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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和会馆内的大厅中,气氛有点僵硬,也有点低靡。
打从方阔带着滕霏回到祥和会馆上海分部时,空气似乎就凝结了。
滕霏敏感地紧挨着方阔,一只手抓着他上衣背后,低头不看任何人。
她知道他们在看她。
他们,以前的童年同伴,现在新上任的麒麟们,正在审视着他们未来的领导者。
那些视线比x光还强,彷佛要將她穿透一样,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呢?她需不需要审视他们呢?
不用了,有关他们的一切早就输入她的脑中,即使三年未见,即使他们每个人都变得更帅、更亮眼,她还是知道他们的详细资料。
毕竟他们可说是陪她一起长大的,虽然她和他们不算亲近,但基本上来说已很熟悉,她甚至还根据他们每个人的个性替他们取了绰号。
像大剌剌坐在大厅沙发上,那个留着一头性格冲天发的酷哥,习惯性扬起下巴说话的武绝伦,她叫他“小霸王”
武绝伦不只是“火麒麟”而已,他同时也是中国帮派“幽冥会”的首脑“城隍”!
这样特殊的身分,让这家伙从小就目中无人,猖狂又嚣张。
也许是八字不合吧!她一直很不喜欢他。
至于江洵,他是这四人之中最亲切和善的一个,他总是笑咪咪的,带点调皮和顽心的心性,好像天塌了也无所谓的样子,但实际他却是个聪明到令人害怕的人物,深藏不露的智力和刁钻难缠的个性只有在与他交手过后才能体会。
所以她叫他“顽童”
从小就像个小大人的丁略是个成熟圆滑的人,精明睿智,深沉洗练,天生就是商场的战將,极有领导能力,她记得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就已將丁家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收服了,包括他那不太好应付的爷爷,以及原本还一直视他父亲丁翊为主人的手下们。年纪轻轻身后就老是跟了一大群手下,于是,她就替他取了一个非常传神的绰号“总领”
最后,那个只看她一眼就转开视线的林天纵,她从以前就认为他很像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王子,长相俊美,雍容贵气,个性孤傲冰冷,又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王子”的绰号与他再适合不过了。
只是,他很可能是很多女人的王子,却绝对不是她的。
除了他们四人,方阔当然也不例外,这个外表看来潇洒不羁、率性浪荡的花花公子,其实有颗温柔善良的心,为人豪爽又见义勇为,他是她最信赖,也是最钟爱的“骑士”
这些绰号其实早在她七岁开始写日记时就取好了,不过她从没对其他人提过,纯粹是她个人的小小游戏,日记里头有她的许多心情和想法,这也是她抒发情绪的唯一管道。
在一阵寂静之后,武绝伦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
“看看她,她还是一点都没变,她这样子怎么当麒麟王啊?”他眼中闪过一丝蔑视,俊俏的脸上充满了失望。
不,应该说他是绝望。
眼前这个胆怯得像只小老鼠的女孩就是他將来的主子,光想到这点他就忿忿不平。
被一个比他小的女人爬在头顶上已经够呕的了,偏偏这女人还是个软弱又自闭的怪胎,教他如何不生气。
滕霏对他的批评不以为意,从小,武绝伦就超会用一些难听的话损她,她早就习惯了。反正,他那张毒嘴里永远也吐不出象牙来。
“嗯,这下问题可严重了。”现在,连江洵也不看好滕霏了。
他原以为,三年在英国接受英才教育的她会长进一点,可看看她现在的模样,他的心也凉了半截。
从各方面来看,滕霏都不够格成为“麒麟王”
一听到江洵的话,滕霏的头更低了。
丁略锐利的目光一直盯着滕霏,虽没开口,不过他的想法也已写在峻毅的脸庞上。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糟。
因为他一眼就看出,不仅他们觉得滕霏无法胜任“麒麟王”连她自己也没那个想法。
这个女孩压根没有率领五大家族的霸气与意愿,那么,她父亲滕峻把她送来上海的目的是什么?
