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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第十次去储秀宫给慈禧送香膏的时候,已经是初夏时分。西花园里的紫藤开的正好,我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褂子,梳着把子头,除了插上了那支当初被我当掉的镏金点翠海棠银发簪,再无其它装饰,看上去不似皇帝的嫔妃,反而更像一个民间的寻常妇人。
一切,只是因为今天我来这不是为了赏花,我要面对的,是一场离别。
乔治,这次真的要走了。
也许是因为从小在西方长大,所以对于乔治这个人和他的种种言行,我都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再加上这两个月来他给我的种种帮助(帮我赎回首饰;给我弄了些红酒,芝士带进宫;怕我在宫里无聊还送了几本英文小说给我看),我已经将他视为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一个不同于我身边这些人的朋友,他有他的理想抱负,他可以为自己的理想行走天涯,即便这理想无关家国天下,也一样让我钦佩。有时我很羡慕他,羡慕他的海阔天空。而我,有的只是庭院深深。
他答应了留两个月,如今期限已到,于情于理,我都没有理由再留他了,光绪虽然想他在政坛之上助自己一臂之力,但始终也不能强留,最后还是答应让他走了。
我以为告别的场面即便不是抱头痛哭,怎么说大家也该说两句“这几个月相处愉快,日后山水有相逢,各自珍重之类的话“,然而乔治果然是个异类,他居然带了两个挑夫弄了个大家伙进来。
“这是什么?”我看着这么个大箱子,有些茫然,难道他已经把行李打包好了?
“告别礼物啊!不敢收吗?”乔治一挑眉,扬起嘴角坏笑的看着我。
礼物?这么大,什么东西?我心里嘀咕着,这皇宫的安检工作也做得太不负责了,这么大的东西居然也可以这么堂而皇之的抬进来,再看看光绪,上次的阅操之事过后,他对我的怒气平息了不少,但一直还是没有主动找我说过话,直到今日方才叫小顺子过来传我到西花园,结果却是为了和乔治告别。
不过,这会的他虽然看上去一脸严肃的样子,眼神中掩映不住的得意却出卖了他,难怪呢,原来是他默许的,看来他们是合起伙来拿我当笨蛋耍了!
哼!笨蛋就笨蛋,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幸福的。看在你要走的份上,我就让你耍一把!
“里面究竟是什么啊?”我挤出一个可爱的笑容,有些谄媚的问道乔治。
“你自己打开看不就知道了。”那家伙还是冷冷地说,一点都没礼貌嘛好歹也是受英式教育长大的人,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我有些胆战心惊的走过去,可恶,为了避人耳目,这西花园的侍从都被光绪赶了出去,想找个人来帮我打开也不行。顺便忏悔下,来这边短短几个月,我已经成功由一个新时代自强自立的新女性蜕变成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危险来了往后躲的无用米虫,惭愧惭愧。
好容易哆哆嗦嗦的打开了箱子,却得到一个叫人气绝的结果——里面还有一个铁皮箱子,真受不了,没事玩什么俄罗斯套娃的游戏。
吃力的把那个铁箱子抱出来,打开一看,这是什么?只见里面分了三部分,最下面是一个好似抽匣似的东西,中间搁着一层光秃秃的铁板,旁边还有几个铁钩,再上面是一个被一圈铁皮包围着的一小块空间,同样是空荡荡的。
这是什么玩意?我心里泛起了嘀咕,难道是巨型首饰盒?还是藏宝箱?反正是怎么看怎么怪气。
看着我仍然维持着一脸茫然的状态,乔治走过来解了我的迷惑:
“这不就是你一直嚷着想要的烤箱嘛,怎么?高兴的傻掉了?”
