旁边,不便做声。
老者喝了口茶,对吕开泰道:“我来介绍一下,老朽身后是我的孙儿,胖的叫钱来,孙女叫钱多,道业比吕家小哥儿要高一重,如今乃是童生,现在正在白龙潭书院求学……适才老朽无意间听到这位小哥儿吟诗,只觉得甚好,所以想要结交一番,并无它意!”
“客气了,客气了,钱东家肯折节相交,我等感激不尽!”吕开泰连连谦逊。
钱潮摆摆手,呵呵笑问:“不知道老弟贵姓,乡居何处?”
“我是吕丘县猎户,姓吕,名开泰便是,刚才吟诗的是吾儿吕杨,表字纯阳。我身后这两位,一位是贱内,一位是三女儿蒹葭。”
“呵呵,原来如此,是老朽唐突了,吕丘果然不愧是前朝故地,人杰地灵,我看小哥儿文采斐然,眉宇之间文气隐现,想来也是圣道中人,不知道小哥儿可拜师入学?”
吕杨起身揖礼,道:“晚辈师从吕丘清阳别居黄宗羲大儒,如今正要去那白龙潭书院入学修行!”
老者眼神一亮,笑道:“原来是黄儒师的高足,幸会啦……早就听说黄儒师是隐居吕丘的大儒,在白龙潭书院有儒师席位,小哥儿能够师从这样一位大儒,何其幸甚!我身后这两位孙儿也是回转白龙潭书院的,往后你们几位还请多多来往,在学业上相互勉励!”
钱来咧嘴一笑,朝吕杨揖礼:“入学有先后,吕杨兄,咱们往后可要多多来往,相互指教才好!”
“如此甚好!”吕杨也是微微一笑,回礼。钱来见状朗声笑起来,隐隐可见其爽直的性格。
吕杨也没有料到,这一趟来秣陵,半道竟然遇上白龙潭书院的两名童生,名字很搞笑,一个叫钱来,是个大胖子。一个叫钱多,看那模样,古灵精怪,不是省心的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