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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日西斜,余晖洒落城墙,触目无暇,呈出一片金黄之色。
把守在京城南门的城兵们彼此交接过班次,新上岗的几百名城兵腰挂佩刀手持长矛分成数队,一部分登上城楼站岗放哨,一部分登上城墙负责巡视,在一个守备模样官员的吆喝下,剩下的几十个城兵齐心合力推关起几丈多高,半尺多厚的纯铁铸成达几吨重的城门。
“嘿呦嘿呦”看来关闭城门的差事算得上是重体力活,城兵们一边吆喝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头,齐齐用力,沉重巍峨的两扇大门轰然朝一块缓缓并拢。
正当此时,忽从城外传来一串奔急的马蹄声,远远望去,卷起一路尘沙滚滚,扬至半天多高,仿佛一团薄雾随着马轿飞速流动,车轿前的两匹马汗流浃背地朝城门前冲来。
城门守备身穿一套半新不旧的官袍,脑门锛亮,满脸邪气,手中拎着一杆三尺多长的马鞭子,踮起脚朝城门外望了一眼,一脸坏笑地哼道:“真他妈的会赶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进城,别管他,按时关城门。”
“守备大人,这车马跑的这么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急着进城,再稍等一会儿关门吧,眼瞅着就到了?”旁边一个城兵见守备大人吩咐关城门,动了恻隐之心,在一旁小声插话道。心想:这要是差一步进不来,就得活活地在城外受一夜的罪,也怪可怜人的。
“他妈的,老子说关就关,关你奶奶的屁事,再啰嗦半句,我打烂你的屁股!”城门守备翻了翻眼珠子大骂道。这小子名叫魏三,平生干缺德事没有一千也有几百,据说曾被一些狭义之士没少教训过,但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反而以此为乐。其实他还有一层不可告人的目的,趁机揩点油水也是他常干的事,典型的看门狗长老之辈。
“喳!”城兵们一声虎应,谁也不敢当面得罪他,谁叫人家是领导呢?而且还是一品大员傅大人培养出来的一条恶狗,要不然凭他的本事,怎么会当上守备之职呢?无奈之下,只好甩开膀子,卯足了劲头,肩扛手推屁股撞,两扇城门再次朝一块缓缓并去。
就在仅剩三尺宽距离便要闭门之时,车轮辘辘,马嘶啸啸,众人随声望去,只见从马轿上跳下一个人来,满脸焦急,一头大汗,黑乎乎的小脸挂满了灰尘与汗水凝成的污垢,跌跌撞撞的朝城门口跑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驾车进城找医生为哥哥疗伤救命的红竹。
“军爷,放民女进去吧!我哥哥快没命啦!”红竹跑到城门前,双膝落地,连连叩拜,哭喊着请求城兵们开城门放行。
“时辰过了,明日赶早!”城兵守备魏三在两门的缝隙间打量着一身邋遢,衣衫不整的红竹,从声音上不难分辨她是个女的,看模样根本看不出她有多大,说话疯疯癫癫的,看样子精神有些失常似的,更是懒得理会,不耐烦地掐着腰在门内吼了一嗓子。
“军爷,来不及了,求求您,行行好,放民女进去吧!我哥哥重伤在身,奄奄一息,如再不请医生医治,恐怕”红竹接连向前跪爬了几步,伏地哭述起来,话说了一半,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重伤?怎么受的伤啊!”魏三眨着怀疑的眼神,盘问道。
“是?是摔伤的。”玉竹多了个心眼,担心遇见狗贼傅全有的眼线,惟恐刚逃出狼窝,又会再入虎穴,随即换了说辞。
“这城门可不是说开就开,说关就关的,城门关闭后,没有令牌圣旨谁也甭想轻易进出。再说了,你哥哥摔个跟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城外等上一夜,明早再进。”魏三阴阳怪气地回了几句,随后一挥手,大声命令道:“关门上栓。”
“大人,您就行行好吧!”红竹一边哀求一边在身上摸了摸,幸好和父兄进京,一路上的盘缠银子都是她来支出保管,为了让哥哥早些时辰找到医生疗伤,他拿出仅剩下的二十两碎银捧在手里,接着道:“民女这里剩有一些碎银,您若是不嫌弃,就算民女孝敬大人和各位军爷的吧!”
