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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梦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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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间红尘漫长,流年婉转悲伤,玉带青裘少年,莫入温柔迷乡……

    冷月如钩,殿内冷风凄凄,偌大的宫殿,只余她一人,她形容枯槁,鬓发蓬松,呆坐在一方桌子旁,嘴角噙着丝自嘲而怨恨的笑,衬着桌上的一豆烛火忽明忽灭,更加凄凉而诡异。

    “婉嫔尹氏,谋害云涟王爷,行为不端,心肠毒辣,今撤其三夫人封号,降其拂喜宫主位之尊,命其于拂喜宫思过三月,钦此……”

    “娘娘,接旨吧!”

    “不,我要见陛下!”

    “得了吧,如今您是带罪之身,如同废妾,怎可轻易见陛下,陛下不会见你的,听咱家一句劝,好好在宫里待着,痛改前非,兴许哪天陛下就回心转意了……”

    兴许哪天便回心转意了……

    她闭了闭眼,两行血泪流下,她又笑又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回心转意呢?他一生挚爱,只是那人罢了,即使那人死了,她也斗不过她!

    她原本想,凭着自己是那人的妹妹,云清哪怕心里念及一点情分,她便可以趁虚而入的,没有!她竟从来没有过机会……

    尹婧媱,你就是死了也不放过我!

    “尹婧媱,贱人!你这贱人!”尹婧婉怒号着,凄厉的声音响彻在宫殿里,一波一波地荡开。

    她瘫坐在地上,神情癫狂,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她神情恍惚,没错!是她将云涟推下去的!虽是失手,可是,又有谁会信?后宫中,有多少人希望她倒台,她心里清楚,有多少心里看不起她,她心里也清楚,那又怎样!她神情凶狠!云涟竟敢在她面前说她不如尹婧媱,她恨,恶心!

    她多年来一直生活在那人的阴影之下,她恶心她,但却不得不依靠那人的关系一次次的往上爬,她一遍又一遍的将自己装扮成那人的影子,白天是出卖灵魂的跳梁小丑,演绎着别人百看不厌的戏,晚上是撕心裂肺,承受着心里的自己谩骂镜中的自己!

    如今她卸下伪装的戏,做回了自己,才发现,她一直是愚蠢地演着注定冷场的戏。

    噗噗几声,微弱的烛火颤动着熄灭,一室幽暗夹杂着凄迷。

    她迷茫地环视四周,突然定在半开的窗户旁,面部僵硬,神情古怪起来,半晌,她吃吃的笑了起来。

    “你来找我报仇了?”尹婧婉歪着头,神情诡异,“七年过去了,你现在才来……”

    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神情幻灭,突然,她猛然一惊,面上露出惊恐与慌张的神色,抱着头急急后退,“不……我不能死!我不要死,”她整个面部都在扭曲,在斑驳的月光下渐渐狰狞,“即便你如今成了厉鬼又这样,尹婧媱,我不怕你……”

    她惊恐地瞪着窗口,瘫在地上不断后退……

    而半开的窗边,无一人……

    宁纭蓁静静地立在宫殿梁上的一角上,冷眼看着这一幕,神情平静,不兴一丝波澜,手臂微微前倾,有细细沙粉从指尖流泻而下,飘浮在整个殿中……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尹婧婉到处躲藏,嘴里疯疯癫癫,“我没有杀你,是你自己,是你自己!啊……有鬼,有鬼……”

    她四处乱窜,被椅子绊倒,倒在地上,乱哭乱叫,“是你自己,是你自己该死的……”她哭得好不凄厉,“陛下明明已经遵从了皇后娘娘选择赐你毒药,可是为什么又后悔了要救你,你该死,你该死,火是我放的,烧死你……啊哈哈,烧死你……”

    尹婧婉渐渐平息下来,鬓发凌乱,全都散开,神情似慌张似恐惧,似狰狞似惊悔,嘴里低低细语,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月过中天,宁纭蓁神色静静冷却,她足尖一点,飘身定定站在离尹婧婉距离不过五步的侧前方,紫袂迷迭,横影绰绰。

    尹婧婉嘴里沾着发丝,惊疑地偏头缓缓地看向她,平静……眼神如死水一般,突然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复又惊恐地看向宁纭蓁,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她,“你……你……回来了,来报仇了!不要杀我!”她双手抱臂,“不要杀我!”

