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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血腥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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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腾的河面此刻变得平静如镜,这是卜哥所为,他身上的那件鱼人鳞甲,让他可以自由地控制水。

    水镜之中波光变幻,突然间一点亮光从水中射了出来。

    那是篝火的光芒,随着亮光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聚拢在篝火边上的人影,四周还有很多帐篷,那是拉波尔人特有的沙丘形状帐篷。

    “拉波尔人的部落在这条河的下游十五公里处。”巴米尔将一块水晶圆盘从河里捞了起来。

    听到这番话,马罗尼克吸了口气,他猜对了。

    虽然拉波尔人的部落可能在方圆数十公里之内的任何角落,却并非无迹可寻,想要驻营,附近至少要有水源,而眼前这条河流似乎就是数十公里之内最大的一处水源。

    “准备出。”卜哥登上了马车,他的队伍再一次扩大,跟在他身后的不只是托尔和马罗尼克,还有十几个佣兵。

    这些佣兵都是从各个商队借来的,每人都有两匹马和两把十字弓,每匹马的马鞍子前面还挂着两桶灯油。马蹄也全都用皮革紧紧地裹住,反正对这些商行来说,手上的皮革多得是。

    漆黑的夜色下,没有人敢跑得太快,不过那个部落也就只有十几公里远,就算放马慢跑,一个小时也足够到了。

    隔着很远就可以看到篝火,沿着河岸一顶顶帐篷绵延开去有数百米。

    突然间一阵呜呜的狼嚎声响起,顿时打破了夜色的寂静,随着狼嚎声响起,黑暗中顿时闪出了无数豆大的绿光。

    “这***是狼还是狗?打仗的时候充当炮灰,晚上还负责看家护院。”趴在卜哥脚边的那只兔子嘟囔了一声。

    “其他人都别动手!”卜哥喊了一声,他可不想看到箭矢乱射,没有被群狼咬死却被自己人混乱中射杀的场面“全都给我把眼睛闭上!”

    卜哥又大喊了一声。

    刺眼的白光在河面之上骤然闪现,尽管已经事先警告过,卜哥仍旧听到耳边响起了几声痛苦的哀嚎声。

    “眼睛,我的眼睛。”、“眼睛瞎了,我的眼睛瞎了。”

    对于这些白痴,卜哥也无话可说。

    卜哥催马疾驰,不停地射出一蓬蓬箭雨,就在那刺眼的白光淡去的瞬间,他看清了那些狼的身影。

    马蹄下顿时传来阵阵狼的哀嚎,狼的眼睛比人敏锐无数倍,所以被刺眼白光闪过之后,受创的程度也严重得多,这些狼全都变成了瞎子,就算没有被射死,也被马蹄踩踏了个半死。

    除了伤了眼睛的那几个白痴,其他人紧随其后。

    拉波尔人部落四周并没有围墙,只是在主要的通道之上设置了一排栅栏,这样简陋的工事当然挡不住这群夜袭者。

    一排箭矢疾射而出,最先出手的是那些佣兵。留在部落之中的全都是女人和孩子,那一排箭矢射过去,顿时倒下了一大片。

    看到这样的场面,卜哥微微一愣,他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一支箭朝着他飞了过来,直射他的胸口。

    虽然没有躲开,卜哥仍旧没事,那支箭根本就没有能够穿透他的铠甲。

    射这支箭的是一个十**岁的女人,当卜哥看清这个女人面貌的时候,她已经倒了下去,她的咽喉被一箭穿透。

    卜哥转头一看,出手的是马罗尼克。

    马罗尼克看上去是那样冷漠和淡然,将一支支箭矢射了出去,每一支箭矢都带走一条生命。不过他只杀拿着武器反抗的人,不管是女人、老人还是小孩,只要拿着武器试图反击,就会被他一箭射杀。

    其他的佣兵已经冲入了部落之中,一个个点燃的油桶被扔了出去,落地就化为一片火海。

    拉波尔人的帐篷靠得都很近,一顶帐篷被点燃,很快就蔓延开去。

    “所有的奴隶全都坐在空地上,你们用不着担心会被杀。有愿意跟着我们的吗?跟着我们就能够得到自由。”马罗尼克高声喊着。

    他的喊声确实有效果,转眼间就有许多人跑到了空地上坐了下来。那些奴隶似乎被拉波尔人奴役惯了,一时之间没有人敢站出来。

    马罗尼克大吼着:“等到你们的主人回来,看到你们不帮忙守卫部落,肯定会拿你们泄,想想看,你们会死得多么痛苦?

