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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是大户人家,刘文宝他爹书房里存放的书籍很多,有不少还是珍品的典故,方天逸曾为了自己求书的方便,通过刘文宝的手来偷阅,当然是有交换条件的,这个交换的条件就是帮刘文宝应付夫子和他爹每月对他的考教。
方天逸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却总是经不住那些书籍的诱惑。
总的来说,他和刘文宝算是以利益联系的朋友关系。
方天逸想不出刘文宝向自己寻衅的来由,当然,在这个世间上没有来由的事情也并不少见。
在夫子授课结束的时候,方天逸来到刘文宝的旁边,他用臂肘碰了刘文宝一下,然后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刘文宝,你要是有种,吃过午饭,沅水江边,南湾沿上见!”
沅江江畔的南湾沿是一大块空地,这是方家湾众所周知用来解决纠纷的“决斗”场地,刘文宝神情一愕,他竟然点了点头,接受了方天逸的挑战。
这让方天逸对他的怀疑更加确信。
到了正午,方天逸躲开玥如,悄悄地从家里出来,早早地来到南湾沿。
过了半晌,刘文宝来了,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跟着两个短装打扮的家丁。
方天逸看也不看刘文宝身后的家丁,他直直瞪着刘文宝一人“刘文宝,是不是你偷偷去我家院子里捣了鬼?”
“什么捣鬼?你别乱说”刘文宝看起来似乎有些心虚。
“哼,我已经问过二虎子了,他说你前两天偷偷去过我家院子,你实话说吧,捣鬼的是不是你?”其实二虎子并没有跟方天逸这么说过,这是方天逸有意套话的招数。
“我没有,那松脂不是我抹的。”刘文宝有些慌张起来。
方天逸心中一阵呐喊,果然是他,小姨晾晒的那件丝沙质料的罗裙被抹了松脂这件事情,家里人并没有声张,如果这件事不是刘文宝做的,他怎么会知道会有抹松脂这件事情。
“刘文宝,你说,我哪里得罪你了?”方天逸握紧了拳头。
刘文宝被方天逸目中的火光镇住了,他有些畏怯地向后退了一步,害怕被方天逸那已经攥紧的拳头,捣在他的鼻梁上。
刘文宝身后的两个家丁站不住了,他们骂骂咧咧道:“哪里来的小兔崽子,竟敢找我家少爷的麻烦。”
这两个家丁走上前来,想要摁住方天逸。
但方天逸猛地向前一蹿,他在剎那之间攻出了五掌四脚,还配以肩击肘撞。
那两个家丁平日里哪见过这种架势,在数下间便被方天逸打倒在地。
方天逸看也不看这两个家伙,而是直接走到刘文宝的面前。
方天伸出手去,抓住刘文宝的衣襟,他将刚才的话语又说了一遍。
“刘文宝,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方天逸咬牙切齿地叫道。
“她,她又不是你的真小姨!”刘文宝似乎吓呆了,说话有些战战兢兢。
“胡说!”方天逸打了个寒战,刘文宝怎么会知道的这件事情的,是谁透露了小姨身份的事实真相?
“给衣服上抹松脂的也不是我,”刘文宝畏畏缩缩地挤出一句话来。
显然,刘文宝是有意地想把抹松脂这件事的真正祸首透露给方天逸。
方天逸一愣,他松开刘文宝的衣襟。
“那是谁?”方天逸问道。
“你找大黑去问吧!”刘文宝趁方天逸思忖的瞬间,转身就往外跑,在完成他的挑拨之后,刘文宝远远地又扭回头来向方天逸叫道:“方天逸,谅你也不敢找他!”
一听是大黑,方天逸微微一呆,在他的脑海里泛出了一个高大而又健壮的身影。
大黑比方天逸大二岁,人如其名,长得就像一块黑炭一般。
他年纪不大,偏偏生得额头宽广,两颊挺括,加上他那不同寻常的高大身材,显得无比地壮硕。
方天逸他爹爹在方家湾中算是高大的了,但年纪轻轻的大黑却比方天逸的爹爹还要高出一头,他属于虎背熊腰那一类体型,不仅身材巨大,力气也是无穷,方天逸就曾经亲眼看见大黑在二年前的时候,用单手勒住一头奔牛,从蛮力上来说方天逸是肯定无法和他相比的。
而且不仅仅是这样,听陈俞泰大爷说,大黑他爹曾是青州城潘阳帮的一个刀客,过腻了刀片上舔血的日子后,大黑他爹便带着一家三口来到方家湾归隐,可人在江湖走,哪能不树敌,大黑十一岁时,他爹的仇家不知道从何处得到了消息,竟然寻了过来。
数十人将大黑他爹和大黑他娘堵在家里给活生生的砍死了,那血腥场面曾经震动了整个方家湾,这桩灭门惨案弄得沸沸扬扬,便是十几里外的晋州城也是人人皆知。
大黑当时在关夫子的学堂里念书,恰好躲过了这一劫。
大黑就这么成了孤儿,而他的小叔叔欺负他年纪小,带着他的婶娘过来霸占了大黑家的房子和田地,而他整日里只得在小叔叔的棍棒下挨打,每日都要去做繁重的各种日间劳动,但就是这样的环境下,大黑慢慢长大,锻打出了一身的铜皮铁骨,还养成了桀骜不驯的野性。
方家湾里和大黑同龄的年轻人没有一个敢去惹他的。
说心里话,在二年前的时候,方天逸对大黑的印象并不是很坏,他在那时还对大黑抱有很大的同情心。
