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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重重卷起地面的烟尘。原本白天是略带寒意的凉爽天气,一股突来的热风却把整个科索诺斯闷的像个大蒸笼,天上缩成如一团小小冷冻红丸的太阳并不张狂,潮湿而燥热的空气依旧让人烦躁不堪。
然而,造成人心浮动躁乱的原因,并不仅仅止于天气。那些绝对不能搬上台面上公开的故事,满足了人们爱好私下相互议论的心里,前皇帝之死谜题重重,各种传闻仍在民间余波荡漾的时候,一颗更大的石头在波面上击出更大的水花。
由黑暗帝王一手扶植的新皇帝依色格尔,不管他本人意愿如何、真实下落所在何处,帝都的百姓于登基大典的当天,几千几万只眼睛全都看见了新皇银发在高起的露台上飘扬,群众哗然,现场秩序一度失控,观礼的群众并不是对新皇强烈不满发起暴动,而是目睹了新皇在众目睽睽之下溅血倒地,他们群情鼓噪也是应有的反应。
站在最前头的民众离溅血的场地只有几公尺,因为皇帝瞬间中了法光之箭的袭击,瘫下的身体歪斜的跌下看台,地上一大滩的血迹大部分还是从摔碎的躯体里溅撒出来的,同一时间,妇女幼儿的尖叫声、人群里的议论声和警卫的吆喝的声音混成一片。之后,关于新皇死亡原因的揣测各式各样的版本就出炉了,虽然各家说法并未完全一致,但有一个共同的地方,背后主谋者不是圣祭司就是教皇团派出来的杀手,圣祭司奥勒德里克大人扬言要以武力否决?s兄者依色格尔的帝位,早已是众所皆知的事。
上天以事实制裁了依色格尔的罪行,一切都是天谴!严肃正义的奥勒德里克对新皇谋杀事件发表的感想,更加确认了人们说不出口的怀疑。
总而言之,皇帝依色格尔陛下死亡的事实,有了帝都几万群众的眼睛作为人证,他在历史上的死亡时间就于此确认了。即使是另外意图以依色格尔起兵的其它组织,敌对的一方都可以轻而易举给予的名号上的攻击。所以,法尔斯把这整件事视为撒德拉寇斯拉釜底抽薪的计画。
“他只想把老鹰养在自己的笼子里啊!用来隔绝其它人的染指意图吗?恐怕对那个人来说是没有作用的吧”法尔斯认识撒德拉寇斯拉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他做起事来拖泥带水!“撒德拉寇斯拉,你还没发觉自己犯了大错吗?你早该下手杀了依色格尔如今,不管你怎么做,都会给他机会”
不过,法尔斯一向认为自己有悠闲的好命,对他而言,他只要静观其变就好了,不需要去做多余烦恼,最需要伤脑筋的,恐怕是流亡在外的小王子吧!
听到自己死讯的时候,究竟应该怎么反应呢?
依色格尔思考的太用力,以致于忘了发脾气。他有那么多可怨的对象,撒德拉寇斯拉、教皇团、和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事实上,他身边的部下都以为他会像以往那样,把对方抓出来痛骂一顿,没想到依色格尔却只是坐在马背上思索着。
他隐约感到有一个呼之欲出的阴谋正在慢慢成形,还欠缺了一个最主要的关键点,就可以把所有疑问串连成一个清晰的面。一切事端的肇始,开始于圣迦纳遭受侵略,而后争夺的焦点,也都是放在圣迦纳本身──至少看起来是如此。但是,连续两任皇帝在间隔短暂时间内相继死亡,就说明了一切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撒德拉寇斯拉要自任为圣迦纳的皇帝,当然谁也不能抵抗,废帝重立只是一道多余的手续,绕来绕去,只不过又绕回了原点。
依色格尔突然领悟到,也许他和众人一样,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一连串的事情之所以使人难以看透,原因可能很简单,目光放错了焦点!如果反过来看,撒德拉寇斯拉和教皇团是为了某个原因才来到圣迦纳的呢?也就是说,他们争夺的目标刚好出现在圣迦纳而已。
并没有人否决这个大胆的想法,也许正是因其完全无立论根据,反而显得颇有可信之处。但这种矛盾的观念,也只限于依色格尔提出的东西适用。
“撒德拉寇斯拉和教皇团所在意的又是什么呢?”英格斯提出疑问。
一旦突破了这个点,几乎就可以清楚的解开真相了吧?