    “不想那么痛苦死去的话,你们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跟着我们干,把这个部落的人全都杀了,要么立刻逃跑,能够逃多远就逃多远。”

    “我猜,这个家伙以前也是一个奴隶,他的箭术十有**就是跟沙民学的。”巴米尔站在马车后面的座位上,像是聊天一样和卜哥说道。

    “我猜也是,他刚才够狠的,只要拿着武器,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照杀不误。”卜哥说道。

    “你最好能够适应这一切,要不然你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巴米尔叹道:“拉波尔人抢劫商队是因为他们活不下去。他们为了生存而抢劫,这没有什么不对,我们反过来杀这些人,同样也是为了活命,这也没有什么不对。可以说,谁都没有不对的地方。

    “你如果还是像原来那样,万事都要想个明白再动手,早晚会死在别人手里,这片土地信奉的准则是弱肉强食,万事只讲实力,没有对错之分。”

    说话间,巴米尔随手一抓,那堆篝火顿时被他抓起到半空之中,随着他的意念转动,那些点燃的木头互相碰撞着,随着一阵阵刺耳的碰撞声,大块的木料变成了燃烧着的碎片。

    挥了挥手,巴米尔让这些烧红的碎片朝着四面八方散了开去,顿时大半个部落都笼罩在了纷纷落下的火雨之中。

    这比多少桶灯油都有用,大地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整个部落都烧着了,数不尽的人受惊了一般从帐篷里面冲了出来。

    卜哥静静地坐在车座之上,他像是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清楚地感觉到挣扎和哀嚎,无数生命在火光和刀光之中消逝,不过同样也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奴隶们逃出生天的喜悦。

    突然间他的心变得一片空明,或许是巴米尔的那番话让他进入了这种状态,也可能是对于生命和死亡的感悟让他变成这样。

    眼前不再有拉波尔人,不再有部落,不再有敌我,不再有悲伤和喜悦,唯一能够看到的就只有生命消逝前那瞬间的闪光。

    他的手猛地一抖,然后随手一抓,一支箭被他抓在了手里,刚才又有人偷袭他,偷袭他的人已经死了,是被他杀的,他完全没有任何意识就出手了,也完全没有任何意识就捉住了这支箭。

    他甚至不知道偷袭他并且被他射杀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一片空明之中,卜哥有一种错觉,似乎虚空之中还有一个自己,一个绝对完美的自己,同样也是一个绝对理智和冷漠的自己。这个绝对完美的自己此刻正操纵着这具身体,似乎在演示些什么。

    他的身体仍旧是原来的身体,力量、度和反应都没有丝毫的增强,但是他却感觉到,由那个完美的自己操纵身体,就算面对突破瓶颈之前的扎克也可以一战。

    卜哥驾着马车,茫然地在熊熊燃烧的营地之中穿行着,他并没有刻意去杀戮,只有当别人向他起攻击,他才还手,但是他的出手却是那样精准和不露痕迹。

    坐在后面的巴米尔早已经跳下马车逃跑了,他最先现卜哥的异状,也知道那是什么,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过进入这种状况的时机不对。

    进入这种状态,只能够依靠自己从中脱离出来,外力根本帮不上忙。

    远处传来了号角声,围攻商队的那些拉波尔人已经看到了那冲天的火光。

    巴米尔看了一眼远处的马罗尼克,他不知用什么办法说动了那些奴隶,奴隶们已经杀了不少部落里面的人,他们再也无法回头了。

    这边平添了数百新锐,现在就等着拉波尔人的成年男子自投罗网。他们要救人,要救自己的家,就必然会暴露在这明亮的火光之中;如果他们不救人,也不救自己的家,这个部落就会变成一片焦土。

    更何况,商队那边还有数百护卫和佣兵,他们不可能毫无行动,行走这条商路的人都知道,打狼必须往死里打,斩草必须彻底除根。

    不管怎么样,从今天起,又有一个拉波尔部落就此除名。

    一个星期之后的特鲁贝尔,一个满脸尘土的骑士急匆匆地骑着马冲过城门。和鲁普奈尔比起来,特鲁贝尔一点都不起眼,不过在这片荒漠之中,它却是被称作为荒漠明珠的一座城市。

    那个骑士进了城也丝毫没有停顿,直冲到了市政厅门前才停了下来,市政厅是一幢三层楼的建筑物,建造得非常精巧别致,门前还有一座喷水池,对于这片滴水如金的荒漠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奢侈之举。

    不过此刻喷水池却一滴水都没有,市政厅门口多了一圈用沙包堆垒的围墙,墙外站着一圈士兵,里面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自从拉波尔人西迁以来,这里就成为了远征军团第三兵团的临时指挥部。

    指挥部的人对那个骑士都很熟,纷纷打着招呼。“卡修,你总算回来了!团长正等着你呢!”