“丁略,怎么样,你的看法呢?”江洵转向他,想听听他的意见。
“这如果是滕叔的安排,我没话说。”丁略沉着地道,他向来相信滕峻的决策。
“滕叔也没其它安排了,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武绝伦冷哼一声。
“对啊!除非他打算拔擢五大家族的谁来继承麒麟王”江洵笑着接口道。
“这主意不错,如果滕家没人才了,干脆由我来当麒麟王吧!”武绝伦狂妄地自我推荐。
“你算老几啊?绝伦,这里头你最小,麒麟王轮不到你来当。”方阔听不下去了,扬声啐骂。
“不由我当,难道由你来当?”武绝伦挑衅地朝方阔扬起下巴。
“嗯,这个可能性比较高哦!”江洵玩笑似地叫道。
“什么?”方阔和武绝伦同时瞪着他。
“要是咱们之中有谁能获得女麒麟王的青睐,成了她的夫婿,那家伙不就等于是真正的麒麟王了!”江洵说着一双精铄的眼瞳悄悄移向方阔。
“你看我干嘛?”方阔心一惊,很快地挣开滕霏紧抓着不放的手。
“嘿嘿,阿阔,滕霏好像还满喜欢你的噢!”江洵笑嘻嘻地道。
“哪有?她只是没安全感才会找个人赖着”方阔皱着眉解释。
“奇了,她就不找我,偏找你。”江洵紧接着道。
“你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方阔火大了。
“你说咧?”
“我和这丫头可没半点关系,你的联想力不要太丰富了。”他还真怕他们把他和滕霏凑在一起。
“你这样说很伤滕霏的心哦!你瞧,她都快哭了”江洵瞄了瞄一直低着头的滕霏。
方阔吃了一惊,连忙转头看她。
哪有什么眼泪了?滕霏正低头专心地听着她的d呢!
“呵看来,你也满在意她的嘛!”江洵笑出声。
“你再胡说,当心我打烂你的嘴!”方阔这下子真的火了。
“我可没胡说,这种事并非不可能,太弱的主子,总是需要个强有力的支柱”江洵已不像在开玩笑。
“够了,江洵,当心这些话传进长老们的耳朵。”丁略倏地喝止他说下去。
江洵吐吐舌头,没再多说。
在一旁晾着的林天纵啜了一口红酒,忽道:“你们在滕霏面前讨论这种事太没礼貌了。”
“她又没听见。”武绝伦哼道。
“她的d根本没开。”林天纵很早就注意到,滕霏佯装戴着耳机,事实上一直在倾听他们的对话。
“什么?”方阔伸手抓起她的d一看,果然电源并未打开。
这丫头老是喜欢来这一套,什么事都不正面去面对,就喜欢躲在一旁观察。
他不悦地拉下脸,没好气地啐道:“你啊!老朋友见了面,拜托你吭一声好不好?他们又不是外人,大家都认识十多年了!”
滕霏终于抬起头,她看了方阔一眼,慢慢地摘下耳机,只是依然什么话都没说,也不看其它人。
“想聊天就大大方方的聊,干嘛用偷听的?真是个闷葫芦!”武绝伦怒道。
“注意你的用词,绝伦。”丁略斥责他的失礼。
武绝伦臭着俊脸走开,他早就领教了,要等滕霏自愿开口,他一定早就闷死了。
“我们大家都离题了,现在我们该讨论的不是麒麟王的问题,而是什么人要对滕霏不利。”丁略觉得这才是迫在眉睫的大问题,有关滕霏是否要继承麒麟王的事就等以后再说了。
“说也奇怪,滕霏要来上海的事我们也是前天才被告知,应该没有外人知道吧?”江洵一下子又变得正正经经了。
“嗯,到目前为止,我们在上海也并未树立敌人,而且我们五大家族的业务扩展进行得非常低调,会是谁想对付滕霏呢?”丁略沉吟道。
“该不会是滕霏私人的恩怨吧?”武绝伦挑起眉,盯着滕霏。
方阔愣了愣,转头便问:“霏霏,你和什么人结仇了吗?”
