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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腊八之后,京中的年味儿更重了,沈府上下更是张灯结彩,一切都在为沈昱靖的婚事做准备。
腊月十六是正日子,按照习俗,十四这日便要去女方家催妆。
赵氏一早便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又不放心地再三清点过,这才赶紧叫人抬去姜家。
午后姜家的回礼也送到,并且说定了次日来铺房的时辰。
沈昱靖住的院子已经翻新过了,将他平时练武的那片空地也一并圈了进去,多盖了一排屋子不说,还给他单独留出一块练武的地方,用青石板铺了地,两边还摆了兵器架,十八般兵器都配齐了,倒似模似样,只是不知道他会耍的有几样。
姜家铺房来的是个团团脸的妇人,自然是父母子女俱在的全福之人。
家具器物一一抬进沈家,前头已经进门,后面却还瞧不见队尾,沈福喜总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十里红妆。
那圆脸妇人待家具都安置好,这才入内,挂帐幔、铺设房奁起居,妆台上还要摆放妆奁首饰等物,也是个展示女方家陪嫁的意思。
铺陈完毕,留下两名侍女看守房中,不可再有他人入内,只能等到亲迎那日新人来到,才可再入内。
至亲迎日,赵氏天不亮就把儿子叫了起来,沐浴更衣、扑粉簪花,好一番打扮折腾。
沈福喜笑得歪在榻上直揉肚子,小黑也一骨碌躺倒在地,四脚朝天地露出肚皮,歪着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看着沈昱靖。
沈昱靖被这两个逗得直笑,一笑脸上的粉就往下掉。
沈福喜实在看不下去了道:“阿娘,你再扑下去,阿哥就要跟易公公似的了。”
沈昱靖闻言打了个激灵,赶紧抓过铜镜一看,扯起帕子再脸上抹了几把,作揖讨饶道:“阿娘,您就饶了儿子吧!这样还如何出门?”
赵氏左右看看也觉得别扭,却又犹豫道:“别人家都是这样弄的,你偏偏要做出个不一样的来,像什么样子。”
“管他们作甚。”沈福喜趴在榻上看着阿哥,觉得怎么看怎么帅,“那些人都是自己长得难看,脸上不是坑坑洼洼就是斑斑点点的,不涂粉遮住,叫别人一看,呦,这家的新郎官,早晨吃芝麻没洗脸吧?那多不好看!所以才要把脸涂得跟台上的戏子一般,阿哥生得仪表堂堂,哪里用得着这种掩人耳目的雕虫小技。”
沈昱靖平时总被妹妹坑,今个儿难得被夸了几句,脸颊都发烫了,赶紧抓了块糖塞进她口中道:“晨起抹了多少油喝了多少蜜?这样会说话起来。”
沈福喜嘴里咬着糖,含混地说:“阿娘,你说是不是?”
亲娘看儿子本来就是越看越喜欢,尤其沈昱靖本身就不错,赵氏听女儿这么一说,也觉得儿子这样的相貌,哪里用得着妆粉,这才收了手道:“福喜说得也有理,我看这样也挺好的。”
沈昱靖穿戴完毕,时辰也差不多了,他出门上马,身后跟着两列行郎,手中执花瓶、花烛、香球等物,再后是乐官、花轿,吹吹打打地朝姜家迎亲去了。
姜家早就有人等在门口,一群人迎上来,散华宏,银碟,利市钱撒了一地。
两樽披红挂彩的金瓶酒左右摆开,以酒款待行郎们。
沈家这边乐官拼命地吹打催妆,克择官也不住高声报时,催女方出阁上轿。
姜四娘穿着喜服,盖着盖头,被喜娘扶上花轿,一时间鼓乐齐鸣,起轿朝沈家而来。
沈府门口此时也围满了人,还有许多百姓远远地看热闹,小孩子们都挤到前面,等着一会儿撒利市钱。
乐官伴女们拦在门口,嘴里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讨要利市。克择官执一内盛谷、豆、利市钱、草节等物的斗,冲着大门一边撒嘴里一边咒祝,也听不清都说的什么。
早就等着的孩子们蜂拥而上,争抢着地上的利市钱和糖果。
这些都忙完,新妇才可下轿。
地面早就铺好青毡花席,一名伴女捧着镜子在前面倒行引路,姜四娘由两名亲随侍女左右扶侍缓步而行,身后还跟着数名手执莲炬花烛的女子。
入中门,坐过虚帐,才由伴女引入新房再坐富贵。
沈昱靖坐在右首,姜四娘被人扶着在左边坐定,门楣上挂着的红段被众人扯下来撕成小片争着拿去。
之后才是最重要的大礼,两条彩绸绾做同心,沈昱靖牵起一头,倒行引着姜四娘到中堂行参拜礼。
陈氏如今双亲俱在,公婆也都康健,膝下儿女双全,便被赵氏请来做了双全女亲。
机杼挑开姜四娘的盖头,方露出其下的含羞花容。
沈昱靖引着她上前参拜父母,再拜家庙,这才又重新回到新房。
此时新房中已经聚了许多来讨喜的亲友,沈昱靖和姜四娘重新上炕坐定。
