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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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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大水冲垮了上游的堤防,知府大人弃官逃走,明水、秋水二县相继失陷,位于安城府最下游的春水县便面临了一个严峻的考验是留下来抗洪?还是所有的人弃县逃亡?

    没有人想死,但是也没有人舍得抛弃这好不容易安居的家。最后,他们恳求高亢组织群众,一起护堤。

    两位差官也不敢硬逼高亢上路,天知道这位大老爷一走,会不会春水县民就集体逃亡了,然后大水淹没整个南方,数十万顷良田皆没,百万难民流离失所天啊,太可怕,想不下去了。

    斑亢啼笑皆非地接下了抗洪大任,但天晓得他过去活了二十七年,今生到大周近两年,别说抗洪了,他连洪水都没见过。

    可是被逼到悬崖边了,不干也不行,他再世的根底可在春水县,爹、娘、一对双胞胎还要在这儿成长,绝不能让洪水毁了他的家。

    他已经把这里真正当成家了。

    努力回想以前看电视新闻时,那些人是怎么护堤抗洪的?沙包似乎是必备物品,但临时去哪里找那么多沙包?

    林苹提醒他,一时筹不了那么多沙包,先用岩石、巨木顶着行不行?

    他也不知道行不行,死马当活马医啦!

    他先组织百姓,男子十四以上、六十以下,尽量扛重物去护堤,女子十六以上、五十以下,帮忙准备物资、做饭、烧水。这阵子吃的东西一定要讲究,他不懂护堤,却知道大水过后,灾病最容易发生,要是弄出瘟疫来,就麻烦大了。

    堤防上,人来人往,另一边,大水轰隆。斑亢身上的囚服还没换下便指挥着众人,使尽一切手段加固堤防。

    这次是春水县民总动员,上千个人做得火热。

    眼看着滚滚洪水,来势汹涌,雨还哗哗下个不停,高亢眼睛都要红了。

    “怎么这么大的水?”他的心都提到喉间了,这堤防若一垮,春水县准会完蛋。

    林苹还是一身小厮的衣服,站在他身边。“你在狱里不知道,今年冬天雪就多,一入春,雪水才化,接着又是大雨近月,两边加起来,便是这样了。”

    “居然是这么回事?”他在牢里,不见天日,岂知外头气候变化?

    “大人,水位越来越高,东区有一处堤防支撑不住,出现裂痕。”柳师爷来报,一脸忧虑。

    “快带我去看!”高亢迈步往前跑。

    林苹转个向,去找那些年轻体壮的百姓,多扛些重物准备堵堤防。

    斑亢和柳师爷来到堤防松动处,眼见那道裂痕有加大的趋势,他急喊:“坑诼住它!”

    他很清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别看这道缝还没裂开,外头水压遽升,不稍片刻,整座堤防就会因此而垮。

    开始有人拿着石头、砖块和刚砍下来的树干往河里丢。

    但水流迅速,那些东西一进河,马上被冲得无影无踪。

    裂痕越来越大,在高亢眼里,堤防似乎也开始动摇起来。

    “来几个人,大家手牵手,跟着本官下去,咱们先堵着它,其他人再扔东西。”没办法了,只得蛮干。

    青天大老爷发话了,一下子,十几名汉子就跟着高亢跳下河。

    下了河才知道,河水湍急得人根本站不住,若非十余人结力成队,早被水冲得踪影不留。

    “大家挺住!”高亢大喊。

    这时,林苹招呼来的扛重物大队也到了。

    林苹看到高亢身先士卒,下了河挡漏,惊吓得浑身哆嗦。

    “大家快点,大人和乡亲们都在河里,要尽快把裂酚诼住,否则他们就危险了!”她喊开了,头一个就扛起石块往水里扔。

    众志成城,上百人一起努力,裂缝终于被堵住了。

    林苹赶紧招呼大家把那些冻得脸色发青的人们拉上岸。

    她心里急得要命,高亢是第一个下去的,所以离岸边最远,要上来,也排最后一个。

    他的体力有点透支,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大半靠着前头的人拉着,他才能继续往前行。

    突然,他脚一软,滑了一下,身子差点被河水冲走。

    林苹冲到岸边,探出身子给他打气。“相公,振作点!就快到你了,撑着!大家快拉啊!”她一吼,大家才发现这个小厮打扮,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竟是知县夫人。

    原来不只县太爷亲自下河堵漏,连夫人都一起过来扛东西,这下子还有谁敢不卖力?