    “团长在哪儿?”那个骑士问道。

    “我带你去。”立刻有几个军官抢上前来。

    市政厅的二楼东侧的房间原本是图书室,现在变成了第三兵团团长的指挥室兼卧室。地上铺着的、墙上挂着的、桌子上放着的,全都是地图。

    这位团长是一个四十五六岁的短中年人,身材很高,手上的肌肉显得紧绷,方脸阔面,唇上留着一些胡子,眉毛很浓密,他叫夏洛德。戈斯威恩。

    一看到卡修进来,团长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半年不见,你成熟多了。”

    “在拉瓦哨所,我有的是时间,足够让我用来思考。”卡修年轻的脸上居然显露出一丝苍凉,这半年来,他整天对着一个老兵和五个当地士兵,连一个可以聊天的人都没有,除了思考确实没有什么事可做。

    “你的那位远房表弟已经到了。”团长微笑着看着手下的反应:“有什么感想吗?”

    卡修的神情变了变,他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被调回来。虽然现在的他对于应得的爵位被强行夺走,已经想开了,但那丝愤怒仍旧存在心头。

    不是因为失去了爵位而愤怒,而是因为他所承受的不公而愤怒。

    让心情变得平静了一些,卡修语气淡漠地说道:“我已经想通了,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该是我的,想也没有用。”

    “你真的想通了吗?”戈斯威恩团长歪着头问道,看到卡修没有反应才叹了口气:“那个人似乎和当初的传闻有些不太一样。”

    卡修当然知道当初传过来的消息是什么样的。

    据说,夺走了他爵位的小子,是内阁总理大臣和财政大臣伪造出来的继承人,是一个卑鄙猥琐,只懂得奉承的小人物。

    “有多大的不同?”卡修问道。

    团长两眼朝着天花板,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只得说道:“你还是亲眼去看看吧。”

    特鲁贝尔的中心并不是市政厅,而是一座孤零零的山崖,山崖上建造着一座教堂,这座城市还不存在的时候,这座教堂已经耸立在那里。

    卡修和团长骑着马缓缓而行,一路之上卡修都感到非常奇怪。

    “为什么他会住在教堂里?难道没有其他地方可以住吗?”卡修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的那位远方表弟有一个特殊的头衔——守护骑士。”团长头也没有回地说道。

    对守护骑士这个头衔,身为真正骑士的卡修颇有些嗤之以鼻,他很清楚,那些守护骑士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似乎知道手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那个团长连忙说道:“他这个守护骑士有点不一样,等一会儿你就会明白了。”

    教会山并不是很高,一道“之”字形的石板路直通山顶,两个人可以骑马并行其上。

    这座教堂耸立在这里有一千三百年之久,虽然几经扩建,最主要的礼堂和后面的祈祷室却从来没有动过,仍旧是千年之前的风貌。

    教堂里面的人远远地就看到团长骑着马上来,一个穿短身白袍的辅祭连忙从教堂里面迎了出来。

    团长和卡修对于这些神职人员不敢无礼,这里的神职人员大多是真正的虔诚信徒。更何况,教会同样也是医护所,在这种常年战乱的地方,他们是最不能够得罪的人。

    自从拉波尔人南迁以来,这座教堂就住满了伤患,大多是平民,到现在为止,拉波尔人还不敢进攻军事设施,不过团长和卡修也清楚,他们和拉波尔人交锋是迟早的事情。

    “神父呢?”团长随口问道。

    “神父到下面去主持葬礼了,愿那些可怜的人得到安息。”辅祭不停地划着十字。

    “您去忙您的事吧。”团长只想快些打这个辅祭离开。

    带着卡修绕过教堂,团长沿着一条崎岖的小路来到教会山的后面,这里只有一片突出的山崖。

    山崖边上搭了一座棚子,这座棚子就像是一块放大了许多倍的塔盾平放在地上,又像是一片巨型的贝壳黏在山崖之上。

    “你的那位远房表弟就住在里面。”团长探头朝里面看了看:“现在他不在。”

    卡修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棚子里面简单得让他有些吃惊,除了一张地毯,就只有一个用稻草做的坐垫。

