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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老婆婆的这番话,她也许不会再跟着他,可是既然知道那些人是伪装的兵差,她不可能不回去通知他。
这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义气,拔腿就往回跑。
额尔布,你还是快些找来吧。她躲在草丛里悄悄地观察着,那些工人正在废墟里敲敲打打,他们站在不同的位置上干着不同的活,但是身体却面向着一处,那就是木棚的方向。
皇太极正端坐在桌子前,双目紧闭,似乎在调息。海兰珠从脚边随手摘了两把草,又摘了几个磨菇,统统放进篮子,然后揽了揽肩上的头发,深吸一口气,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过去。“她们还在挖笋,我也帮不上什麽忙,就先回来了。”她一边说一边目不斜视地走向牛棚,走到桌子前,把篮子一放,坐在他的身旁。
“皇太极。”她的手紧张地按住他的手背,“你快跑。”
皇太极的脸上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海兰珠刚想解释,身后就响起了轻细的脚步声。她紧张地收回手,心慢慢地跳到嗓子眼儿,等那人走到身后的时候,她突然站起来,指着皇太极质问:“你为什麽放蛇呀咬我?”
皇太极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轻轻一扫,布满阴霾的眸子带着一股慵懒和嘲弄。
“是我。”
没想到他承认地这么干脆,向来温顺的海兰珠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找茬,便只能追问:“你果真想杀我吗?”她一边说着,眼珠子不停地往后瞟。
“我早就告诉过你,是你不信而已。”他说得轻描淡写。
“可你没有告诉我,为什麽?”她的不敢稍稍回头,只敢侧着眼睛,看到了一双沾满泥泞的靴子,那个人还站在身后,海兰珠在慌乱的心绪之中,找到了一丝希望,这群人乔装打扮,没有动手,是因为不确定皇太极的身份,这样一想,她便有主意。
“我们打过赌的,这条蛇的涌泉相报足以证明你……I”
“你这个负心汉。”她忽然指着他,破口大骂,“虽然我长得丑,但你我两家是邻居,你我二人更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你不愿意参加科举也就罢了,现在却学那些迂腐的学生吟风弄月,欠下好几笔的情债,我都可以陪你一起偿还,可是你怎么能杀我呢?糟糠之妻不下堂,你好狠的心啊。”说着便嘤嘤抽泣起来,她本就爱哭,只要眨眨眼睛便能掉下几滴眼泪,没有哪个男人受的了哭哭啼啼的女人,身后的那双靴子终于退了回去。
“你在胡说什麽?”皇太极放在膝盖的手忽然握成拳头。
“你不是常说吗?大丈夫敢做敢当,怎么如今,你竟不认了?”
“我有什麽可认?”皇太极拍案而起,四周突然一片安静。
海兰珠怯生生地回头看了一眼,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光明正大地盯着两人,海兰珠立即转过头朝他使脸色,可是他却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她便伸手拉他,他这才坐下来,但是始终低垂着眼睑,没有看她。
“你听我说,这些工人乔装的。”她低声提醒,他确忽然笑起来。
“兄弟们,她看出你们是乔装的,该怎么办呢?”
她的手被甩开,海兰珠直勾勾地盯着他,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哄堂大笑。她回头,那些工人丢下工具,丢下了外衣,露出了里面的轻便军甲,海兰珠认得这身铠甲,因为在皇太极的军营里看到过,士兵们天天穿的都是这件。
“他们是你的人?”海兰珠惊讶地张大嘴巴。
皇太极笑起来:“你只差一点就会变得很聪明,但是因为这一点,你的聪明便是愚蠢。”
“如果是你的人,额尔布一定在。”海兰珠极力地争辩,似乎是想证明,自己做的事合情合理,并不愚蠢,“你说过,他会找你会和。”
“别再提他。”皇太极忽然拉下脸,目光中翻涌着乌云。
她望着他的眸子,看到了暴风雨般的磅礴之怒。
“他当逃兵了吗?这跟我又有什麽关系?”海兰珠想躲,身后的两个人立即按住了他的左右两肩,用麻绳将她捆起来。
皇太极走到她面前,俯身盯着她的睑,半晌之后,冷漠地说道:“额尔布没有当逃兵。”
海兰珠陷在他的眸子里,感到款要被那漆黑浓重的仇恨吞没。
“既然如此,他说不定过会儿就会找来,你何故拿我出气?”海兰珠慌里慌张地开口,不停地挣扎着,却动弹不得。
皇太极直起腰,半垂着眼睑,用充满冷意的声音说:“不可能了,他已经死了,在攻城的那一天,死在锦州城内。”
海兰珠怔怔地看着皇太极,想起那个长着大胡子,蛮不讲理的,见了她喊打喊杀的人,一股浓郁的哀伤涌上心头,也没有力气再去挣扎。
“可你还说,额尔布会来和你会合,为什麽骗我?”