    拉人的动作越来越快,连林苹都伸出手,帮着出力。

    可越到后头,要把人拉起来的困难就越大,主要是后面的人力气都耗光了,只能依靠外力拖拉,无法自己使力。

    终于拉到倒数第二个,那汉子却被冻累得昏过去,人一倒,身子就重如石头,一下子就把两个在岸边拉人的县民拖下河去,其中一人就是林苹。

    “啊!”林苹惊声尖叫。

    斑亢本来昏昏沉沉的脑子突然惊醒过来,就见林苹娇小的身子正被河水冲过他身边。

    “娘子!”他大叫,肾上腺素上升,整个人忽地就有力气了。

    他扑上前,捉住林苹的手。

    她是谙水性的,可惜这水流太湍急,她落水的时候被冲晕了过去。

    斑亢使尽全力将她拉进怀里,小心地让她的头靠着他的肩,不至于呛到水。

    “娘子、娘子”他不停地唤她,她脸上的黑灰已被河水冲得干干净净,露出苍白的肤色。

    他心痛得要命。他坐牢不舒服,她在外头奔波得更劳累,才多久,她像老了十岁。

    河水同时也冲掉了她的帽子,露出短短的、齐肩的头发。就为了扮小厮陪他流放南疆,她绞断了一头美丽得像夜空的黑发。

    这傻女人啊!他怎么值得她如此做?

    “醒醒啊!娘子,娘子”天在下雨,他的心也在滴血。

    “大人,快把手伸过来。”十来个汉子手拉手地下了河。这回他们学聪明了,人人腰间绑了绳子,也不怕被冲走。

    为了抢救高亢和林苹,大家都是不惜生死,与洪水搏斗。

    斑亢一手抱紧林苹,一手拚命地仲往支援的人们。

    河水太急,高亢几次搭住了那人的手,又滑了开,实在稳不住身子。

    见此情状,更多人组成急救队伍下了河。

    终于,有一个人牢牢地捉住了高亢。

    “大家一起用力,拉!”柳师爷在岸上招呼着人群。

    卡。高亢听到一声闷响,本来就酸痛到近乎麻痹的手,忽然间完全失去了知觉。

    他知道,他的手臂脱臼了。

    这也很正常,湍急的河水要把他往下冲,人们却要将他拉上岸,他一只手还抱着林苹,就靠另一只手撑着,两边的力道都很大,他的手受不了,自然要受伤。

    如果放开林苹,他的负担会轻一些。

    但生命中,有些东西是至死都无法放开的。

    花了大约一刻钟,县民们终于把高亢和林苹救上岸。

    “大人、大人”好多人跑过来探望他们。

    “我们没事,大家别松懈,仔细看着堤防,如果还有类似的情况发生,照样办理。”他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放下林苹,仔细地检查她。

    她并没有喝到太多水,会昏倒主要是河水太急、冲击过大,被撞晕过去。

    他小心地捏着她的鼻子,又往她的嘴里吹气。人工呼吸是对付这种征状最好的方法。

    可惜他一只手不能动,妨碍了急救的行动。

    “娘子、娘子”在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里,又才从冰冷的河水中被救起来,他居然还急得浑身冒汗。

    “有没有女子?来一个姑娘帮忙!”他朝着四周大喊。

    这时,很多人才注意到高亢那一直垂着、一动不动的左手臂。

    “大人,你的手”柳师爷想提醒高亢,快让大夫瞧一瞧他的手,万一废了,这辈子可就完了。

    哪知高亢一见他,第一句话就是要个女人来帮忙救林苹。

    柳师爷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是刚才,他才晓得知县夫人扮了男装,想偷偷跟着高亢去南疆,现在高亢又为了她,手伤了也不管,这是对什么样的夫妻啊?

    幸好绿娃和红蝶奉了高老爷和夫人的命,也来帮忙,听到高亢的叫声,两个丫环迅速地赶到。

    “少爷!”

    见到熟人,高亢大喜。“你们快点过来。绿娃,你一只手捏着夫人的鼻子,要捏紧,然后慢慢地往夫人嘴里吹气。红蝶,也过来,我教你如何做压胸。”他连cpr的招式都一起教了。

    旁观的县民都觉得奇怪,搞不懂高亢在做什么。

    绿娃和红蝶也不明白少爷叫她们做些事的道理,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听话做事,因为服侍少爷和少奶奶后,两位主子教会她们太多东西,刚开始她们都不懂,可随着时日改变,她们都觉得那些东西很有意思。