“没有。”滕霏轻声地道。
这是她进会馆以来將近三十分钟后,丁略他们第一次听见她说话。
柔和细致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正好和她的外表给人的感觉一样纤细娟秀,不过令丁略他们诧异的并非她的音色,而是她毫无预警的出声。
她根本只对着方阔讲话而已。
“啧!只要是方阔问的话她就会回答。”江洵揶揄地朝方阔挤挤眼。
方阔瞪他一眼,不予理会,又继续问滕霏:“在英国呢?你有没有得罪谁?”
“没有。”滕霏摇摇头。
“那为什么有人想杀你?”武绝伦不客气地问。
滕霏没有应声。她才不理会这个小霸王呢!
“喂!”武绝伦被惹恼了,她未免也偏心偏得太严重了吧?
她对方阔另眼相看的事其它人早就心知肚明,他们互看一眼,都觉得好气又好笑。
只有方阔一脸讪讪,他讨厌这种莫须有的认定,那会让他窒息。
“阿阔,事发当场你没注意对方是什么车吗?”丁略进一步问道。
“事出突然,而且我正和你通电话,根本没看清楚。”方阔解释着。
“是吗?这样就比较难查了”丁略伤脑筋地支着下巴。
“上海通用汽车前年生产的别克凯越3。0,四缸引擎,车身银灰色,车牌是沪d-29xxx”滕霏忽然说出一串详细资料,连车牌也一字不漏。
大家都是一愣,丁略率先反应过来,急问:“滕霏,你说的是那辆撞你的车吗?”
滕霏点点头。
“你看见了?”方阔惊诧不已,在出事的剎那不到一秒的时间,她竟然还能观察得这么详细。
“车窗漆黑,车子右前方保险杆有凹痕,车灯有裂口。”她又道。
每个人心头都一凛,也许,他们都太小觑滕霏了。
以十八岁的年纪能够三年内跳级修完中学和大学课程的人,毕竟不是等闲之辈。
“有这些线索,要揪出敌人就容易了。”江洵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很好,那么这件事大概两天就能查清楚了。”丁略说着又看向滕霏,或者他得修正对她的评估和看法了。
“好了,既然事情有了眉目,那没我的事了,剩下的就由你们和霏霏去讨论吧!”方阔忙着打退堂鼓。
“你这不是摆明给我们难看吗?我们怎么和她讨论?她根本不和我们说话。”武绝伦生气地道。
“等她和你们熟了,她就会”他耸耸肩。
“我们和她熟了十八年了!可是听她开口讲话却不超过十句。”林天纵懒懒地道。
“可不是吗?在我们这些人之中,她只看得见你。”丁略也不得不叹气。方阔如果还不早点醒悟这点,他会很惨。
“所以,你不能走,这档事你得参与才行。”江洵说什么也要把他拉进来。
“对,你也有份。”武绝伦冷笑道。
他们每人一句,更加助长方阔逃离的决心。
“不!我才不管呢!去找我哥吧,这是他的责任,至于我,我和人有约,已经迟到了,非走不可。”他一步步后退,打算开溜。
见他想走,滕霏紧张地上前抓住他的衣服不放。
“霏霏!放手!”他急得低吼。滕霏哪里肯放,她只想和他在一起,他到哪里她也要跟到哪里。
“哈”江洵忍不住大笑。“你认命吧!阿阔。”
“就这么办,在我们找出敌人是谁之前,就由你保护她了。”丁略也不免莞尔,顺水推舟。
“什么?”方阔怒叫。
“这是你的宿命,阿阔。”林天纵怜悯地望着他。
“活该。”武绝伦幸灾乐祸。
“饶了我吧!我才不要和她扯在一起!”方阔大声抗议。
“别这样,能够保护咱们未来的主子,这可是你的荣幸。”江洵第一次看见方阔如此狼狈的样子。
“荣幸个头啦!那你来保护她”方阔气得嚷嚷。
“但她只要你啊!”江洵笑道。
方阔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了,瞧瞧这些损友看热闹的眼神,他们根本巴不得把他拖下水。
“不管你们怎么说,这事我说不管就不管。”他拉下脸,斩钉截铁地道。