“蠢蛋!我们当然都不知道。”亚里欧双手报胸,不客气的说:“还是去问知道的人好了!阴谋家的不都是在最后关头,得意洋洋的通盘托出自己的计画的吗?”
“算了吧!”马杰奎尔笑着说:“你小说看太多了。”
“少高估他,他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痞子!”会这样笑着和亚里欧怒骂的当然只有依色格尔。
从前印古部署的情报网仍然存在着,潜在帝都的工作人员带来登基时变故的消息,除此之外,另一项消息是关于科索诺斯受到的袭击,对方的巢穴已经完全确认,打听之后,便明白是近年来打下科索诺斯地盘的盗贼组织,以一个叫普夏德的男人为首。依色格尔他们也听过这个男人的名字,在地下组织里风评不算最恶劣,但劣行恶迹也可以足足装上十箩筐了,经手过的事业举凡卖春、贩毒、勒索、强盗杀人不可胜数。
“不错嘛~也算是同行,下次遇上,饶他个全尸好了!”亚里欧用着开玩笑的表情说出却是认真无比的实话。太不上道了嘛!太岁爷上动土,当然就要准备挖坑埋自己。再正确一点说明,亚里欧的心态就是,他会宰了每一个想对依色格尔不利的家伙。
依色格尔打算离开科索诺斯,接下来打算到哪里呢?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实战家,他很明白自己不利的处境,士兵、金钱、粮食,所有战争上的资本他们这方一项也没有,那种热血的登高而呼以为可以招纳一堆正义跟随者的愚蠢做法并不适合他。
在他失去国内最大的支持者─圣祭院院长─之后,处境显得更加艰困。至少藉由导师发挥他在教皇团中的地位,可以得到较多的实质援助无论依色格尔原本怎么想,这个打算现在是落空了。
不管到哪里,他都有自信东山再起,然而,要从一个拥有数十万庞大军团的对手收回国土,单凭着他们实在是太勉强了!对于当个复国的王子,依色格尔并不是很起劲,若不是基于身为圣家纳王子的义务,他早就,早就什么?带着一干部下四处逍遥吗?
依色格尔很快的做下决定。
“离开这里,我们先回北方。”虽然是偏僻而荒凉的地方,但长久以来都是自己的地盘,驻扎在那里的基本部队应该还是完整的编制,要夺回国土的支配权,那里是个很容易的开始。
负责采买补给的英格斯买了六匹的骏马,此时他们正骑在英格斯买来的马上,从陆路离开科索诺斯的地界,就在夕阳即将没入地平线的时刻,他们看见前方扬起的沙尘,约莫有一百骑的数目。
“是圣殿骑士。”看着他们盔甲上的图样,英格斯低声说道。
“动作扎实,骑术优良,装备完整”亚里欧舔舔嘴:“这个大餐份量很重啊!”六骑人马面对百骑的士兵,至少要以一抵十五,而这些人有可能只是先锋部队而已。衡量的结果,这种浪费体力的事情实在没必要做下去。依色格尔采取了打带跑的策略,抽腰间的长剑,只用单手也能熟练的侧马疾驰,长剑如同流星滑行,砍在圣殿骑士盔甲的间隙上,转眼间,数名骑士惨叫之后落马。依色格尔挥剑看准了致命的地方,要求一击将对方斩杀。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亚里欧的高举的剑,用力刺穿对方的盔甲再狠狠拔出,几乎是蛮干的惨烈的手法。英格斯拉满弓弦对准身后疾驰的追兵,每一箭射出,都有人应声落马。血腥的场面沿着他们逃跑的路线,划下一道红色的轨迹。
殿后的马杰奎尔转身,对背后撒出一整袋的锥型毒钉,踩上的马儿嘶嚎跳起,立刻口吐白沫中毒而死,被摔落地的骑士压上毒钉,也是瞬间毒发身亡。
以即快的速度,依色格尔他们已经将圣殿骑士解决掉将近只剩一半。
圣殿骑士英勇的高呼圣号,前仆后继的朝他们杀过去,表现出战到只剩一兵一卒也不罢休的斗气。
“以神之名,顽劣之辈,快快投降吧!”