    当绿娃和红蝶开始分工合作后,不到半盏茶,林苹就呕出一口水,清醒过来了。

    有几个脑子动得快的县民,也把同样的方法拿去用在另外两个落水昏迷人的身上,结果两个人都活过来了,让大家齐呼神奇。

    “相公”林苹一醒,第一个便想找高亢。

    “我在这儿。”高亢凑上前,拉住她的手。“娘子,你吓死我了。”

    “你也吓死我了”两个湿淋淋、吐出来的气息都可以凝结成烟的人抱在一起,心却热得滚烫。

    “幸好没事,幸好没事”

    他们哭着、笑着,很多人也跟着一起哭、一起笑。

    大雨依然在下,洪水照样惊人,但这一刻,大家的心里都有希望。

    两个迫于无奈的差宫将高亢留在春水县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平阳道,报告道台大人有关安城知府逃亡,大水直下春水县,犯官高亢自愿留下救灾的事情。

    适时,道台大人正为了辖下三府九县遭灾的问题伤透脑筋。

    尤其王知府居然弃官逃亡,任灾民流离失所,万一造成暴乱,道台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现在高亢肯挺身而出,他还不叩谢天地?

    道台急命两个差官带着治下十余名有救灾经验的专家赶赴春水县,一起抗洪。同时,他积极准备各项物资,举凡葯材、粮食、衣物等,让军队成批成批地运往春水县。

    最后,他一封奏章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师,一方面为高亢脱罪不能让高亢名不正言不顺地带领百姓抗洪,这样道台也有麻烦。

    另一方面,道台把高亢身上的贪污罪和安城府两县沦陷于大水中的黑锅,都扣到逃亡的王知府头上。谁让他在危机来临时跑人?他不背罪,也没天理了。

    最后,道台才把平阳道水患的事稍微提了一下。当然,他的措辞非常谨慎,既把灾难扩大了,又自揽了点小宝劳,说是救灾得宜,百姓安好。

    也许是老天开眼,也可能是高亢运气来了。

    道台这封奏章最先被内相发现,他还记得那个砍掉自家堂哥,为他的亲戚伸冤的小县官,于是在朝廷上大大地把高亢赞扬了一番。

    皇帝龙心大悦,一封嘉奖的圣旨就被派了下来。

    而这时,高亢还领着上千百姓拚命护堤。

    至于道台派遣的治水专家进入春水县,一见高亢上法炼钢的抗洪办法,个个都在心里骂他是败家子。大水肆虐,物资紧俏,钱要小心花,像他这么漫天洒,金山银山也会空。

    但专家们也佩服这个犯官的傻劲。这年头,甭说当官了,一般读书人只要考了个秀才就自认高人一等,谁会自降身分,跟老百姓共同干活?

    斑亢是个抗洪的外行人,可光瞧他吊着一只伤臂,还在堤边来回巡视,大雨淋得他浑身湿透,犹自坚持与大家一起护堤,光是这份精神就教人感动了。

    斑亢也是个尊重专家的人。他一直相信,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所以一接到道台大人的这份好意,他马上把权力移交,自己变成跑腿的,专司执行专家们提出的计划。

    那些专家一辈子还没被哪个官员如此敬重过,愈发卖力地想出各种抗洪妙招。

    当洪水爆发第十二天,平阳道辖下三个府,已经有两个完全沦陷,安城府也只剩一个春水县还在支撑着,道台大人对抗洪已不抱持任何希望,他现在烦的是怎么收拾善后,还有保住自己的脑袋。

    这块地方淹成水乡一片,道台罪责非轻啊!

    消息传到春水县,所有人都震惊了。

    县民们公推了十二个代表来见高亢,问他怎么办?到底是弃守、各自逃亡?还是继续护堤?

    斑亢看看这些代表,再望一眼那群专家,神情很平淡,深邃的眼眸好像一汪宁静的湖泊,完全没有受到外头洪涛惊天的影响。

    很快地,他这份平静就传染给大家,代表们不再忧心如焚,能安心坐下来谈事情了。

    斑亢先问:“各位先生以为,凭我们现在的力量和条件,能再护堤多久?”

    几个专家凑在一起商量片刻,回道:“五天。大人,雨若不停,我们最多只能再守五天。”

    “各位都听到了,五天,这是我们的极限了。现在大家商量一下,是退?是走?我们举手表决。”高亢还是习惯民主决定,少数服从多数。

    问题是,大周百姓不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对于这种大事他们根本拿不出主意,十二个代表讨论又讨论,最后还是把决定权交给高亢。

    “大人,我们无法决定,请你替我们作主吧!”