皇太极一愣,阴沉的眸光闪烁不定,仿佛陷入了一场痛苦的回忆,在他深邃的眼睛里,她似乎看到了那样一场画面。
兵戈凌乱,马蹄哒哒,烟尘四起,到处都弥漫着嗜血的气息。
两人一马被军队被团团包围,作者困兽之斗,一轮激战过后,围在最里面的士兵又倒在了血泊之中,但是他们的身体很快就被密集的人马吞没,士兵们手举着白色的□□,对准中间两个人,仅剩的两个人,那两个人仿佛刚从血缸里爬出来,浑身散发着可怕的气息,两方便陷入了僵持,他们是在等待对方的破绽,也是在恢复自己的体力,然而一支箭破空刺来,仿佛是开站的信号,厮杀一触即发。
中间身穿金色铠甲的男子中箭,朝着城楼的方向望了一眼,便挥刀投入到这一场悬殊的厮杀之中。
“上马。”
两个男子便骑上了唯一一匹坐骑,那匹马已经上很累累累,嘶吼着正在缓缓闭上的城门跑去,飓风忽起,那匹马的鬃毛便如火焰一般狂舞,然而终究在最后一刻被绊倒,将背上的两人甩了出去。
追兵已至,金甲已碎,银白的□□凶狠狠地刺过来。他身旁唯一的将士冲上来,把身体当作最后的盾牌,忠心耿耿地做了最后的保护。
“上马。”满脸是血的男人含糊不清地说着,然后将那金甲推到马背上。
城门关上的那一刻,烈火般的骏马震蹄一跃,终于落到了城门外,可是那个早已千疮百孔的将士却被永远地关在了里面。
这就是皇太极眸里暗涌的故事。
“对我不离不弃的人,就只有这个下场。”皇太极自嘲苦笑。
海兰珠不敢再看,慌忙低下头,一滴泪珠子瞬间滑落,再也寻不到踪迹。
“你知道额尔布用身体当作盾牌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麽吗?”
“什麽?”海蓝珠再次看向他深邃的眼眸,只看到一片漆黑。
“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他重复着,已然下定决心。
海兰珠不再辩解,以一种等死的姿态垂下头去。
“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你若不死,额尔布的灵魂就无法回归草原?”
皇太极的话,如同一把匕首,已经了断她的退路,就算她跪在地上乞求,他也不可能心软。
“我给过你机会。”皇太极冷笑这,用手指掂起她的下颔,“在我骗你说额尔布会回来的时候,你就应该逃跑,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可是你自不量力,竟然跟我打赌,我说过我要杀你,你以为我只是开玩笑吗?”他冷嗤,一如面对雅哈娜时一样,那样沉静冷睿,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雅哈娜,那个爱慕了他一生最终甘心为他而死的女人,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女人,海兰珠清晰地记起,那时候皇太极对雅哈娜说过,他不会对女人下手。
海兰珠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开口:“你要用你的刀去杀一个女人吗?”
皇太极笑起来:“你变狡猾了。”
这也是被逼的,为了活下去,就算变成狡猾的狐狸,她也愿意。
“贝勒爷不杀你,还有我们呢?”话音刚落,一把刀子从后面伸到了她的脖子上。
喉间传来一阵冰凉,那一瞬,海兰珠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好像已经尝到了死亡的滋味,她胆子小,害怕地闭上眼睛。
脖子上的刀片被轻轻弹开,皇太极笑睨着她。
一切都像在他的掌控之中,海兰珠不由睁开眼,看到他莫测的表情,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不杀我了?”
“认输了吗?”
“什麽?”她疑惑地反问,立刻反应过来他们打赌的事,当然忙不迭地点头:“认输、认输、认输……”她像鹦鹉一样重复,生怕他不信,只要能放过她,别说认输,就算是写十个漂亮的“服”字她也愿意。
皇太极沉静地看了他一眼,笑笑:“良善终究不能换来良善,我早跟你说过,你又没记住,汉人有句话,叫自作孽不可活,这全都是你自找的。”
净说些废话,到底放不放人?海兰珠急了,却又不敢吼他,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要杀我吗?”
“我说过,我不会动手杀女人。”
“那你的手下……”海兰珠思虑很多,一边问一边担心招人嫌,所以没问全,好在皇太极的脾气好得出奇。
“不会,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不会让你的血脏了他们的刀。”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不管他的语气有多刻薄,只要他放过她,她便知足了。
“快快快给我解开。”
他却笑了,莫测诡谲:“有人会来杀你。”
她感到心脏开始战栗。
“还、还、还有谁?”
“附近有明朝的军队,我沿途留下的线索,大概已经被他们找到,我已经安排人把他们引到此处,等我们安全离开之后,你放心,明军会替我杀了你。”他笑着,抚过她的鬓发,“说不定你运气好,还能死在袁崇焕的剑下。”
说完便带人离开,海兰珠一声不吭,但是一直眼巴巴地期待着,可是当树叶停止了簌簌的晃动,想起那个狠心的背影,心里清楚,他不可能再回头。
他终究还是将她一个人丢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