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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昉辞了宗望,先到会宁复命,然后来寻完颜希尹道:“昉想回西京路一趟,将会宁、辽南的形势与国相说知。”
完颜希尹道:“我也早有此意!”便向吴乞买请命,让韩昉回西京路公干。来到大同,宗翰竟尔移兵在外,韩昉问起缘由,才知道漠北又生事端。
当初燕京既破,耶律大石随后也遭生擒。直到去年秋末阿骨打去世之后,耶律大石觑得破绽,逃归大辽残境,这人也真了得!一路收集旧部,见到辽主耶律延禧时竟有了一支像模像样的人马!
耶律延禧见到耶律大石,怒责他胆敢在自己还活着的情况下拥立耶律淳为帝,耶律大石从容答道:“陛下以全国之势,不能拒一女真,弃国远遁,使燕京军民陷身无援之境地!大石即便立了十个耶律淳,那也都是太祖皇帝子孙!岂不胜过乞命于金人铁蹄之下!”
耶律延禧不能对,又见他带来了不少兵马,一时不好就降罪于他,赐酒食略为安抚,仍命他为都统。这时辽主在逃亡之余,眼见又有过万人马,忽然自信心爆棚,准备领兵收复燕云。
耶律大石谏道:“当初以全国全师之势不谋战备,以致五京俱为金人所有。国势至此而贸然求战,绝非上策。眼前之计莫若休养生息,待时而动,不宜轻举妄战!”辽主不听。
耶律大石自忖继续跟随耶律延禧决无前途,再说自己毕竟曾拥立过别人为帝,即便将来大辽有机会重振国势,只怕耶律延禧也会来个秋后算帐!当晚便率亲信三百骑夜遁,北行三日,渡过黑水,遇见白鞑靼一部,其时大辽在漠北威望仍在,白鞑靼部献上马匹四百,骆驼二十,羊若干,使耶律大石得以西行至可敦城,以中枢都统身份接管了大辽设立在这里的西北路招讨司。大辽在漠南、燕云与东北的编制均已溃散,但在西北路招讨司却还有一支完整的军队。
耶律大石在这里大会威武、崇德、会蕃、大林、紫河、驼等七州军民以及大黄室韦、敌剌、王纪剌、茶赤剌、也喜、鼻古德、尼剌、达剌乖、达密里、密儿纪、合主、乌古里、阻卜、普速完、唐古、忽母思、奚的、纠而毕等十八部部众,宣谕道:“我祖宗艰难创业,历世九主,历年二百。金以臣属,逼我国家,残我黎庶,屠翦我州邑,使我天祚皇帝蒙尘于外,日夜痛心疾首。我今仗义而西,欲借力诸蕃,翦我仇敌,复我疆宇。惟尔众若有轸我国家、忧我社稷、思共救君父、济生民於难者,便随我西行!”
诸将诸部应诺,当下得精兵万人,置官吏,立排甲,具器仗。第二年二月,以青牛白马祭天地、祖宗,整军而西,经天山南路向回鹘王毕勒哥借道,回鹘王震于大辽余威,亲迎大军,又献马六百,骆驼一百,羊三千,愿质子孙为附庸,送至境外。
耶律大石兵行万里,如入无人之境。大食诸国闻讯,集兵马十万迎战,一战而溃,陈尸数十里。耶律大石遂称雄中亚,建数千里大国,自立为帝,改元延庆,先定国基,而后又有东进恢复大辽故土之意。
此时宗翰尚不知耶律大石之事,但闻辽主南下,攻取金国根基未稳之潼阳岭,又连取天德、东胜军、宁边、云内等州,边境大震,宗翰忙领兵御敌。
韩企先留守,韩昉见了他道:“你看此番辽势可有重振之望?”
韩企先叹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僵则不僵,然而终究是离死不远。”
果然不久便听到辽主兵溃的消息,韩昉叹道:“女真如此国势,莫非真是天命所归么?”
韩企先道:“若非天命所归,如何能在短短十年中建此功业!”
韩昉道:“如今辽势已不可期,而宋人弃我燕民已久,亦不可待!我等的身家性命、富贵前途,便只能依赖大金了。”
韩企先道:“也惟有如此了。”问韩昉道:“你在都中,可听得什么大见闻没?”
韩昉道:“太祖皇帝之嫡长子宗峻陛下方才逝世,这算大见闻么?”
韩企先笑道:“这当然是一件大见闻,可惜是天下皆知的大见闻!若是这件,我又何必来问你!”
韩昉道:“此事别人都看得甚轻,我却觉得此事涉及大金国未来三十年之根基!因此虽然人人知道此事,却未必人人均知此事关系之大!”
韩企先凛然道:“愿闻其详!”
韩昉道:“女真于圣人之道知闻甚浅,眼下行的仍是兄终地及之制!故而太祖皇帝一没,当今圣上便以谙班即位。当今圣上若大行,自然是眼下之谙班斜也大王即位。”
韩企先道:“不错。”
韩昉道:“然则斜也谙班之后,又当轮到谁呢?”
韩企先抟眉道:“按规矩……”声音颤了颤道:“按规矩,自是第二代里的完颜氏子孙。”
韩昉问:“哪个子孙?”
韩企先道:“若是从头排起,自然是先都勃极烈乌雅束帝之子宗雄,但宗雄已薨。若论功业,则当立太祖之嫡长子,但……但眼下大太子(宗峻)又不幸薨了!若说由宗干太子继位,他倒也功勋权重,可惜是个庶出。若是由二太子来,于规矩又有些说不过去。”
韩昉问:“当今圣上之子呢?”
“你是说宗磐太子?”韩企先道:“不知这位太子性情如何,但……但当今圣上若要立他,只怕二太子,甚至国相都不会服气!”
韩昉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你说我们国相,有无机会?”
韩企先大惊道:“这……这……先国相(撒改)乃是太祖皇帝堂兄,恐怕这关系远了些。”
韩昉道:“但眼前宗字辈的这些王子王孙,又有哪个继位会让人人心服的?既然如此,恐怕到头来还是‘有力者得之’。”
韩企先沉吟道:“就算有力者得之,国相也未必能独占鳌头!”
韩昉道:“光凭西京一路的国力,自然不足。”
韩企先惊道:“公美的意思是……”
韩昉道:“我等既从国相处出身,则国相若荣,我等自也水涨船高;国相若辱,我等便树倒猢狲散!其中利害,韩公还要我多说么?”
韩企先沉吟道:“若是如此,则须存汉部以牵制二太子与当今圣上,同时移兵向南,取河东、陕西为本,那时国相可进可退——纵不能进而为大金之主,亦足以割裂一方,左右朝政了!”
韩昉喜道:“韩公妙计!若如此,则我等纵不能成为开国功臣,亦足保一生富贵了!”
韩企先亦觉此事大可行得,压低了声音道:“回头待我探探国相的口风!若他有意,我们便可行事!”
韩昉道:“事若成,韩公又是一个萧何!”
韩企先笑道:“我做萧何,公美便是曹参!北国天下,正待我二人互相护持!”
韩昉一揖到地道:“敢不骥尾相随!”
说完两人一起握手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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