“哼!说投降就投降,这世界早就没有战争了!”亚里欧在挥剑斩杀敌人的时候还不忘送上他的祝福:“到天堂去享福吧!”
对圣殿骑士的紧追不舍,他们感到非常讶异,随着时间过去,倒下的骑士越来越多,而依色格尔等人几乎分毫无损,这样一面倒的情况,换成纪律差的组织,早在胆怯之下溃散投降了吧?然而,残余的圣殿骑士还在进行着没有胜算的战斗。
刀剑撞击,人声惨叫战马嘶鸣,从状况看来,不久之后,这场小型的战斗就会结束。圣殿骑士确实是一支精良的队伍,但依旧不是依色格尔他们的对手。被依色格尔砍落脑袋的骑士至少十几个,曳在身后的银发溅上鲜红的血渍形成强烈对比。
突然一声巨大的声响,蓝色火花迸裂,所有马儿受到惊吓全都昂头嘶鸣跳起,依色格尔他们和圣殿骑士没有一个能幸免的全被摔落地面。
“你他妈见鬼的是怎么一回事?”挥舞着血腥斑斑的长剑同时发出怒吼般的声音,亚里欧闪开破空掷来的尖枪,反身跳起。
“是魔法攻击!”一道雷击在依色格尔尝试跃上马鞍的时候朝他劈下,他咒骂了一声,朝一旁翻滚闪开,放弃了上马的动作。
而后,便听到数声马儿临死前的惨鸣,被射出的羽箭深深刺中要害,倾刻间,他们已失去了座骑。而圣殿骑士也和他们面临了同样的情况。
发箭者是半途加入战况的第三方人马。显然为了让两方面消耗体力,等待出现的好时机,要做个捡便宜的狩猎者。出自于这种精打细算的狡猾心态,普夏德把依色格尔等人的行踪秘密泄漏给圣殿骑士,而他与他的强盗集团一直到此刻才正式登场。
“你们又是从哪个狗窝里爬出来的畜生?”
亚里欧老实不客气的毒言叫阵引起了一阵叫嚣噪动。普夏德任由着部下去高声叫骂,长长的眼睛用一种窥伺的眼神斜溜着依色格尔:“这不是哎呀呀呀!我想你绝对不是幽灵,幽灵哪来这么活生生的美貌呢,你说是不是?依色格尔殿下──!”普夏德自我介绍:“敝人乃普夏德,特来恭请殿下到寒舍接受照顾。”
即使处于居高临下的是对方,依色格尔照样能昂着头,摆足尊贵架式,轻蔑冷笑:“很特别的欢迎阵仗,狗窝的迎接列队我是第一次看。”四周已经被强盗集团围成的骑阵困住了,在失去座骑的状况下,把突围的危险性提高了不少。亚里欧和英格斯等人紧靠在依色格尔身边,打算只要他一有所指示,立刻冲出去大干一场。
普夏德挤成嘲弄的眉目:“真是怠慢了!也许撒德拉寇斯拉陛下有兴趣为你做个黄金的牢笼,配合您尊贵的身分,住起来才舒服。”
“看来是没人把教皇团放在眼里你亢撸 沟蜕虻睦浜咭簧你袷谴雍茉兜牡胤酱?矗?祷暗纳?舨淮螅?慈盟?腥硕继?囊磺岫**
普夏德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身边唯一的术师倒地痉挛颤抖,吐着白沫的嘴巴无声张阖,就是说不出话来。
“什么人?”勒马的普夏德随即发现另一个更加危险的情况,遭遇如同他带来的部下一样,没有任何预兆下,在场的人皆为不知名的禁困的法术所制,手脚僵硬的难以动弹。
“我想到一个伟人说的话,正好用来形容这种状况”亚里欧低声喃喃:“偷袭者恒被偷袭之。”看来他的舌头还是很灵活的在运转着。
“白痴,没听过。谁说的?”依色格尔暗暗尝试动作僵硬的手脚,强烈的?痹感缠绕住四肢,轰然作响的嗡嗡声造成?x那间的耳鸣,那个如同预告钟声的声音想警告他什么事呢?他皱眉甩开那道彷佛异界的声响。
“当然是我说的。”亚里欧朝他孥成一个看那边的嘴型:“瞧,是活动白窗帘。”
被说成活动白窗帘的男人其实是教皇团中圣祭司的规定打扮,虽然每个圣祭司的外表装扮都是一模一样,但从这个男人面具下流露出来的严肃气质显然是法尔斯所没有的。他就是圣祭司之一奥勒德里克,以一种如同苦行修道者的瞿然姿态,踏着没有脚步声的步伐,怎么看都是很沉重的身影向他们接近。