    斑亢想了一下。“我的想法是,为防万一,先行迁移老弱妇孺,让他们到安全的地方暂避。至于青壮者,且留下来再护堤四日,就跟老天搏一搏,看雨会不会停?”他预留了一天,那是怕赌输了,大雨照下,青壮者也能有时间退离。

    “大人,这样是否太冒险了点?”一个专家提出疑问。“其他地方早就弃守了,而我们却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只怕出岔子。”

    “这一点我也想过,但”高亢难舍的目光透过窗棂,定在那座倾注了春水县上千县民心血的大堤上。“先生,这里是我们的家,故土难离。”

    一听到“家”这个字,那些代表眼眶都红了。眼看着大雨淹没良田,前月才植下的秧苗烂得连根都不剩了,若堤防再垮,洪水直入春水县,这块地方还能剩下些什么?

    他们其中好几个都在这里生活了十多代,百余年了,他们出生在这里,将来也想死在这儿的。

    今天说走很容易,将来呢?还有没有机会落叶归根?谁都不知道,每个人眼里只有茫然和无助。

    “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要轻易放弃。”一个清亮的女声插了进来。短短的头发,一身布衣,是那百姓们交口传颂,胆大包天、不让须眉的知县夫人林苹。她身后还跟了一串小尾巴,是春水县里几个平常就活跃的夫人、小姐们。

    她们每一个手里都捧着食盒和姜汤。女人们力量小,扛不了太重的东西,林苹就组织她们给护堤的人烹煮食物、缝制衣裤,同时也照顾那些生病和受伤的人。

    “我也是这么想,不到最后关头,不轻言放弃。”高亢边说,边走过去帮林苹拿东西。其他女人则对高亢欠身一礼,再出去给散于堤防各处的人送饭。

    本来这种讨论会女人是没资格参与的,但高亢很宠爱林苹,总是任她来去自如,林苹也大大方方地加入,还常常提出一些让人耳目一新的想法,时日一久,大家也就习惯了。

    现在夫人发话,大人附议,其他人再有意见,也提不出来。

    包重要的一点是,他们都赞成高亢和林苹的话只要有一丝希望救家乡,为什么要放弃?

    于是,十二名代表各自回去向大家转述讨论的结果,专家们去巡视堤防。

    靠近堤防的小屋里,只剩高亢和林苹。

    她拉拉他的衣袖。“相公,我要留下来。我也会回去问问后援队里的姑娘媳妇们,有没有自愿留下者,总不能女人们都走光了,就放你们这些大老爷天天啃干粮护堤吧?”

    斑亢早就知道她不会与自己分离,跟她辩什么危险、担忧,那是废话,他直接拉起她的手。

    “娘子,你万事小心,到了第四天,若雨不停,你且准备一条绳子,撤退的时候,我们绑一起,若有个万一,也不至于分散。”

    “好。”夫妻之间也没什么,就是快乐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笑,遇到困难,手更要牵紧。

    他笑着,眼儿弯弯很温柔,摸了摸她的短发,有些心痛,但更多的是踏实。遇到这么多事,他们还能在一起,真是幸福。

    “你淋雨了,先喝一碗姜汤再回去吧!以免着凉。”

    “我喝过才来的。”她拍拍微鼓的肚子。雨太大,就算撑着伞,也会被狂乱的雨丝打湿,避免不了的。

    “那擦一下头发。”小心总是无大碍。他解下缚臂的长布,就替她擦起头发。

    “你的手没事了吧?”

    “早就不痛了,只是大夫不让使力,叫我每天把手吊起来,预防二次受伤。”

    “有道理啊,脱臼不弄好,很容变成习惯的。”

    “我知道,所以天天吊着。”他帮她擦干头发,又把白布绑回手上。

    “相公,你说我们守得住吗?”若堤防失守,这便是他们夫妻第二次家破了。唉,寻常人一辈子遇一回这样的事就算倒楣了,她和高亢不会真是衰星罩顶吧?

    他希望守得住,但是

    “尽人事、听天命吧!”

    她的眼眶微微地红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安定了一点。”

    他的心里何尝好过,但总不能夫妻俩泪眼对泪眼吧?

    “可能上天觉得我们这次来错了,才特意弄个意外,让我们有机会再穿越时空一次。”

    “还穿越?累不累啊?”她俏生生地翻个白眼。“上次我们家就你我两人,所以只有我们夫妻穿越过来,但这回我说清楚了,小宝、丫头,我一个也不会放手。”

    做人就是这样,笑一天、哭一天,那当然要选择笑。

    因此,高亢仰头大笑。“要不要连爹娘一起带着,这样一家才算圆满。”

    她跟着扬起了唇角。“说的有理,就一家六口一起,其实也不算多,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