“难道你不担心滕霏的安危?”江洵抢着道。
“有你们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很清楚他们的实力,从小就接受特训的他们个个身怀绝技,要保护一个女人绰绰有余。
“你这样一直把她推给我们,不怕她伤心吗?”丁略看着滕霏苍白的小脸,叹道。
“她伤什么心?我又不是她雇的保镖,可没半点义务要当她的跟屁虫,再说,与其和一个小丫头在一起,我宁可去找别的女人玩”他啐笑着。
“她哭了哦!”林天纵倏地出声警告。
“别想再骗嗡帳─”他冷笑地转头,不料真的看见滕霏的脸颊上滑下两串泪水,不由得浑身一震。
滕霏真的难过极了,方阔真的变了很多,以前他从不会用这么气人的话来伤害她,他总是在她需要他时陪在她身边,总是温柔地照顾着她
一想到现在他那副视她为瘟疫般的模样,她的胸口就好痛好痛。
“霏霏”方阔有点慌了,记忆中的滕霏的喜怒苦痛很少形于色,即使在小学时被同学欺侮她都不曾掉过泪,因此他没想到她会被惹哭。
滕霏睁着大眼直盯着他,没有哽咽的哭声,只是任清澈的泪水不停地从眼眶溢出。
一股奇异的騒动在方阔的心中扩大、旋转,他竟无法收回自己的目光,她眼中有怨怒、有抗议,还有一些他隐隐知道却又不敢细究的东西
在她的凝视下,他就快喘不过气来了。
“喂喂,把人家弄哭了,还不赶紧安抚安抚?”江洵像个观众一样叫嚣。
“是啊!你得负责。”林天纵觉得这出戏比八点档好看多了。
方阔回过神来,猛然瞪了瞪他们,才拍拍她的肩,缓声道:“好了,别哭了,我说错话了,可以了吧?”
“要说对不起。”江洵又叫了。
“表情要温柔一点!”林天纵说得像个导演一样。
“你们”他气得真想缝住他们的嘴巴。
“啐!无聊!”武绝伦哼了一声,他最受不了哭哭啼啼的女生了。
方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拿出手帕,帮滕霏拭去眼泪。
“别哭了!难看死了!”他轻声斥道,口气中有着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
她再度伸出手,紧紧揪住他的衣服。
“好了,她就交给你了,阿阔。”丁略从头笑着看到尾,拎起他的外套,拍了一下他的背,绕过他,打道回府。
“等一下,丁略”
“别把她弄丢哪!你欠我的钱记得还我。”武绝伦走到他身边嗤笑一声,紧跟着离开。
“你这臭小子,那场赌注不算”他气急地怒喝。
“好好保护我们的公主吧!”林天纵优雅地从他右方绕过去。
“喂喂喂,你们不能这样”太过分了!他们竟真的把滕霏丢给他。
江洵从背后揽住他的肩膀,冲着他直笑道:“你知道吗?这就是你的使命,一个骑士,保护公主的骑士。”
鲍主的骑士?
真是够了,应该是公主的奴隶吧!
滕霏的心事被说中,有点害羞地瞥了江洵一眼。
江洵了然地对上她的眼神,笑了笑,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就走。
“江洵,等等,你们不能这样”方阔才不想当什么骑士,他只想悠悠哉哉过日子就好。
“对了,你得二十四小时把她拴在身边哦!阿阔。”江洵走到门边突然回头道。
“二十四小时?为什么?”他怪叫一声,他又不是便利超商。
“因为,我怀疑敌人是自己人。”江洵脸色一正,收起笑脸,露出机敏戒慎的表情。
自己人?方阔悚然一惊。
江洵没再多说,转身离去,留下方阔独自面对滕霏及一团无法预测的危机。
方阔杵了半晌,转头看着滕霏,烦恼地攒起俊眉。
这下好了,他又要开始作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