    “看上去是不是很像苦修士住的地方?这个人的生活也很像是那些苦修士,他不喝酒,不接受别人的服侍,在城里也从来不骑马,总是用双脚走路。”团长说道。

    兵营已经非常简单了,但是至少还有一张床,一条被子,以及脸盆水壶之类的东西,而这里,什么都没有。

    卡修皱紧了眉头,这绝对不是他想像之中那个抢夺了他应得爵位的人。

    就在他茫然失神的时候,团长拉了一下他,就看到一个傻呵呵的家伙驮着一个大口袋往这边走来。

    这个傻呵呵的家伙自然是托尔。

    卡修一开始感到不以为然,但是当托尔经过他身边的一瞬间,他嗅到一丝血腥味,同样也在那一瞬间,托尔那傻呵呵的脸,一下子变得不令人感到可笑了,反倒隐约透着危险的味道。

    卡修的瞳孔猛然收紧,他已经看出托尔的实力只能算是马马虎虎,会让他产生危险的感觉,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亡命之徒。

    可是托尔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这两个人,径直走到山崖边上,沿着一条手工扎成的简陋梯子往下爬。

    “这个人是你的那位远房表弟身边的护卫兼仆从。”团长走到卡修身后低声说道。

    “好重的血腥味。”卡修轻吸了口气:“他刚刚杀了人吗?或许那个口袋装的就是一具尸体。”

    “并没有什么血腥味,那只是你的精神感应,你感应到的东西叫“血煞”,是煞气的一种,身上带着血煞的人,大多是嗜血如命的家伙。”团长说道。

    “杀了很多人?比我们这样的军人杀人还多?”卡修问道。

    “肯定比你要多得多,你的那位远房表弟是跟着一个商队到达这里,据和他同行的人说,这一路上,他们至少遇到了四个拉波尔人的部落,都让你的那位远房表弟带人屠灭了。”团长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这样才让他感到舒服一些。

    “这么厉害?”卡修的脸颊有些僵硬。

    四个部落没有上万人也至少有七八千,给他一个精锐小队,他或许可以将这四个部落击败,但是把那么多人屠得干干净净却做不到。

    “也许那个商队的人有些夸大,不过杀掉了五千人还是一万人,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团长说道:“问题是我们应该怎么办?”

    卡修知道团长的意思,当初听说这位远房表弟将会被派遣到这里来,大家制订了很多计划,打算让这个维郝雷登侯爵的走狗吃一些苦头,他们甚至还想过,干脆假手塔奇人,将这个家伙干掉。

    他们考虑得非常周到,但是这些对策,全都是针对一个软骨头而制订的,但是现在来的,却不知道算是刺猬还是一条毒蛇?

    “已经确认了那位的身分吗?”卡修有些不敢置信。

    “如果只是被掉包了的话,我们会那样烦恼吗?”团长说道:“我甚至动用了随军魔法师,将这个人的影像送了回去。”

    卡修的心有些乱了。

    黄昏时分,神父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他必须主持傍晚的祈祷仪式。

    卜哥跟在那个神父的身后。

    “就是那个人。”站在教会山上,团长远远地就看到了,他指了指卜哥。

    卡修站在团长的身边,顺着手指往远处眺望,等到他看清卜哥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失望:“很一般嘛,身材远比刚才那个人要瘦小得多,不像是一个拥有强悍实力的人物。难道他是一个魔法师?”

    “你要走的路还远着呢,你的这位远房表弟可不简单。”团长用力拍了拍卡修的肩头。

    卡修看不见那冲天的戾气,但是他却能看见。这也正是他头痛的原因,戾气浓重的人,行事往往极端,而且必然是一个杀意深沉、视人命为草芥的人物,这样的人最不好惹。

    不管是神父,还是跟在神父身后的卜哥,一路之上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他们要赶着去祈祷。

    此刻的卜哥一身灰袍,帽檐压得很低,几乎将整个脸全都挡了起来,他的脚步完全不像以前那样轻灵,反倒是步步踏实显得异常沉稳。

    那天因为巴米尔的一番话,无意之中进入了空明的状态,他得到了不少好处。

    驼子教的技艺、兔子告诉他的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以及他从巴米尔那里听来的一些窍门,所有这一切都像是一锅大杂烩。他凭着自己的感觉去理解去猜测,而他的性格多少有些跳脱和轻浮,所以琢磨出来的武技也带着跳脱和轻浮的感觉。

    现在,他学会了沉稳。

    除了这之外,他得到的另外一大好处就是,明白了六戒加持的真谛。

    六戒加持并不是那只兔子所说的寻求力量的“捷径”,和避免戾气反噬的“安全通道”,当初明六戒加持的人,绝对是一位智者。

    他以前找到的那些漏洞,根本不是教会故意留的后门,戒律并没有绝对禁止美食、金钱这类享受,只是不希望人们沉溺于此,成为这些东西的奴隶;至于愤怒、**、骄傲这类负面情绪,也不是绝对不能够存在,而是不能够被这些负面情绪操纵。

