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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许多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日出日落过去了许多天。我在想现在剩下我孤孤单单一个人该怎么办。我不离开村子。直到我把所有的鲍鱼都吃光了,我这才出门一次,再去搜集一些鲍鱼。
但是有一个日子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下定决心再也不住到村子里去啦。
那是一个浓雾弥漫的早晨,远处传来波涛拍岸的声音。以前我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村子是那样的安静。雾在空无一人的屋里回荡,漂动的雾形成各种各样模糊的人影,使我想起所有死去的人和离去的人。波涛拍岸的响声也仿佛就是他们在絮絮讲话。
我久久坐在那里,看着这些雾影,听着这些声音,直到太阳出来,晨雾消散,我才在房墙上点着了火。当这间草屋烧光以后,我又去点另一间草屋,就这样,我把所有的草屋一间又一间烧掉了,只留下一堆灰烬作为这里曾经是卡拉斯—阿特村的标志。
除了一篮子食物以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带走的,因此我走得很快。夜晚来临以前,我就到了预定的地点,我决定在那里一直住到大船回来。
我去的地方是在离珊瑚湾西部半里格的一个高地上。高地上有一块大岩石和两棵生长不良的树。岩石后面是一块约有十步宽没有杂树乱草的空地,风吹不着,还能从这里看到港湾和大海。有一股泉水从附近的狭谷里流出来。
那天晚上我爬到岩石上去睡觉。岩石顶上平平整整,正好够我伸腿睡直。它离地很高,睡觉也用不着害怕野狗。从野狗咬死拉莫那一天以来,我没再见到它们,但我肯定它们不久就会到我新的宿营地来。
我随身带来一些食物,以后还要陆续搜集。这块岩石也正是我储藏食物最保险的地方。既然现在还是冬天,大船随时可能回来,没有必要储藏不必要的食物。这就使我有时间去制造武器防备野狗,我觉得它们总有一天会来袭击我的。我要把它们杀个精光。
我在一间草屋里找到一根木棒,但我还需要弓箭和大镖枪。从死狗身上取下来的那根镖枪太小了,用来叉鱼很称手,干别的就不行。
卡拉斯—阿特的法律禁止部落里的妇女制造武器,所以我出去寻找可能留下来的任何武器。首先我去原来村子的所在地,我用筛子筛灰寻找镖枪头,结果一个也没有找到,然后我又去藏独木舟的地方。我相信,那里除了食物和淡水,说不定也储存了一些武器。
峭壁下面的独木舟里也没有找到什么。这时我想起了阿留申人带到岸上来的箱子,便动身朝珊瑚湾走去。在战斗中我看见那只箱子是放在沙滩上的,只是猎人们逃跑的时候有没有把箱子带走,那就记不清了。
除了风暴刮上来的一排排海草,海滩上空无一物。潮水退走了,我在原来放箱子的地方寻找。
这个地方就是乌拉帕和我看打仗站立的岬角下面。沙子表面很平滑,我用一根木棍挖了许多小洞。我在一个方圆很大的地方挖个不停,心想,风暴带来的沙子可能把箱子掩埋起来了。
在这方圆中心的地方,木棍触到一样坚硬的东西,我满以为是块礁石,可是我再用手往下挖,却发现是那只箱子的黑盖子。
我整整干了一上午,才把箱子上面的沙子拨开。由于海浪的冲刷,箱子埋得很深,我没有打算把它挖出来,只是想把沙子拨开,好揭开盖子。
随着太阳升高,海潮向海滩涌来,把沙子滚满了我挖的坑,一个个波浪把箱子越埋越深,直到把它整个儿掩埋起来。我站在原地不动,打起精神顶住波浪,这样我就不需要重新寻找箱子。潮水退下去以后,我又开始用脚挖,越挖越深,然后再用双手去挖。
箱子装满了珠子、手镯和五颜六色的耳环。我忘记了我是来找镖枪的。我把一件件装饰品取出来在阳光下来回转动,让它们闪闪发光。我戴上一串最长的蓝珠子和一对蓝手镯,这对手镯戴在我的手腕上非常合适,我在岸上走来走去,十分自得。
我一直走到海湾的尽头。珠子和手镯发出丁丁当当的响声。我踏着波浪走到那里,觉得自己好象是头人的新娘。
我来到发生战斗的小路上。忽然想起在这里牺牲的人,相起了带来戴在我身上这些宝石的人。我回到箱子那里去。我久久站在箱子旁边,看看手上的手镯和脖子上的珠子,在阳光照射下它们显得那样美丽,那样晶莹可爱。“它们不是属于阿留申人的,”我说,“它们属于我。”不过我说是这样说,心里很明白我是决不能戴这些东西的。
我把它们一件件摘下来。把箱子里别的念珠也取了出来。然后我走进浪花,把它们扔进很远很远的深水里。
箱子里没有铁镖枪头,我把盖子盖上,用沙子埋住。
我在小路口踏看一遍,也没有找到对我有用的东西,只好放弃寻找武器的打算。
有好些日子我都没有再去想武器的问题,直到一天晚上野狗来了,蹲在岩石下面嚎叫。天一亮它们走了开去,不过走得不远。白天我看得见它们鬼鬼祟祟地穿过灌木丛,监视着我。
那天晚上它们又回到高地来了。我把晚饭吃剩的东西都埋起来了,可是还是给它们挖了出来,为了抢夺这些残羹剩饭,它们又嗥又咬,互相厮打。然后它们又开始在岩石脚下走来走去,嗅嗅空气中的气味,它们闻得到我的踪迹,知道我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躺在岩石上,它们就在我下面转悠。岩石很高,它们爬不上来,但我还是害怕。我躺在那里琢磨,要是我违犯部落禁止妇女制造武器的法律,要是我把这些法律完全抛在一边,去制造我必须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将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呢?