现在,唯一会举掌欢呼的应该只有圣殿骑士了吧?不过,他们在得到救兵之后,并没有流露出特别高兴的神情,反而是接近于惶恐的表现,赏罚分明的圣祭司大人,对任务失败者从来不会和颜悦色。
“无能者,把握你们将功折罪的机会,还不快把一干低劣匪徒收拾了!”奥勒德里克藏在宽大衣袍下的手似乎轻轻一挥,十几名圣殿骑士便得到解禁的行动自由。
“慢着,慢着!”奥勒德里克口中毫不容情的杀意连白痴都听得出,普夏德连忙趁着脑袋还黏在脖子上时企图脱身“圣祭司大人,这种说法太失公道!我们只是一群无辜路过的旁观者,也没有什么意思插进一脚,马上就要走了!马上。”
这么说着普夏德身体依旧是定在地面上,道术没解开之前,他想逃也逃不了,所以只好厚着脸皮向奥勒德里克乞求生存。
但是奥勒德里克的观念里,异教徒与邪恶之徒是不需要谈判与公平的,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他刚正不妥协的正义感。奥勒德里克无情的说:“罪恶之徒,死吧!”圣殿骑士立刻对无法抵抗的强盗集团血腥屠杀,死亡的惨叫声在大地间回荡,普夏德首先成为一具无头尸体,而后他的同伴也一一步上他的命运。
而依色格尔他们之所以能看到这一幕,完全是因为圣殿骑士的剑指到他们的脖子就停在那边了,毕竟依色格尔身分特殊,骑士们必须等待着圣祭司大人的命令才能加以处置。
“你想怎么样?圣祭司阁下。”该有敬语一样没少,但依色格尔的口气却反而加重了傲慢的味道。
“”也许是依色格尔的口气激怒了奥勒德里克,如今一见面,奥勒德里克对他留下比想象中更加负面的印象与感想,狂妄的小子!真不知法王大人要这等狂徒的活命有何意义?
“我没必要对?s兄的逆贼说明什么。把他拉开,他的狐群狗党就在这里正法了!”
“住手!你这只老甲鱼!”反应最激烈的是依色格尔,他狂吼:“你要是敢动我的人,我就宰了你───听见没有!我会用最残忍的方法宰了你!”紧缩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恼恨的试图挣动身体,仍旧轻易的被骑士架走。瞳孔里绝望的满是白亮的尖端舞动,依色格尔倏的泄气低头:“等一下,请不要伤害他们,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条件!”
“本祭司不谈条件!动手!”冷漠的声音宣判亚里欧他们不容申诉的死刑。
“混帐!我会宰了你────!”如同谈跳而起的长剑划过骑士的咽喉,依色格尔也很意外的看着自己的动作。这是他可以动了?没有浪费时间去思索背后的原因,他大喝一声,朝奥勒德里克砍杀而去。只有制住了奥勒德里克,其它人才有活命的机会。
如电光般的身影直扑奥勒德里克。近距离内的肉搏速度,奥勒德里克明显的略逊一踌,他明白自己速度上的缺失,所以并不闪避,立刻念咒,凝集了法力,一波强烈的束状光芒对准依色格尔射出。
“依尔,危险!”
“大人!”
除了前方刺眼的光束,部下着急的呼唤也滑过他的耳边。
毫厘之差!战斗中决定胜负关键的时刻往往只在于须臾的?x那间。当他猛然被斜擦而过的魔法攻击的头昏眼花之时,手上的剑已自动如射出的长枪,钉入奥勒德里克的左肩上方──冲击之下使得准头偏了,他原本瞄准的是心脏!
也就是这一点毫厘之差,奥勒德里克从死神的镰刀前滑了过去。奥勒德里克大声惨叫,低头看见白袍上染红的鲜血,红得如同他心中盛烧的怒火,他就像只负伤的野兽愤怒咆哮着反扑报复:“啊!无礼的小子,你竟敢”朝着僵立的骑士用怒吼般的声音命令:“一群没用的东西!快制住他他动不了了!”
