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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走到她面前,隔着一尺以上的距离,转而看向莽古尔泰。
“五哥,我闲来无事数了数,发现这地上一共有三百零一只鸟。”
“胡说,哪来的三百零一只。”
这时候,多尔衮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便会意地后退。多尔衮指着留在原地的一只鞋印道:“这就是那第三百零一只,也是五哥您。”
“我?”
“是的,叛民归顺于您,而您是归顺皇上的,我想,这才是这副图真正的含义吧。”多尔衮说着,转头看向海兰珠:“你说呢?宸妃娘娘。”
海兰珠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原地,直到头上响起一阵掌声。
抬头望去,皇太极正笑着鼓掌。
这一关算是过了,海兰珠松了一口气,提着裙子,回到他身边。
众人继续觥筹交错,丝竹之声又起,但是仿佛一切都已与她无关。
“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她转过头低声解释。
皇太极回头一笑:“那你是什麽意思?”
“待客之道,应令客人尽兴而归,别无他意。”
皇太极笑着回头:“朕知道,只是日后,别做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了。”
如果五王爷的冷水是浇在她头上,那么他的冷水便是浇在她心上。
“……是。”海兰珠低头,觉得委屈。
顿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来:“可是,这不是皇上送我紫色泥土的用意吗?”
然而皇太极没有回答她,视线盯着一处,缓缓移动。
海兰组看过去,看到一个宫人走到多尔衮身后把什麽东西交给了多尔衮。
而多尔衮也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便把这个东西放到了桌下。
皇太极这才转头问她,笑得有些疲惫:“你刚刚跟朕说什麽?”
“我说……”她还没说完,便被人抢了话。
“皇上……”
海兰珠循声望去,坐在多尔衮邻桌的范文程从多尔衮的桌子下抽了一个东西出来,拿着它走到中间,用双手端着举过头顶,海兰珠这才看到,那是一封奏疏。
“皇上,臣有事禀告。”
皇太极摇头,笑得牵强:“今夜不谈国事,留待明日早朝吧。”
“皇上,此事事关重大,五王爷带回来的叛民一个个深藏力气,举兵造反,幸好睿亲王也的一只军队恰驻扎城外,发现及时,强力遏制,才得以保盛京平安。”
“好。”皇太极笑笑,”朕自会重赏多尔衮。“
“皇上,封赏之事可以暂缓,但当务之急是是五王爷有意图谋反之嫌。”
海兰珠听到此处,心脏漏跳了一拍,惶惶地看向身旁。
“范文程,你可知自己在说什麽?”
“皇上,微臣自是不信,还请皇上及早彻查,以还五王爷清白。”
皇太极皱眉:“此事明日再议。”
“皇上”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此次叛乱首领正被押在路上,皇上稍后便可问个水落石出,凡与此事有牵连者,还望皇上秉公执法。”他说这说着,有意无意地向她瞟了一眼。
海兰珠隐约明白,如若莽古尔谋反之罪坐实,那么她方才的舞出的飞鸟图也难逃牵连。
这并不是一场庆功宴,而是一场鸿门宴。
海兰珠心神颤栗,拉了拉皇太极的衣袖。
皇太极脸色阴沉,闭目片刻,击案起声;“够了,朕相信五王爷的清白,此事不必再议,将那个乱臣贼子拖出去斩了吧。”说完便拂手而去。
满座寂然,唯有莽古尔泰高呼皇上英明。
海兰珠望着他的背影,第一次跟了过去。
这条路越走越近,越走越窄,月亮挂在丫杈上,他便停在了那棵光秃秃的树下。
“什麽事?”
“臣妾只是觉得,您有话训示。”
“你……”皇太极叹了口气,“没什麽,西墙那边移栽了一颗合欢树,明日子时,同朕一起摘合欢花吧。”说完转身走开。
“皇……”海兰珠仍旧疑惑,却没敢开口,往关雎宫的方向去了。
他似乎有话要训她,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口。
“雅周,我是不是做错了?”
“哪儿呢?”雅周一边摘下她的头饰一边道,“您跳舞的事儿都传遍了,宫里上上下下都在称赞您呢。”
“可我总觉得皇上不高兴了。”
“皇上有些脾气也是理所当然的。”雅周一脸欢喜地为她梳理青丝,“您都累了一天,别想了,早点歇息吧。”
身子累,心思也累,确实乏了。
海兰珠换上寝衣,正准备熄烛,外面便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姐姐,是我,玉儿。”
海兰珠立即披衣起坐;“快去开门。”
雅周把着烛台,很快便将玉儿引了进来。
“这里没你们什麽事了,先下去罢。”
见玉儿屏退众人,海兰珠低声道:“有什么话不能让她们听见吗?”
“自然。”玉儿倾身过来,满脸担忧,“姐姐,方才惊险,您可知道?”