魏三一见红竹手里捧着的二十两银子,眼睛都直了,见了银子比见他的亲娘还亲,忍不住心里一阵暗喜:平时拦下个进城做生意的,敲诈半天也就顶多给五两算不错的了,今儿,可算是遇见个大方的主了,让自己小发了一笔。
这小子不但干缺德事有一套,而且还专吃独食,坑蒙拐骗来的钱一个子也不会分给别人,比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还他妈的抠。
见了红竹手里捧着白花花的银子,这小子的脸也变了,随即嘴一咧,假装仁慈道:“这个?原则上讲是不能开的,不过,看在你急成这个样子,又懂得人情世故的份上,本官便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看在佛主的面子上就破一次例,来人啊,把城门打开,盘查过后再入城。”这小子说话他咋就不怕被雷劈了呢?连佛主也敢搬出来卖弄。
红竹连声道谢,心里是又喜又怕,担心城兵们看见哥哥的伤情不是摔伤所致,那可怎么办啊?
红竹心里发急,脑子里的主意也多了起来,暗暗思索道:若是真到逼不得已的情况下,自己也只好硬闯城门了,无论如何也绝不能暴露出自己和哥哥的身份。
红竹拿定主意,起身回到车轿上,将手里的长鞭一扬,两匹拉车的马打着喷嚏,徐徐向前迈动起来,木制车轮咕噜噜发出残喘的声调。此时的城门已经大开,在经过魏三身边的时候,车轿慢慢停下,红竹把二十两碎银恭敬地递到魏三的手上,并再次连声道谢。
魏三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一边检验银子的成色一边心里算着银子的数量,然后收了银子塞进袖袋。随即就有四个城兵例行公事般的围在车轿的前后左右进行检查。
一个城兵掀开车帘朝里面望了望,只见半躺在内的施飞虎气若游丝,脸色苍白,身上盖了一件土灰色的薄毯,上边洇出斑斑点点的血迹,历历在目。
城兵打量了施飞虎几眼后,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之处,转身朝魏三颔首道:“启禀守备大人,车内有个重伤的男人,看样子伤的不轻,别无他物。”
“看清楚受的是什么伤了吗?”魏三拿腔作调地哼问道。
“小的没注意看!”城兵颔首嗫嚅道。平时人家给了银子一律放行,检查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今个魏三怎么忽然变天了呢?城兵也纳起了闷子。
“混账东西!”魏三一声骂,抬起手,狠狠地甩了城兵一个大耳光。什么叫公报私仇?魏三所打的这个城兵正是方才为红竹求情的那位,魏三故意找茬报复起来。得罪这小子的人,基本上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一巴掌打得那个城兵也不敢多语,捂着腮帮子退到一旁,心里愤愤道:跟着魏三混,只能学坏不能学好,今天算是倒了大霉了。神情异常地诡异的魏三一起了疑心,红竹顿时慌了神,小手紧紧地握紧了马鞭子,随时准备冲闯城门的打算。
魏三狐疑地看了玉竹一眼,这小子可能也看出一些破绽似的,随即吩咐道:“来人啊,先把车子扣了,本官要亲自检查!”
话音落地,便冲过来二十几个城兵团团围住车轿。这样一来,红竹就更有些情不自禁地慌张了起来,忐忑不安地望着魏三朝车轿走来,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魏三来到车轿旁,伸手一拉轿帘,眼神刚一落在施飞虎的脸上,顿时打了一颤,怔了半响,才瞥了瞥嘴道:“这不是福建四虎之一的震天虎施飞虎将军嘛?”
“你是?”车轿内的施飞虎强忍着伤痛,疑惑地问道。此时的施飞虎心中顿感不妙,自己远在福建,京城也只来过数次,不可能有人认识自己的,难道他是傅全有的人?