    “嗒嗒……”宁纭蓁缓缓迈向她,蹲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忽又一笑,“你装什么装,药效已经过了……”声音闲适,带着浓浓地嗤笑。

    尹婧婉趴在地上,也不接话,嘴里只是不断重复着疯疯癫癫的话语。

    宁纭蓁静静地看着她,忽又似笑非笑,手臂一抬,一把揪住尹婧婉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扯,使她不得不仰面正视着自己,“你以为我还是当年,会受你的蒙骗?”宁纭蓁微微眯着眼,神情冷郁,“我是回来报仇的!”

    宁纭蓁用力一甩,尹婧婉啊了一声,惊痛地抱着头仰倒在地上,表情狰狞,极力隐忍着痛楚。

    宁纭蓁缓缓起身,冷冷地看着她。

    尹婧婉蜷着身子,满头蓬乱的发敷在脸上,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忽然低低地笑声从她喉间传出,她依旧弓着身子,“尹婧媱,哦不,宁、纭、蓁!即便你活过来又如何,什么,都回不到当初了,云清依旧爱你,可是,你以为他还能够和你在一起?”

    她猛地抬头,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凌乱的发与衣衫,狰狞古怪的表情,又哭又笑的神情,隐隐发青的面,她此刻却真的像几分鬼,渗人……

    宁纭蓁不语。

    她接着道,“那日我母亲被逼跳湖,也是你做的吧?”她恨恨地看着她,满脸的不敢置信,“尹婧媱,你说我们狠毒!你呢?你不狠毒?杀你的是我一人,你却要报复我尹氏全家!”

    宁纭蓁看着她,眼皮也不动一下,“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尹氏满门,对我又何止滴水恩情呢?”

    尹婧婉满脸复杂,复又苦笑,“我杀了一个人,却又造了一个魔鬼!”她摇了摇头,“罢了,如今我必死无疑,可是我请求你,放了我的父亲……”

    “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你……”

    “呵呵……”宁纭蓁嗤笑,“你们当年的所作所为,如果没有他的默许,我会如此势单力薄么?”

    “你当年并没有怪罪……”

    “是!”宁纭蓁点了点头,“可是当我被埋在熊熊大火中的那一刻,我就恨了……”她冷酷的看着尹婧婉,“南国有项规定,被封王爷的皇子的外戚,可以赐得爵位!可是代价,是姑姑得死,那样毫不犹豫的逼迫,你们……还是人么?”

    “……”

    宁纭蓁接着道,“你可知姑姑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她仰着头,神色平静,淡淡地说,“她说,即使是做孤魂野鬼……也不做尹家的人!”她那年那天,亲眼看着白绫绞断姑姑的脖子,可她却始终含笑,面含解脱……

    “你就是报了仇又如何?”尹婧婉冷笑,嘴里恶毒的诅咒着,“你这样,一样会下地狱的……”

    宁纭蓁笑,淡淡道,“我从地狱而来,自当杀戮而归……”

    尹婧婉颓然,惨笑摇头,“你确实变了,为了报仇赌上了自己!”她太清楚尹婧媱,杀了尹家人,她也会心沉地狱,万劫不复……

    宁纭蓁不语,而今她重新归来,同一具身体,却是不一样的灵魂,她,仇恨将她涅槃,她也用仇恨包裹着自己,同生共死……

    半晌,尹婧婉抬头,绝望地看着她,“我最后再求你最后一件事……”

    宁纭蓁不语。

    “我要自己来……”

    宁纭蓁低垂着眉眼,良久,低声道,“……好……”然后转身,离去,不曾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