正如奥勒德里克所说的,此时的依色格尔确实也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但他与亚里欧他们情况不同,尽管不是正面承受奥勒德里克的攻击,那比拟万钧巨石的撞击力,震弹而出的那一下子,是像连内脏都要被挤出来般的压迫痛苦。他的部下万分忧虑的看着委顿在地上近乎无意识喘息的依色格尔。
他感觉得到杂乱的声响不断的在身边鼓闹,他拼命要把站起的意志传达到四肢,然而他不受控制的疏离体骸像是处于亟欲散裂的边缘,每一微小个动作都足以使他散成碎片,勉强半跪站起,却再也使不出任何力气。只能看着两把剑尖如同刑具般的交错压在自己脖子上。
相较于他这种可怜的状况,他的对手得以一种战胜者的姿态站在他的眼前。依色格尔的剑还插在奥勒德里克的肩上,此时还不能拔出,拔下来的话会使不是致命的伤口造成大量失血而死,奥勒德里克并不是一个拥有强壮体格的人,负伤的他却坚持要走到依色格尔面前,好清楚显示他对他的唾弃。不难想象面具之下,圣祭司大人的脸色是多么铁青暴怒:“粗鄙的流氓小子,为你捡回一条命感激法王大人吧!要不是法王大人要留你性命哼!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痛苦一辈吧!”
为了听清楚那一堆模模糊糊的声音,垂着头的依色格尔慢慢睁开眼皮,一抹粘湿的液体飞打上他的脸颊,也打醒他短暂失去的清醒神智他愕讶的发现那不是奥勒德里克恶毒四散的唾液。红色的液体已极为缓慢的下滑的速度爬落至他的下巴,而后,他终于把那些声音听清楚了
那是,死亡的声音。
全部都死了。也不过几个人,解决起来很快,一人一剑,失去头颅的身躯成了地上的血泉,泊泊无声蜿蜒血河。而那个最爱跟他闹的红发男人连最后一声呼唤也没叫,也许是自己没听见,因为他睁开眼时,只看见亚里欧透过杂乱红发细缝间不得安息的倾斜视线,直到死了以后还定在自己身上。
依尔画面活生生的在他脑海里成型。亚里欧直到断头之前,还焦急忧虑的呼喊着他的名字,依尔依尔依尔每一个断头的脑袋仿佛都传出呼唤,用着亚里欧的嗓音,以他该死的八百年也没出现过的温柔与眷念,毫不悲凄的声音却悲凄的扯裂他的心脏,轻易的,把他心肺掏空后再撕碎。依色格尔不想聆听那令自己不胜负荷的声音,但他无法动弹的双手不能你住耳朵不听。所以,每个方向都朝他传出亚里欧的叫声:依尔依尔
红色的发浸湿于红色的血泊,和梦中一模一样的情境,他再仔细看,亚里欧的脸与梦中男孩的脸孔重迭后又滑过去。英格斯、英格斯呢?僵住的颈关头艰难的移动,轻微转动。英格斯褐色长发染血的部份变成和亚里欧相近的发色,而他的身躯和欧鲁诺跌在印古旁边,马杰奎尔痛苦阖上脸孔倒着帮同伴给予观礼。
每看到一个人,就好似再往被掏成空洞的胸腔里挖出一块血肉,很慢很慢的挖起来,带血连筋的血肉晃荡,血淋淋的他好痛!痛得想嚎啕大哭,痛得想一头撞死在地上。
但是这两样他都没有做。他没有去压抑泪水,但怎么样也哭不出来。那时候也是这样七年前的往事,他眼睁睁的目睹别人为他而死,七年后亦然他的心被掏挖了两次──他还以为十四岁之后自己再也无心可碎。
迎面吹来沾着腥味的风暴,依色格尔仿佛失掉了全身的关节,硬成化石僵在原地,空洞的眼神、麻木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就像尊美丽的雕像。失落的空白一段又一段的浮现,他终于想起了所有的一切,然后重新失去了一切
你会记起的撒德拉寇斯拉说。因为时候到了,他的话也成立了。
他看起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但是奥勒德里克绝不会给他任何同情与怜悯,这是这顽固的小子应得的!略带得意的冷哼从鼻孔发出:“无法觉悟的愚蠢之徒,非要见到棺材才肯流泪把他捆起来,日后我会亲自押送到法王大人面前”
事实上,奥勒德里克肉体也受了重创,他是目前最需要就医疗伤的人。一个骑士用手臂支持着圣祭司大人虚弱的身体。由于奥勒德里克的勉强获胜,和依色格尔如今算起来成了两败俱伤的局面,若是施行袭击,现在是最容易得手的时机吧?