他叔叔是个酗酒如命的酒鬼,数年间,在饭馆之中,在赌场之上,很快就花光了大黑他爹的那份田产,而他的婶娘又是个十分游手好闲的泼妇。
当时的大黑还只有十五岁,方天逸时常看到他叔叔喝得醉醺醺的时候,用胳膊粗的木棍子使劲的揍大黑,而他的婶母却是君子动嘴不动手,但那三寸不烂之舌比胳膊粗的木棍子更能伤人。
当大黑的婶婶站在她家门前的当道,两拳抵在腰眼上,象猫头鹰似的嗥叫声,能够震动整个方家湾,喷出的好像不是声音,而是一桶一桶的污水:
“哼!你这个狗不吃的东西,你这个挨千刀的懒鬼,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贼。”这一系列的头衔,即使生花妙笔也很难复述。
方天逸曾异常惊讶这位泼妇的舌头,竟然能创作出这么多的新词来装饰她的诅咒,他相信大黑婶婶的舌笔能创作出一部像“咒典”一样的举世名作,可惜没有人为她记录。
这个泼妇的尖啸咒骂,像暴风骤雨一般不断地迸出,没有止境,她不停骂着,用喘粗气的间歇换上新的腔调。
每当在挨骂的这个时候,大黑总是既不申辩,也不动弹,就这么立在那里。
大黑不做反应,他那婶娘却是不依不饶,她站在家门口,向所有过街的人诉苦:“这真是个没出息的孩子,周家到底是上辈子积了什么怨,结出这么个煞星般的劣种。”
婶娘提到大黑的爹娘,让他的眼神里有了那么一丝愤怒,但愤怒一闪而逝,他仍然就像一尊黑塔竖在那里,任凭婶娘在一旁辱骂。
而他的婶娘又继续向人们诉苦:“我叫他去挑水,他去帮人家找牛。我叫他去收拾屋子,他却跳进沅水江里去多管闲事,真是叫他往东他往西,我气极了,恨极了,抡他一巴掌,他一耸膀子竟然还硌了我的手,哼,气死我了。”
不久,他那个喝的醉醺醺的叔叔回来了,见婶娘在那痛骂大黑,也不搭话,对着立在那里的大黑就是一脚,随着他叔叔的踹劲越来越大,大黑一个趔趄,跌到沿街的墙上,后脑勺撞着墙根的石头,鲜血流了出来。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方天逸连忙扶住大黑,连忙递过一块白布给大黑包住伤口,那时方天逸分明的记得,从大黑眼神里所流露出的一丝感激之情。
方天逸对大黑的遭遇,怀有深刻的同情,方天逸的娘亲也很可怜大黑,她总是哀叹一声:“不是冤家不聚头”可惜爱莫能助。
而有过那一次相逢,方天逸和大黑的关系,虽不密切,却还友好,保持着互相尊重,从方天逸的眼光来看,大黑心底上还是很善良,至少他人不错。
有一次,邻居方小芸的爹爹买了一头牛来耕地,没有栓牢,让牛给挣开了,看着马上要跑得无影无踪的奔牛,急得原本聪明伶俐的方小芸放声地大哭,大黑恰好路过,他把挑水的担杖撂在路上,去帮她追牛。那牛不知吃错哪根葱,疯劲了跑,但大黑力气大,步子足,三步二步竟然赶到了那头奔牛的头前,他猛地喝斥一声,平地里仿佛雷鸣一般的暴响。
大黑双手伸去,按住牛角,那奔牛竟然让他给硬生生的摁住了,随后他将牛牵给方小芸,这件事情到现在方小芸还在说起。
又有一次,隆冬季,二虎子贪玩跑到结冰的沅水上,结果不小心落了水,大黑听到二虎子的救命呼喊,他跳进结了冰棱的沅水中,将二虎子救了出来,但赶到的大人误认为是大黑怂恿二虎子去踏冰,归罪于他,大黑也不辩解,径直就走了,直到冻晕了的二虎子醒过来,人们才知道二虎子这条命原来是大黑救的。
世俗总是这样,没有一个人会相信看起来粗鲁恶少年会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心人。
大黑用沉默和我行我素来回击大家对他的不义和不公。
大黑名声却是不好,因为他偷过陈俞泰大爷的瓜,还偷过邻居家院子里果树结的果子。
可是,大黑也实在可怜,他的嫂娘一个银钱都不给他,大黑爹娘在世的时候,他也曾像方天逸一样,享受过去关夫子私塾里念书的幸福,作为学堂里年纪稍大的学生,大黑曾慷慨地请所有的同窗一起吃李子,带着大伙们一起去野外打猎烤野味吃,在打猎时,大黑还给大家露过一手漂亮的刀技,让方天逸羡慕不已。
那时的大黑是所有方家湾的孩子王,是少年们心目中崇敬的对象。
如今,大黑落到这种田地,方天逸一直为他悲叹可惜,总希望大黑就如同那蒙尘之玉,有一天能够再次闪出它的光彩。
现在大黑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方天逸决心撕破脸皮,向他报复。
这二年,听说大黑继承了他爹的刀法,在附近有了一些名头。
而最近一直风传他的一件轶事,据说他在方家湾夜晚游荡时,无意间竟然碰到了从晋州城来的武师。
天高月黑,大黑那魁梧的身材被误认为是要追查的匪徒,于是几个人围住了他。
想不到却被大黑一人一刀闯出了包围,这件事情不知从哪里流传了出来,让整个方家湾的人们都议论纷纷。
方天逸有些心凛,也许,半月里,武功有所精进的自己,也不是大黑的对手,但方天逸已经打定主意,愤怒的自己不会考虑任何可怕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