    至于受戒者必须坚持祈祷,此刻他也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好处,祈祷过程其实是一种精神共鸣和自我催眠,全身心投入祈祷的他,有一种和空明状态似是而非的感觉。

    随着悠扬的管风琴的声音响起,卜哥开始进入这种半昏沉半清醒的状态之中。

    傍晚时分的祈祷总是最为隆重,来的人也最多,整个教堂都塞得满满的。或许是因为拉波尔人的西迁带来无尽的苦难,每当这个时候,人们往往会寻求精神上的解脱,所以前来祈祷的人显得格外虔诚。

    卜哥并不主持仪式,他甚至用不着在意祈祷仪式进行的过程,只管坐在角落吟诵他的祈祷文。这是受过戒律加持的教徒拥有的特权,因为他们是真正的虔诚者,根本用不着在意那些形式上的东西。

    别人起立吟唱赞美诗的时候,卜哥在吟诵祈祷文;别人在静默领受主的恩赐的时候,他同样也在吟诵祈祷文,没有人敢打扰他,因为他祈祷的时候,身上总是会散出一层淡淡的光芒。

    那位团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了,但是每一次看到,他仍旧会感到有些惊讶。

    在其他人的眼里,那只是一层淡淡的光芒,但是在他的眼中,那是凝结得能够被肉眼看到的神力。

    在此之前,他只是在几位主教级别的神职人员身上,看到过类似的神力凝结的景象。

    不过这还不是最令他感到惊诧的地方,在他的精神感知之中,卜哥居然并不存在,他能够“看”到的,只是一把由光组成,不停吞吐着金色光焰的透明长剑,那把长剑的剑身之上还缠绕着六个奇异的光点。

    那是戒律加持的证明,这样的人,他以前看到过几个,有圣骑士,也有宗教裁判所的成员——不管是哪种人,都不太好招惹。

    傍晚的祈祷持续了一个小时,仪式结束之中,团长和卡修走了过去。

    一阵寒暄过后,卜哥和这两位算是认识了。

    卜哥知道前线兵团有卡修这个人,也知道他俩之间的那种微妙的关系。

    卜哥刚刚从随口闲聊之中得知,卡修已经有了妻子,是去年年底举行的婚礼:“原来我还有一位表嫂啊。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让我认识一下。”

    卜哥显得非常客气,似乎和这位卡修骑士真是一家人。

    提到自己的妻子,卡修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挂饰,轻轻打开,里面夹着一幅女人的画像,很年轻,一头很短的金色卷,给人一种充满了活力的感觉。

    卡修说道:“你怎么样?想必有喜欢的女孩。”

    卜哥笑了笑,指了指天空:“我已经将一切都奉献给那位。”

    “这不会是真的吧。”卡修在内心之中根本不相信,他可不是那位团长,根本就没有察觉卜哥身上的异状。

    “我没有你那么幸运,很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我是在修道院长大的,之后受到主的召唤,我接受了戒律加持,虽然戒律并不限制我一定要独身,不过,能够接受我的女人恐怕不多。”

    这是实话,只是还有很多情况被刻意隐藏了。

    卡修惊诧地看着身边的团长,团长知道的情况比这更多,所以并没有显得有多么惊诧。

    “六条戒律你必须坚守哪几条?”卡修还不敢肯定,他一直确信这个人是假的,连同身分也是伪造的。

    “我说过,我已经将一切奉献给了主。”卜哥的神情变得异常肃穆庄严。

    卡修默然无语,他似乎有些相信,却又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这一次你有什么打算?”团长连忙扯开话题,他并不知道卜哥为什么被流放到这里,只听说此人是财政大臣身边的亲信。

    上面把此人流放到这个地方,显然是想要借他们的手对付此人。

    他原本奇怪,有必要对付这样一个小人物吗?当初的算计,更多是为了卡修打抱不平。但是,现在他却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头,虽然他们同总理大臣一系的人一向不和,但是也不想被别人当作枪来使。

    “我的故事很长,以后有时间再说。”卜哥随口推托了过去。

    “现在的局势怎么样?”卜哥反问道。

    团长重重地叹了口气:“拉波尔人已经包围了我们,虽然我们加上盟友,在三角地总共有七个兵团的兵力,但是和西迁的拉波尔人那几百万人口比起来,根本就是螳臂挡车。所以我预测盟友们会将兵力抽调回去。”