看准这个机会的丽缇凯娜在此时闯了进来。负责压制依色格尔的士兵迸出鲜血和惨叫,突然闪现的带光风刀划开他们咽喉,由光影中伸出一个女性的上半身,抱着依色格尔,立刻就把他拖进空间跳跃的连接带。
“可恶,偷袭的鼠辈!”奥勒德里克给予愤怒的一击,如雷电般的光束脱手而出,他最后的力量引来一场撞击,光影消失后依色格尔也消失了。奥勒德里克眼看成功在即,却在眼前被抢走,忍不住气怒攻心,苦苦咬牙忍耐的疼痛同时逼上来,而失去了意识
光丽的天色照进了房间,大理石的光滑板地上铺着蓝绿色的绒毯,浓长的暗影落成男人的身形。集具?与黑于一身的黑暗帝王静静等着丽缇凯娜的到来。
黑发美女顶着一身狼狈和破烂出现,一见面就朝他牢骚抱怨:“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原本灵庙那一次就该是最后了只差一点点,奥二次, 勒德里克就连我一起打落在那里。撒德拉寇斯拉,我认为你有必要三次,给我另外的报酬,就凭我现在这副凄惨的模样”
“那是你逃得太慢吧!你该做的些自我要求,例如,把空间跳跃练得再成功点”撒德拉寇斯拉似乎对她视若无睹,从她那里接过他想要的人,把所有怜爱与占有的视线全部投注于怀中的银发少年。
而依色格尔就像个急须慰抚的伤心孩子,颤抖的身子埋在宽大的胸膛中,紧紧环抱着撒德拉寇斯拉不肯张开眼睛。
“随便你怎么说,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早点离开。”从碎裂的衣口隐约泄漏了胸部丰腴美丽的曲线,即使如此,丽缇凯娜也不觉得有扭捏遮掩的必要。她的工作全部结束了,依照约定等着收取酬劳就好,因此她心情愉快,笑靥盈盈:“放心吧!我很知趣的,很快我会来找你要求履行承诺,再见!恭喜你”朝他眨眨眼:“心想事成。”她离开了,留下两人独处。
撒德拉寇斯拉无意义的喟叹一声。事情的结果正如他所安排,然而,眼看着依色格尔心碎失神的模样,并不是个让人开心的时刻。他把他抱到厚厚绒垫的躺椅上坐下依色格尔抬起头凝视着他,美丽细致的脸上表情像是处于嚎啕哭泣的崩裂边缘,莹亮的银眸似是脆弱又似坚强,看起来令人忍不住心生怜爱保护的念头。
先开口说话的是依色格尔。“你已经得到我的身体对你而言,我还有吸引力吗?你还会想要我吗?嗯?”
说着这番话的依色格尔在想什么,他当然明白。他微笑,顺着对方的要求回答:“那是当然的亲爱的思佛斯帝尔,我还没尝够你呢”大手如同以往,轻轻爱抚着他脑后的发丝,在注视他的同时,撒德拉寇斯拉也意识到,这些举动有助于他的悲伤痛苦亦无益于他的悲伤痛苦。
还是那个即将哭泣的声音“我可以给你,什么都给你但是,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奥勒德里克!”
“我可以帮你杀了他”
“不!”依色格尔激动的大叫,双手揽住他的颈项“是我要杀了他,你解开封印,我要亲自杀了他解开,你解开”如同啜泣般难以成调的声音埋在他的颈边。“我不怪你但是我一定要宰了那个家伙,用最痛苦的方法杀了他!”
“你很难过,亲爱的,大声哭出来会比较好受”
“我”大手轻拖起他的下巴,让他迷惘的眼神无所遁形。“可是我我不知道我就是不能”明明就是眩然欲泣的眼眶,依色格尔用力的眨眨眼,一滴泪水也没有。
“可是什么?嗯?”依色格尔不闪不避,由着温柔得令人心神俱碎的吻如雨般落上脸颊“为什么你还要自欺?到这个时候,你还要用逃避来躲避伤痛吗?二十一岁的你为什么还用着七年前的不成熟方式──遗忘?”
