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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传闻,海兰珠请赏不成,竟用砖头对圣上行凶,此等险恶心肠,后宫女子人人得而诛之。
绿君苑有人明目张胆地指门呵斥,雅周与雅兰只能关门忍者,老鼠似的再不敢见人。
谁叫她们主子犯事儿在前,连皇上的脑袋都磕了,能否保全性命尚且不知,做奴婢的哪还有胆子嚣张,只求息事宁人,能太平一日便是一日。
海兰珠躲在屋里,从窗户里探出头解释:“雅周雅兰花,别听外面的人瞎说,皇上并没有受伤,受伤的是随侍的一个宫人。”
“海福晋……”雅周走过来,将她按回去,“若龙体真有损伤,咱们都活不了。”
“又是连累你们了,”海兰珠侥幸道,“不过好在,皇上并未受伤。”
“惊扰圣架已是大罪一件,若是再治您行凶未遂之罪,您怕是难逃一死,幸而两日之后,便是封后大典,看在皇后的面上,皇上想来也不会赐死您。”
雅周分析地头头是道,海兰珠笑道:“那便不用担心了。”
“唉……在这深宫之中,若没有恩宠,纵然活着也是煎熬啊。”
海兰珠却不以为然。
“若无恩宠,苦得到自在。”
雅周无奈道:“惩处是逃不了的,只是不知有何惩处,海福晋且先安生待着吧。”
“正和我意。”她胸有成竹地认为,皇太极只会小惩大戒,必不会重罚,封后大典在即在此之前相必是太平的,只是可惜白白糟蹋了今年的生辰。
月尚有圆缺,人生安得长如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便罢。
过了两日,封后大典如期举行。
秋凉夜甚至凄清,今日封后,她必不会受罚,只是隔日境况便难断了,说来也怪,她向来思虑重重,偏不甚将受罚之事挂在心上,今夜亦是早早梳洗落塌。
青丝铺席,还未阖上双目,便响起了抠门声。
“不好了,福晋快来看看,雅周姐姐她……”门外响起了雅兰的哭声。海兰珠立即掀开被子,跑了出去。
却见两人齐肩站在门口,笑盈盈的。
“怎么了?”
此时,天空中忽然炸出五色的烟火,华彩炫目。
皇太极原本故意置气给她难堪,没想到却成全了她。
雅周和雅兰借着烟火,一齐拱手,欢欢喜喜地道喜:“生辰快乐。”
雅周祝她寿比南山。而雅兰笑嘻嘻道了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结果又被雅周敲了脑袋。
“笨丫头,你难不成要海福晋年年岁岁都困于此地?”
雅兰立即后悔地捂嘴,对着海兰珠道:“主子,今日是您的生辰,那漫天烟火都为您贺寿,您便对着它们许个愿吧。”
也好!海兰珠想了想,十指交握抵着下颔,仰头许道:“愿寿满天年,长眠清洲。”
今日生辰,许的却是长眠之愿,到底不和景致。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今日封后大典,谁会来此冷落门庭,难不成是旨意下来了。
雅兰惶恐不安地拉开门栓,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提着食盒。
“这是什么?”雅周甚至警惕,走上前来,“可是皇上让你送来的?”
“不是,”宫女回答,“是庄妃娘娘差我送来,贺海福晋生辰之喜。”
“玉福晋现在何处?”
“今日册立皇后,宫中大摆宴席,庄妃娘娘正在赴宴。”
雅周叹了一口气,接过食盒,道了一声谢谢,那宫女便走了。
“难为玉儿尚记得我这待罪之身。”她穿得单薄,只着了件披风,便坐到石桌旁。
雅周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盘子摆在石桌之上。
“怎的竟是些甜点。”
“玉儿知道我爱吃的甜的,来,你们也坐下。”
雅兰听后,高高兴兴地坐在海兰珠的右边,雅周随后挨着雅兰坐下。
海兰珠拿起两块最好看的蝴蝶型糕点递给她们,自己也拿了一块,轻轻一咬,酥软甜腻只是……海兰珠微微皱眉,雅兰见状,立即伸了帕子过来,海兰珠拿过帕子捂住嘴巴,将糕点吐了出来。
“怎么了?主子。”
“糕点里掺了甜酒,不知玉儿是何意思?”