    卜哥点了点头,法克的两个盟国,不管是奥德雷还是波赛米亚,都紧挨着三角地,所以随时都可以将军团撤回来,只有法克做不到,三角地对法克来说是一块遥不可及的飞地。

    “守得住吗?”卜哥更关心这个问题。

    “这要看拉波尔人打算怎么干,不顾一切代价全力攻打的话,肯定守不住,不过拉波尔人不蠢,肯定知道这样做没有好处,所以我猜,他们会采取打打停停,逼我们投降的方式。”这位团长在此之前已经考虑过无数遍。

    “这场战争会拖多久?上面会派援兵过来吗?”卜哥问道。

    “就算会派兵,也至少是在半年之后,我们可支撑不了那么久,而且难民的数量很多,最多支撑三个月就会出现食物匮乏的情况。”

    团长只能叹气,他看了一眼卜哥,这时候还是当外交官的最舒服,战争的胜败与其毫不相干,即便当了俘虏,拉波尔人也不会为难他。

    “帮我一个忙,怎么样?”团长决定拉卜哥下水:“这里的总督早在几天之前就跑了,说是前往维纳求援,一大半的官员也跟着他跑了。

    “让我统帅一支兵团,我不在乎,但是处理这些琐碎的事情,并非我的擅长,听说你来这里之前担任过公职,现在暂时没有什么外交工作可以让你做,不如你暂时代领总督的职务,管理这座城市。”

    这件事好处很多,他这样的新人,平日哪里有机会管理这样大的一片领地!临危受命的他,只要在军务方面不随意指手画脚,哪怕城市最终陷落了,也不是他的责任,最后他只会有功劳,不会有过失。

    但是坐这个位置肯定会得罪人,那个临阵逃跑的总督绝对是第一个得罪的人。

    “城里还有一些小官吏,而且我的人正在管理城市,你尽管命令他们,我将权力完全放给你。”团长并不打算放过卜哥:“就这么决定了,我回去马上打报告,向上面推荐你出任临时总督。”

    说完这番话,这位团长拉着卡修就匆匆忙忙告辞离开了。

    看着两个人下山的背影,卜哥无话可说,他现军人动起心机来,也同样很可怕。

    夜晚,山崖边上点了个火堆,火堆上搁着一个铁丝网架,四个人围坐在旁边。卜哥翻动着网架上的羊排,他的动作已经没有以前那样花哨,手法简洁而又干脆。

    一边调理着肉排,卜哥一边将今天所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巴米尔闭口不语,他有着其他人所没有的阅历,让他就某件事情点评几句很容易,但是让他出谋划策却有些困难。

    托尔这个聋子更没有什么话说,现在的他很少动脑筋,平时除了做事就是疯狂练习运用长矛的技艺,还整天穿着一身灌铅的步兵重甲锻链体力。

    至于新加入的马罗尼克,同样很少说话,他也是属于那种沉默寡言的类型。

    卜哥将烤得吱吱作响的羊排分给了每一个人,轮到那只魔宠兔子的时候,他举着羊排悬在那只兔子的头顶上:“我知道你这个家伙肯定有鬼主意,给一个建议吧。”

    那只兔子跳了几下,让它郁闷的是,卜哥每一次都在它快要碰到羊排的瞬间抬高了手臂。看来不说出点东西,别想吃到晚餐。

    “好吧,好吧。”兔子举起了前脚,宣布投降:“那位团长说得不错,眼前的麻烦确实不少,最大的麻烦就是缺少粮食。”

    “食物可以配给。”卜哥回来之前就已经想过了对策。

    “食物配给看似公平,其实缺点一大堆,难道你能够做到,让任何人都没有怨言,让老人、女人和孩子尽可能少拿食物,让有钱人也跟着饿肚子,把大部分的食物留给士兵?”兔子的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意。

    “那么你有什么办法?”卜哥心中暗喜,这个家伙的肚子里面果然有货。

    “食物配给这招还是可以用的,不过只是对粗粮进行配给,配给的量也要尽可能少,保证最低限度,让每一个人都能够活下去就可以了,肉类和细粮并不在配给范围之内。

    “城里有很多有钱人,还有很多商队,他们有钱还有各种货物,而现在钱和货物都没有用处,一旦城破,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相信他们会愿意拿出钱和货物来,换取食物。”

    兔子的话令卜哥感到迷惑:“对我们来说,钱和货物同样也没有任何意义啊,我不认为这些东西比粮食更加重要。”