这个奇奇怪怪的铁箱子,烤箱?我益发的迷惑了。
“就是啊,当初你说要什么烤箱,我还没弄明白,原来就是oven啊,这个是目前英国最新的式样,用你们汉文说起来应该叫夏普式煤气烤炉,我叫人把他改进了下,最下面原来通煤气的地方改成了放煤炭进去直接烧就好了,你想烤什么可以放在中间,最上面有个注水口,注满水之后可以让中间的暖箱起到保暖的作用。”乔治不厌其烦的向我介绍这个时代的先进产品。
事实上我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想要一个烤箱的了,但可以想象的是,为了这么个大家伙,乔治恐怕是颇费了番力气。难为他一面要为光绪出谋划策,一面还要帮我找这些个奇怪难搞的东西。只是,我说的时候想的应该是电烤箱(事实上,这个时候电烤箱还没出世,有的只是简陋的煤气烤炉),现在这玩意,切莫说我完全不会用,单听乔治说也可以想象它有受热不均,烘烤所需时间过长,容易烤糊,不易清洗等缺点。不过,好歹是人家一片好意,凑合着收下吧(说这话好像有点欠扁)。
这边我勉强收下了乔治的礼物,那边乔治又递给光绪精致的紫檀盒子,我看的心里有些不平,为什么我的是这们个莫名的笨家伙(忽略乔治的努力的话),光绪的从里到外看都像是好东西
打开一看,我和光绪都倒抽一口凉气,盒子里居然是一把精美小巧的鸟统,也就是手枪。乔治这家伙也太不靠谱了吧,哪有人送礼送手枪的,光绪显然也没料到他会送自己这么个礼物,直接愣在了那里。
“此乃英国今年最新出来的威伯勒自动左轮手枪,结构简单,操作灵活,是我的朋友刚刚从英国带来给我的,但我想皇帝陛下您应该更需要。”说着他走到光绪面前,半开玩笑的戏谑说:“如果哪天那老婆子不老实了,你大可拿这手枪要了他的性命!”
光绪闻言一惊,却没有再言语。
乔治告别后,我有些惆怅,坐在紫藤架下把玩着那只银簪子。
“在想什么呢?”光绪走到我面前,有些不自然的和我搭话。
“没什么。只是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想这簪子还是那次见乔治的时候他给我的,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走了,以后能不能再见上一面都未为可知了。”我心不在焉的回答。
“这簪子是乔治送你的,什么时候的事?”我和乔治每次见面光绪都在场,所以我这一不小心说漏嘴就被他抓了个正着。
“这个,”我冒起了冷汗,还好,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应急扯谎本领也有所长进“是这么回事。我阿玛见乔治经常进宫见皇上,便偶尔托他带些东西给我,这簪子便是其中之一。”
“哦?这宫里什么没有?还要捎这么个银簪子进来做什么?”光绪还是有些怀疑。
“嗯,皇上有所不知,这簪子是我亲额娘给我的,意义不同寻常,当初进宫的时候落下了,臣妾心里一直挂念,幸好阿玛与女儿心灵相通,托乔治给我送了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傻了第一个谎后,你就会为了圆这个谎而撒第二个,第三个谎。我就是现成的反面教材
“是这样啊,瑾嫔你和乔治倒好像蛮投契的啊。“光绪又以一种随意的语气说道。
哼!又想套我的话。
“臣妾幼年在广州度过,对西洋文化颇有兴趣,也曾识得几位洋人,所以一见乔治,便会想到那些年无忧无虑的日子,所以臣妾在心中会将乔治视为一个认识多年的好友,如此而已。”这道不完全是撒谎,只是地点由美国被我变成了广州。
“认识多年的好友,呵呵,不错。”光绪微微的笑了一下,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费尽心机揣度圣意,向来不是我愿意做的事。
“皇上不生臣妾的气了吗?”趁着他现在还比较和善,不如把这冷战画个句号吧,在这宫里本来就无聊,再少了个光绪有事没事说说话,这日子还真难熬。
“生气?哦!怎么不生气。我好心为你你反到丝毫不领情。不过,想想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实在是个没用的皇帝,倘若太后现在要对你怎样,我根本不能做到保你万全。你用自己的方法保护自己也是应该的。”光绪的神情多少有些沮丧。
“皇上莫要丧气,臣妾相信皇上总有一日可以推翻太后,做一个完全自主的好皇帝的!”我安慰道“把咱逼急了大不了逼宫,像乔治说的那样,用这手枪毙了那老虔婆。”自从知道慈禧对同治的妻儿做的那些事情后,我对她的怨恨又深了一层。
“这,怕是不太好吧。”令我失望的,光绪的脸上居然有了犹豫之色“我大清以孝立国,我身为皇帝,怎么能置太后于死地呢。逼宫一事,太过凶险,恐怕还会留下千古骂名,实在不宜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