海兰珠揪着垂肩一缕青丝,点点头:“怪我思虑不周,幸得多尔衮相助。”
“错了,玉儿说的并不是此事,是五王爷谋反一事。”
“幸而皇上英明,还了五王爷清白。”
“姐姐,你知道今夜到底是什麽宴吗?”
海兰珠想了想,笑道:“鸿门宴,想不到一个汉臣竟有此能耐,我倒佩服他。”
“你知道这是场鸿门宴,可你不知道,设这场宴的人正是皇上,是皇上要借此事料理莽古尔泰。”
“为什麽?”海兰珠低呼,“他们不是兄弟吗?”
“帝王之家何来兄弟,莽古尔泰当年之所以能当上贝勒,不过是要联手对付褚英,可是现在莽古尔泰羽翼渐丰,竟时常将当年的事放在嘴上,皇上如何能容下他!”
“玉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皇上说过一些,我自个儿也能猜出一些。玉儿握住她的手,“姐姐,你一向不爱出风头,今日的舞到底是谁的主意?”
“我……”
“是不是你宫里那两个小丫头撺掇的?”玉儿生气地问。
“不是,不是,”海兰珠连忙摆手,“不关她们的事。”说着便从抽屉里拿出那只匣子。
里面还剩一些紫泥,打开一看,在黑夜中散发着紫盈盈的光芒。
“这是……”
“是我自作聪明,误会了皇上的意思,与他人无关。”
“紫叶合欢香!”玉儿脱口而出。
“这是什麽?”海兰珠想了想,“不曾听过。”
玉儿惊喜道:“我也是进宫之后才知道的,这种香料长得跟泥巴一样,乍一看并不起眼,可若是放在香炉里焚了,便会有一种独特的香气,似香非香似麝非麝,据说此香难得,这一小撮便要卖千金呢。”
“糟糕!”海兰珠心疼道,“我都挖了抹在鞋底,如今只剩下些料角,不知浪费多少了银钱。”
“姐姐,”玉儿将这些料角倒进香炉,“只要一小撮,香味便能靡绕十年不散,若用这些角料够熏衣裳,也够你用上一辈子了。”
“熏衣裳?”
“对啊。”玉儿轻松道,“是用来熏衣裳的。”
“他送我,仅是让我熏衣裳而已。”
事已至此,只能及时补过了。当夜,海兰珠唤来雅周雅兰,一人捧着一件,三个人围在一块儿熏了一整夜。
天亮的时候,雅兰打着哈欠问:“晚上就要穿了,来的急吗?”
雅周凑过去闻了闻:“再熏上两个时辰便好了,你快扶主子去睡一会儿,不然晚上哪有精神?”
“不碍事。”海兰珠已经习惯熬夜,“我不困,等吃过午饭,再睡上两三个时辰便够了。”她只苦恼,见着他,是该请罪?还是装作一无所知?
心里揣着一件事根本睡不着,她只眯了以会儿,因为怕迟到,便早早起身。
雅周和雅兰昨日陪她熬了一晚,这会儿还在睡,她便自己坐到梳妆台前,拿起的梳子时,镜子里忽然出现一个人,吓了她一跳。
“阿那日,你怎么来了?”
安娜日请安道:“宸妃娘娘万福金安,奴婢伺候您梳妆。”
“不必了,”海兰珠敷衍道,“忙你的去吧。”
“奴婢奉皇后之命伺候您,皇后的命令,后宫的女子都是要听的,您说是不是?”说完,已走到跟前拿了梳子去。
海兰珠暗暗置气,没说什麽,重新转身面对着铜镜,从容一笑:“快些吧。”
“是。”
海兰珠眼睛盯着镜子,心思却不在头发上,她想着小题大做,可是阿那日手巧,她找不着一丝由头。
片刻之后,盘上最后一缕头发,铜镜里忽然开出一张甜腻的笑脸。
“宸妃娘娘,奴婢伺候您更衣。”
海兰珠咬咬牙,忽然夺过她手里的梳子,用力一掷,梳子立即裂成两段。
铜镜里的笑脸霎那粉碎。
“宸妃娘娘,您……”
海兰珠托了托发髻,左右一顾,梳得果然一丝不苟,既然如此,她便可以过河拆桥。
“不许狡辩,”她凛然,“你把本宫的头皮扯的生疼。”
“奴婢没有。”
“我问你,这头发是本宫的还是你的"
“自然是娘娘的。”
“疼不疼,本宫知道。”
“……”她咬住嘴唇,“是。”
”既然知道错了,就去外面跪着吧,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起来。”
“是。”
海兰珠端着架子,直到身后安静许久,紧绷的那根弦才松下来,自己动手换了衣服,便往西墙去了。
天地间都被浓墨浸染,除了清月水波,便什麽都辨不出了,她提着灯笼照路,略往远处看去,几盏灯笼飘了过来。
待她看定,一簇宫女齐声行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海兰珠一愣,莫非是不小心闯入了谁的梦,不然,她怎的成了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