她正疑惑,忽然有两排人举着火把冲了进来。
看这阵仗,是皇上旨意到了。
不知是何种惩罚,竟如此劳师动众。
一个宫人从中间走过来。
莫非今日便是她寿满之限,海兰珠低头跟着宫人奉旨而去,一路上心中念念生疑,总觉着皇太极不会治她死罪,越想越觉着传旨意的人蹊跷,于是不由放慢脚步,走着走着,便想溜走,宫人却笑道;“海福晋要往哪里去?您瞧,皇上已经看到您了呢。”
海兰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灯火通明之处,他站在高高的台上,台下两边分别坐满了人,中间铺着红色地毯,地毯之上,妖娆的舞姬正翩翩起舞。
皇太极是邀她赴宴,并不是要惩治她!这样想着,她不由暂时松了一口气,由宫人引着步入宴中,步上台阶。
一二三……还没数到最后一级台阶,他接她的手便送到了眼前。
海兰珠将手放到他掌心,由他牵着走到他身边。而站在他另一边,那个身穿凤袍,头戴凤冠的女子,便是哲哲皇后,烟火辉衬之下,她是那样高贵端庄仪态万千。
“皇上……”台阶下有人醉醺醺地问,“今日之宴,难道不是庆哲哲福晋封侯后之喜吗?”
皇太极笑道:“一宴三喜,既为立后,也为封妃。”
“竟不知有哪位妃子,可与皇后比肩而庆。”
皇太极顿了一顿,缓缓道出两个字:“宸妃。”
“皇上,依制只有贤贵淑庄四品等级,并无此号。”
“此号自今日而生,”起皇太极笑笑,牵着她的手往前走了一步,“朕宣布,封科尔沁海兰珠为东宫宸妃,赐住关雎宫。”
“皇上……宸乃帝星所在之处,封以此号,已然逾越,关雎之宫亦有悖宫制,请皇上三思。”
皇太极拧眉,歌舞歇罢,台下忽然沉静。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忽然有一人踏歌上前,海兰珠站的高,台下又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臣弟恭喜皇上觅得淑女。”
“知我心意者,唯有十四弟。”
“皇上方才说一宴三喜,还有一喜呢?”
皇太极并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她,朝天上指了指。
海兰珠愣愣地抬头,一簇盛大的烟火如金炼一般直冲云霄,在云层之上盘旋炸开,刹那间红云铺天,似晚霞更似火焰,将半边天烧得透亮,如同白昼。
众人纷纷仰头,天空之中,只浮现出庞大的七个大字——贺宸妃生辰之喜。
举世无双的焰火映出尘世千百种面孔,然而每一种都带着不可思义。
最后七个大字燃为灰烬,苍穹又恢复了平静的漆黑。
台下众人许久未回过神,等回过神来,歌舞继续,谁都没有再提及方才的壮举,亦没人出声说它逾越礼制。
“皇上,我以为您生气了。”
“朕的确生气,但朕更怕你生气。”
“这是何意?”
“你不记得你对朕说过的话了?”
“记着,”她一次不差地重复,“您可以继续利用我,但请您让我歇一歇。”
“这可不就是在恼朕吗?”皇太极又气又无奈。
“我……”海兰珠一时无言,缩缩鼻子,“臣妾惭愧,可否先行告退。”
皇太极皱眉,略微恼怒:“还在同朕赌气?”
“不敢……只是想回去了。”海兰珠的声音哆嗦。
“你在怕什麽?”他的眉皱得更深了。
海兰珠摇头:“臣妾……”海兰珠往后缩了缩。
皇太极终是忍无可忍,瞬忽拍案怒起。
歌舞戛然而止,众人立即跪地请罪。
宴席之上,又剩一片胆战心惊的死寂。因此突然响起的声音尤为突兀清晰。
“阿嚏、阿嚏、阿嚏……”
她仍然坐着,皇太极低头一看,她的脚早已缩在了裙子里。
“你没穿鞋?”
海兰珠哆嗦地点头。
“怎么不早跟朕说?”他的满脸怒起化成了怜惜与无奈。
海兰珠低头:“……丢脸。”
女儿家赤足见人,成何体统?
可是皇太极却大笑起来,还得众人云里雾里,却伏地,不敢仰视,只是心里想着,方才怒不可遏,这会儿便又乐不可支了,当真是君心莫测,反复无常。
海兰珠不作他想,只顾埋头,两只手指紧紧绞着,又冻又难堪,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只怪自己没用,偏忘了穿鞋。正自责反省,身体一轻,周围暖洋洋的,抬头一看,便对上他璀璨如星的眸子。
“干……干什麽?”
“废话,自然是回家穿鞋。”
她就这样抛下他的皇后、他的妃子、他的臣子,毫无顾忌地抱着她了,穿过一双双诧异而怨愤的视线。
海兰珠从他肩上看到,一个臣子站起来,作势打呼,刚张嘴,便被人捂住脸按了下去。
“呵呵呵……”觉得有趣,她便笑了。
“可算笑了。”皇太极低头道。
“皇上,你为什麽要对我这么好?”
“你说呢。”
海兰珠疑惑:“真的是在演戏吗?”她感到他的气息沉了沉,但是脸上笑容如旧。
“你认为是,那便是吧。”
“你对我这样好……”海兰珠轻轻地把头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请您继续利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