    “你认为你的头脑和我一样聪明吗?”兔子骂起人来绝对不客气:“你把钱和东西分给士兵们,他们原本是穷光蛋,打仗是替别人去打,但是现在却成了有产者,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他们肯定会拼命作战,就算死了,军队也会将财产交给他们的家人,在这方面那些骑士还是挺有信用的。

    “你再拿一部分钱和货物出来,肯定有很多佣兵和身体强壮的平民,愿意暂时加入军队,这比强行招募这些人,要好得多。你还可以画一个蛋糕,送给这些人,给他们看到希望,让他们知道,只要赢得这场战争,他们就会变得非常富有。”

    “你是在画一个蛋糕给我看。”卜哥叹道:“我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同,食物不会凭空变出来,仍旧不够吃啊。”

    那只兔子似乎感觉到自己的智慧被侮辱了,愤怒地跳了起来:“你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奥妙,这样做无形之中以每一个人价值的不同,划分出了等级!老人、女人和孩子只要能够活着就够了,能够工作的人可以填饱肚子。能够战斗的人等级更高,他们吃得更饱,还可以得到金钱和财物。”

    兔子的脸上露出了邪恶的笑容:“最重要的是,将粮食换成金钱和货物之后,所有的粮食都集中在商人和城里的有钱人手里,这些人的胃口再大,能够吃得下多少东西?到了没有食物的时候,完全可以徵用他们手上的粮食,战争时期,徵用粮食绝对是合法的。”

    “你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卜哥板着脸骂道:“那些商人和有钱人全都会恨死我。”

    没有想到兔子居然摆了摆爪子:“没有人会恨你,只会有人感谢你,你给了他们一个将财产兑换成粮食的机会,按照法律,国家会偿还战争中徵用的粮食,这样不管这座城会不会被攻破,他们都能够获得补偿。”

    一直听兔子说话的,除了卜哥还有巴米尔和马罗尼克。

    这下子,几个人都无话可说了,特别是马罗尼克,他刚刚加入进来,虽然知道这支队伍之中就连马和兔子都绝不简单,仍旧想不到这只兔子竟然如此奸猾睿智。

    “我还有几招,能够弄到足够的食物,想不想听?”兔子笑咪咪的说。

    看到这个家伙的样子,卜哥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刚才的建议实在太光明正大了,以这只兔子的性格,肯定还有邪恶卑鄙的毒招。

    又是一个黄昏,一队人马踏着落日的余晖进入城门,这些人戴着沾染血迹的白色头巾,穿着满是血迹的白色长袍,脸上抹着黑灰,远看就像是一队拉波尔人的骑兵。

    几辆简陋而且奇怪的马车被围拢在队伍中间,说是马车,其实更像雪橇,只是两排雪橇板上绑着许多小轮子,上面铺上一块木板罢了。

    马车上放着许多牛羊,还有死掉的战马,车后是长长的血迹。

    这些全都是抢来的,这些人洗劫了一个拉波尔人部落,抢来了这些牛羊,连死去的战马也不放过。

    他们既是劫掠队,同样也是斥候队。

    仅仅只是两个星期,特鲁贝尔已经变了一副摸样,靠近城墙的地方一片狼藉,都是拆平的建筑物。

    残垣断壁间耸立着一座座杠杆式抛石机,旁边那一堆堆砖块瓦片就成了抛石机的弹药。

    还有更多的抛石机正在建造之中,建造它们的材料就是拆掉的那些房柱和房梁。

    在稍微靠后一些的广场上,门板、门框之类的东西堆积如山,工匠们正在将这些废料拼接成一辆辆撬车。

    远处还有人在打井,几乎每隔几十米就是一个井眼,到处能够听到打井的吆喝声。

    整个特鲁贝尔差不多都在忙碌着。

    劫掠队在离城门两百米外的一个广场停了下来,这里原本是一个集贸市场,但是此刻却像是一个大型的屠宰场。从撬车上拖下来的牛羊和死去的战马,直接就拉到一块空地上宰割起来。它们被抢来的时候,已经被杀死并且扔掉了内脏,为的就是让每一车能够多装一些。

    这些牛羊和死去的战马被从车上卸下来,等待着它们的是剥皮拆骨,然后用盐腌制起来,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这座城市在被彻底围困之前,能够拥有更多的食物。

    劫掠队的成员早已经从马上下来,这里没有他们的事情,他们的脸上都是疲惫之色,不过在休息之前,他们都想洗个澡,洗去那满身的血腥。

    为的正是卜哥和卡修,卡修身上的血迹比任何人都多,整个人差不多是红色的,连他骑的那匹马也染成了一片深红。反倒是卜哥仍旧是一身白袍,除了沾了一些尘土,没有其他的颜色。