难道我制造武器,风真会从世界各个角落四面八方吹来闷死我吗?难道真会象很多人说的那样,大地也会震动,把我埋在震倒的岩石下面?难道真象另一些人说的那样,大海会在一次可怕的洪水中升起,把岛都淹掉吗?难道在我生命垂危的时候,武器也会在手里断掉吗?我父亲就是这样说的。
整整两天,我考虑着这些事情,到了第三天晚上,那些野狗又来到岩石下边,我就下定了决心,不管什么降临我的头上,我都要制造武器。早晨我就开始工作,尽管心里还是很害怕。
我想用海象牙做镖枪尖,因为它很坚硬,形状也正合适。我的宿营地附近海岸上有很多这种动物,但我没有杀死海象的武器。我们部落的男人通常用雄海草织成网来捕捉它们,趁它们睡觉的时候,把网撒在它们身上。这样做至少需要三个人,即使这样,海象还会常常拖着网跑到海里溜掉的。
我只能用树根代替,我把它削尖,放在火里烤烤硬。再用海豹绿色的皮筋把它绑在一根长杆子上。那头海豹是我用石头砸死的。
制造弓箭花了我更多时间,使我遇到了更大的困难。我有一根弓弦,但要找到一根能够弄弯而又有适当弹力的木头很不容易。我在峡谷里找了几天才找到。蓝色的海豚岛上,树木是很稀少的。不过做箭的木头倒比较容易找,箭头上的石头和箭杆梢上的羽毛也比较容易找。
单单搜集这些东西倒还不是最困难的。我曾经看别人制造这种武器,自己却知道得很少。冬天夜晚,我曾经看到我父亲坐在草屋里削刮木头,制作箭杆、削凿石头制作箭头。然后把羽毛扎在箭杆上,不过我虽然眼睛望着他,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去。我看是在看,可是一个将来要自己动手的人,是不会带着我那种目光去看的。
因为这个缘故,我花了好几天时间,失败了许多次,才制成勉强能用的弓箭。
现在我无论到什么地方去,去岸边搜集海贝也好,去峡谷提水也好,我都用吊索把这个武器带在背上。我也练习过使用弓箭和镖枪。
在我制造武器的那些天里,野狗没来我的宿营地,虽说每天晚上我都能听到它们的嚎叫声。
武器做好以后,有一次我看见野狗群的头,也就是那条黄眼睛的灰毛狗,在灌木丛中望着我。我那时去峡谷提水,它就站在泉水高头的小山上往下看我。它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把头露出在灌木丛顶。它离我太远,箭射不着它。
白天我无论去什么地方,只要带着我的新武器,我心里就觉得踏实,我在耐心地等待机会,以便用这些武器来对付那些咬死拉莫的野狗。我没有再到野狗住的山洞里去,我相信不久它们就会到我的宿营地来。每天晚上我还是爬到岩石上去睡觉。
头一天晚上,因为岩石有些不平,睡得不舒服,后来我从海滩上拣回来一些干海草,给自己铺了一张床。
住在高地上倒也自得其乐。头顶星光灿烂,我躺在那里数我知道的星星,给我不知道的许多星星起名字。
清晨,海鸥从峭壁裂缝里的鸟窝中飞出来,打几个盘旋落在潮水池旁,先用一条腿独立,然后用另一条腿独立,用弯弯的尖嘴往自己身上泼水,啄理羽毛。之后,它们才飞开去,在海岸上觅食。海草区外面,鹈鹕已经开始捕食,它们在清澈的水面上翱翔,要是看到一条鱼,它们便一头栽下去,把海水溅得老高,连声音我都听得见。
海獭在水草中捕食的情形,我也留心观察过。这些容易受惊的小动物在阿留申人离开后不久就回来了,现在似乎又和过去一样,数目多得很。初升的太阳象金子一样洒在它们光滑的毛皮上。
但当我躺在高高的岩石上观望着天上繁星的时候,我还想着白人的大船。黎明的曙光刚在海上铺开,我头一眼总要朝珊瑚湾的小港口看看。每天早晨我都要在那里寻找船的踪迹,以为它可能昨天晚上已经来了。可是,天天早晨除了一群群海鸥飞过海面,我什么东西也看不到。
卡拉斯—阿特村人都在的时候,我总是太阳没有出来就已起床,忙着各种活儿。可是现在没事可干,太阳升得老高,我才离开岩石。我先吃早饭,然后到泉水边去,在温水里洗个澡。之后再到海边去搜集一些鲍鱼,有时候也用镖枪叉条鱼,当晚饭吃。天没有黑,我就爬上了岩石,望着大海,一直到它在夜幕中慢慢消逝。
船没有来,就这样冬天过去了,春天也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