“我才没有!你太过分了───你从以前就这么过分!”抡起双拳捶打不休,无法宣泄的感情顿时泛滥涌上,在全身上下狂烈摆荡,依色格尔不由得瑟缩着颤抖,最后还是力不从心的倒在对方温暖的怀抱里。“你明明都知道的啊比我自己还清楚着我。我又失去仅有的东西了就跟那时候失去哥哥一样”因为打击太重,记忆自动选择了遗忘。而知情的人也被严禁提起,才能一直瞒到了现在。
“!”
多么残忍的男人!用着足以穿透他心灵深处视线,深深凝视他,依色格尔觉得自己如同被剥开的毛皮的幼兽,血淋淋的惨嚎却脆弱无助。而详细的说起来,他如今的悲惨局面这个男人不能说不是责无旁贷,依色格尔却无法对他有所怨怪之情,这正是他所有无助的来源;而他的脆弱,来自于那双紫蓝的魔性眼眸,正用着与他早逝双生哥哥雷同的温柔攻击他,让他败得一踏胡涂。
“该死的!你说话啊说什么都好”依色格尔垂下头,想闪开他的凝视,可是他不允许。“你不能老是这样孩子气啊!”撒德拉寇斯拉吻上那对如同要求着被吻的红唇,舌尖敲开他的嘴,如入无人之境般攻占他的舌腔。“啊”依色格尔呻吟着,紧抓着强壮的身躯如同溺毙者攀抓着浮木。自己始终看不透他,他知道撒德拉寇斯拉很危险,但是他同时也是致命地迷人。他必须清楚招认,他喜欢他──从七年前的初遇开始。
“反正对你来说,我本来就是小鬼,”依色格尔用近乎撒赖的方式说着。“你说啊!你到底答不答应?解开啦,你一定要解开封印就算、就算你不解开,我还是要去杀了他!”
邪魅的眼眸懒懒上挑,这小鬼竟倚小卖小起来?!“我有理由不答应吗?这么诱人的提议”用力一扯,依色格尔的上衣开至腰际,裸露出结实的胸膛。
发现了他变暗的眸色─撒德拉寇斯拉因欲望而兴奋的前兆─依色格尔微弱的惶挣:“慢着不要现在我没有心情”这个色鬼!依色格尔边咒骂边想推开他,然而,余哀不曾止息的身体却不自主的兴起异样的感觉。
撒德拉寇斯拉如同恶作剧得逞般的微笑着:“思佛斯帝尔,别急啊!我只是想帮你疗伤而已”
我是不是做了一个过于轻率的大胆决定?依色格尔不愿去想这个问题。
在不同的时刻,有不同应当要做的事情。他除了是一个复仇之心熊熊燃烧的少年,同时内心的天平也失去了凭借的着力点。他冲动也罢、意气用事也罢,冷静一点,就效益方面来讲,这未必不是个好方法。
那个第一眼就渴求自己身体的男人,当时他的反抗与挣扎,完全是出自于第一反应。并非如今他的傲气与尊严已荡然无存,而是他最在乎的人业已全部死亡,那他为什么还要为那区区身体的使用权斤斤计较?
正如同丽缇凯娜之前所说。撒德拉寇斯拉容貌英俊、体格出色,又能成为最坚固的靠山出卖肉体的对象如果是完美绝伦的话,总是让人可以很轻易的接受。这是充满堕落的想法,但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亲爱的,你一点也不适合堕落”
他抿嘴半带嘲讽的睨着那个一手导致自己堕落的魔王,瞧他说的一本正经,但依色格尔了解他,这坏心肠的家伙向来以取笑他为乐。
然而,当自己坐在他的怀中时,撒德拉寇斯拉对他的温柔、对他的宠爱,却真实的不像是骗人的手段。作为一个暂时充当休息的港湾,那强壮臂膀中甜蜜又霸道的味道已经足够依色格尔发出满足的叹息,挨入他的怀抱中。
要做的事像山那样的多等待他休息足够,该去讨的,他一样也不会放过。
异样犀利神采激荡的银眸渐渐为疲累的眼皮所藏入,于是,黑暗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