    两个人刚刚将头巾长袍脱下来,一匹战马就迎面而来,骑在马上的人,正是戈斯威恩团长。

    “辛苦你们了。”团长跳下马来,打了个招呼。卡修讪讪地没有回答,这段时间他杀的大部分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平民,虽然杀的是沙民,却没有减轻他心中的负罪感。

    除了负罪感,他的心中还有对这位远房表弟的畏惧感。

    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以前的那些传闻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这个人根本不愚蠢,更不懦弱,相反却充满了邪恶的智慧,而且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特别是他们这队人,亲眼见识过这个人是如何杀人。那简直就是一具高效率的杀人机器,密不透风的箭雨之下,沙民成片倒下,而他自己的身上却滴血不沾。更可怕的是杀人之中的那种淡然,好像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堆蚂蚁。

    一想到自己曾经打算找这个家伙决斗,卡修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团长走过来问道,他并没有询问收获如何,把食物的问题扔给卜哥之后,他更关心的是如何守住这座城市。

    “拉波尔人的大队离我们已经越来越近,今天我们来不及抢完,另外一个部落的增援就到了,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抢劫。”卡修无精打采地说道。

    “未必。”卜哥插了进来:“只要这座城一天没有被围,只要我们还能够装成拉波尔人在外面行走,就不会找不到猎物。”

    “我可不想继续冒险。”卡修冷着脸说道:“西迁的部落越来越多,天上到处都是拉波尔人驯养的黑鹰,今天我们完全是运气好,只碰上了一个部落前来增援,下一次我们就有可能会被包围。”

    “西迁的部落越来越多,同样也有好处,我有一个更好的猎物。”卜哥笑了起来。

    现在不管他的笑容有多么纯真甜美,在那些看到的人眼中,都充满了邪恶和阴毒。看着那笑容,卡修先打了个寒战,站在旁边的那位团长同样心底生寒。

    他们已经将卜哥归属于那种又阴又毒的人物,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谨守戒律却不在意道德约束,很有那些宗教裁判所的人的味道。

    “说来听听。”团长只能这么回答。

    “这几天我们已经注意到了,只要我们不袭击拉波尔人部落,不管走到哪里,都用不着担心被识破,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跑远一些,去找塔奇人的晦气?”卜哥微笑着说道,似乎他在谈论一场郊游。

    “伪装成拉波尔人去袭击塔奇人的城市?你打算把塔奇人也拉进来?”

    团长顿时明白了卜哥的意思,虽然同样被称作为沙民,塔奇人和拉波尔人却是两个不同的种族,塔奇人拥有自己的帝国,离这里不远就有几座塔奇人的城市。

    卜哥并不否认:“塔奇人应该也在背后算计我们,借拉波尔人的手,将法克、奥德雷联盟的势力从三角地赶出去,既然这样,干脆让他们自食其果。

    “拉波尔人就像是一群饿狼,如果他们看到塔奇人的城市,毫无抵抗地袒露在他们面前,我相信肯定会有一些拉波尔部族抵抗不住这种诱惑。”

    “塔奇人的城市没有那么容易攻破,他们在此刻肯定是严阵以待。”

    团长连连摇头。

    “塔奇人确实会严阵以待,却不会像我们这样紧张,因为他们知道,拉波尔并不是冲着他们去的。”

    卜哥对此胸有成竹:“只要计划周密,肯定可以攻下一座小城市。反正我们要抢的是食物,而不是钱财,据我所知,塔奇人有很多专门用来畜牧的“羊倌城市”。”

    卜哥的自信,让团长彻底沉默,他已经见识过卜哥的手段,既然敢这样说,那就意味着塔奇人的城市十有**能够攻打下来。

    “选择权在你手里。”卜哥对这位团长大人继续加压。

    团长郁闷得想要吐血,几天前他将卜哥拉下了水,现在卜哥也挖了一个火坑让他跳。他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将背上难以解脱的骂名。

    “如果我同意的话,仍旧由你带队?”团长硬着头皮问道。

    “还是让卡修领队吧,我辅助他。”卜哥说道团长知道卡修同样要感到郁闷了。

    他的兵团有两千人马,十二位队长,卡修只是刚刚晋升成为队长,但是卜哥每一次都会拉着卡修。

    名义上是两个远房表兄弟合作起来最容易,这让人无法反驳。事实上这里最讨厌这位的恐怕就是卡修本人。

    甚至连军团里面都有很多人隐约感觉到,他们的团长和卡修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又无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