“施将军肯定不认识下官,不过,下官可认识你?至于下官是怎么认识你的吗?日后自然知晓,来人啊!将此二人押到傅大人的府上。”魏三一脸恶毒的表情,足矣说明他险恶的用心。
闻听此话,红竹眼黑头晕,死里逃生来到京城,没料到方一进城就又落到了这步田地,她自己的生死况且放在一边,施飞虎可是命在旦夕。想到此,红竹绝望地朝车轿内望了一眼,哀声道:“哥,你保重,来生红竹还要做你的亲妹妹!”说完,红竹转身朝魏三怒目而视,红唇紧咬,既是死也不能放过傅全有的这些狗贼们。
红竹手起鞭落“啪”的一声鞭响,这一马鞭正抽打在魏三的猪皮脸上,疼得这小子哇哇几声怪叫,连连后退数步,气急败坏地怒道:“快快把这个贱人给本官拿下!”
四五个城兵不敢怠慢,一个箭步冲上来,跟抓一只没有翅膀的小鸟似的,将红竹从车上给抓了下来。
魏三脸上印现出一道深深的血槽,疼得他火烧火燎,暴跳如雷,心生杀气,伸手从一个城兵的腰间抽出一把亮刃佩刀,恶狠狠地挥刀朝红竹砍去。
“住手!”随着一声喝,魏三举在头顶上的砍刀一顿,不敢再行放肆,全因那声音耳熟的不得了。
魏三转身一看,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守城游击江坤,只见他穿着一身簇新的官服袍褂,骑着匹沥青黑马,满面怒容地瞪着魏三。不难看出他耳骨下的面肌一动一动的,一副咬牙切齿模样。
江坤是谁呀?原来啊,这位游击大人乃是刘府的宅兵,也是刘铭祺的忠诚卫士,为了制约傅全有在京城里的权势,防止他的权力集中的太强势。洞察到这一点的刘铭祺把京城五品一级的官几乎全换上了自己的人,并且都要比傅全有的人大上一两级不可,有效地压制了傅全有的势力范围,搞得这老小子鼻子冒血,嘴起火泡,王八钻灶坑,连憋气带窝火。
魏三屁都没敢多放一个,乖乖地来到江坤面前施礼:“下官不知江大人驾到,失礼失礼,请大人恕罪。”
魏三平时对巡城的五品游击没几个放在眼里的,原因就是他仗着傅全有的势力横行霸道,目中无人。但自打江坤上任后,他是怕的要死,啥原因啊!不言则明,还不是江坤的后台是代理皇上刘铭祺这颗大树吗!谁敢惹啊!谁敢跟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啊!
江坤瞪了魏三一眼,喝道:“国有国法!大庭广众之下,魏大人难道要知法犯法吗?”
魏三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是是是,下官知错,下官知错,来人啊!把这个刁民放了。”他反应倒是很快,当即便命令城兵放了红竹。这种人就是那种知错就改,改完还犯,犯完再改的极品贱人。
“喳!”城兵答应一声,立即松开红竹退在两旁。
红竹见眼前的这位官员一脸的正色,不像是傅全有的死党,连忙跪谢道:“民女谢大人救命之恩!”
“起来吧!不必多礼。”江坤挥了挥手道,随后翻身下马,几步来到红竹的面前,抬眼仔细打量了红竹一番,见她明明是个是十七八岁的黄花大闺女,怎么会让魏三如此动怒呢?转身又朝魏三厉声问道:“魏大人,此女犯了何罪?”
“这个?”魏三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三个字来,低着脑袋在原地做默哀状。
正这时,红竹声泪俱下地跪地道:“禀告大人,小女的父亲施耐德乃是福建布政使,听说京城出了位清官刘大老爷,整顿朝政,培养贤能,清除朝廷内延外延贪墨污迹者,使爹爹终于盼到了一线曙光。于是,便收集福建巡抚极其地方官员营私舞弊、中饱私囊、贪污乱政的罪证汇集成册,欲要上京向皇上死谏。只手遮天的贪官们得到父亲上京死谏的风声,恐急事情败露,暗中设下埋伏,一路伏杀,残忍地将小女的爹爹杀了,哥哥重伤在身,好不容易逃进京城,便又被这个狗官阻拦,请大人为民女做主。”红竹如实地哭述事情的原委,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眼前这位大人身上。
“原来如此!姑娘莫怕,本官愿为你保驾护航,送你去见刘皇上,让刘皇上为你做主,替父申冤,姑娘请上车。”江坤闻听过后,义愤填膺,手臂一挥,正气凛然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