沈福喜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热闹,早就挤了进来,见姜四娘看向她,忙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口型夸张却不出声地喊了声嫂子。
姜四娘原本看到沈福喜还觉得安心,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但好歹早就熟悉。但见她这样举动,顿时羞得脸颊涨红,垂头不敢再看她。
礼官端着金盘出来,大把抓起金银钱、彩钱、杂果等物朝帐中抛洒,各种吉利话流水似的脱口而出。
此时众人也都上前,抓着盘中的东西朝帐内抛洒,还有人抓些红枣栗子之类果子朝二人身上轻丢,说着早生贵子之类的话。
沈福喜也从自己的荷包里抓住些什物,丢到帐子里去了。
沈昱靖也不知是欢喜还是害臊,脸颊也有些发红,虽没有姜四娘那般明显,却也被众人好一顿调侃取笑。
沈福喜见状心道,说不定新郎官涂粉,只是为了挡住脸红,免得被人取笑得没完没了。
撒帐之后,伴女取出以红绿同心结绾于盏底的双杯,行交卺礼。待二人饮过将双盏丢于地下,使其一仰一合,众人连声贺喜,谓之大吉。
最后各取二人一缕发丝,合梳为髻,谓之结发。
伴女继续说着吉祥话,沈福喜却觉得鼻子发酸眼圈发热,这种自家阿哥终于属于别的女人的失落感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她扭身扑进赵氏的怀里,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这般模样,却发现赵氏此时早已眼泛泪花,扯着帕子掩口哽咽着做不得声。
接下来,就是大家期盼已久的闹洞房了,沈福喜却被赵氏拎回了房间。
“阿娘,我等会儿再回去……”
沈福喜软磨硬泡都没有用,赵氏丝毫不为所动。
虽然大户人家闹洞房并没有百姓家里那样粗俗,但一些稍稍露骨的诗词却是有的,赵氏哪里敢让沈福喜待在新房里,虽然她现在还听不懂,可她记性好又好奇,万一记住什么到处去问可如何是好。
沈福喜反抗失败,只能被亲娘拎回自己房里,抱着小黑一边顺毛一边在心里泪流满面,闹洞房是整个婚事的精华好么,阿哥一辈子就这一次闹洞房的机会,就这样眼睁睁地错过了,太没有天理了。
赵氏回到房中也忍不住扯着帕子呜呜哭起来。
阿阮赶紧叫人打来热水,拧了帕子递给赵氏擦脸,宽慰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娘子这是怎么了,咱家是娶新妇呢!”
阿阮跟着赵氏这么多年,对她的心思不敢说十成十的知晓,每每也都能猜出七八分,可这回却是不解了,如今是往家里添人进口,着实没有什么值得哭的道理。
赵氏却哭了半晌才哽咽着说:“我是想着,如今办喜事是娶新妇,下一回办喜事就是要嫁女儿了,我捧着护着养了十几年,以后就不知道要便宜给哪个混小子,要去别人家立规矩、伺候公婆郎君……呜呜……”
阿阮这才明白赵氏是为何而哭,赶紧又拧了帕子哄着她擦了脸说:“大喜的日子可不兴这么哭的,晚上还有喜宴,娘子若是红肿着眼睛出去,别人还只当咱们房里出了什么事儿呢!小娘子离嫁人还早得很,郎君和娘子都这样疼她,自然是要千挑万选地寻个好人家,好郎君才是,哪里能让小娘子受委屈不是?”
“到时候小娘子有了小小娘子,带回来给娘子看,多高兴的事儿!”阿阮见赵氏渐渐止住了哭,这才松了一大口气,赶紧叫人端了胭脂水粉上来,帮赵氏重新上了妆。
沈三老爷今日可谓是意气风发,儿子终于娶亲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做阿翁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在前面待客的时候,简直是来者不拒,敬酒便喝,酒席还没结束便已经酩酊大醉,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扶都扶不起来。
沈闳看见儿子这个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还是田氏赶紧叫人抬了软椅过来,把儿子送回房里去了。
喜宴一直吃到入夜,大家才纷纷散去,下人们忙着收拾残羹冷炙,沈昱靖也终于带着酒气回了新房。
新婚之夜干什么?自然是鸳鸯交颈,被翻红浪……
红浪还没翻起来,沈昱靖忽然定住身形,从被子里摸出块核桃糖,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