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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督府制定的十日出精兵的军事训练计划已过去八日有余,兑字营的壮丁们除了睡觉吃饭剩下的就是训练,按时按量地完成着上层建筑的高端愿望,如同一部没有生命的机器,被无情地操纵在官府的手里。眼看着壮丁们的刺杀格斗技术已经达到了一定的水平,整体的战斗力也初具规模,壮丁们也或多或少地掌握了清兵的一些基本的技能,越看越有三分兵的样子了。
加班加点的日夜操练,原本是玉面书生模样的刘铭祺俨然瘦了一大圈,白皙的皮肤也被风吹日晒的黝黑黝黑的,手上的血泡和老茧绝对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说心里话,刘铭祺打心眼里越来越盼望匪寇们早点杀过来吧!起码也能解脱掉这种没人性的折磨。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这种临阵磨枪的急训方式,让人越来越不像人,简直当牲畜一样操练。还是老话说得好: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这罪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晚上,壮丁们唉声叹气地回到营帐,个个筋疲力尽,浑身痛酸,倒在床上动也懒得动一下,跟僵尸一般,唯独不同的是还有一口人气在循环。
等壮丁们一个一个的睡去后,刘铭祺悄悄地掀开被子,左一件右一件地穿整好衣褂,蹬上布靴,蹑手蹑脚地向帐门口摸去。
“公子,你干啥去?”身后突然传来小宝的轻呼声。
刘铭祺身子一顿,瞬间停住脚步,回头一看,小宝半裸着身子,探仰着小脑袋,正在匍匐着身子在铺上朝他望去,黑灯瞎火地也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听小宝一唤,刘铭祺又转身悄步摸了回来,倚坐在铺边,轻声回道:“在兵营也有些日子了,我要回家看看老婆,她一个人在家,身边没个男人,怎么能行呢!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啊!。”其实,刘铭祺说的全都是肺腑之言,她想回家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主要是放心不下孤苦伶仃的秀娘。此次被征来剿匪,万一他战死沙场,留下秀娘独活世上,远无亲戚,近无父母,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什么罪都得一个人来承受,什么苦都得往肚里咽,想起来自己就觉得心寒。幸亏碧贞小姐送来二百两银子,自己早就打算将这些银子送到秀娘的手上,即使自己真的死了,能让秀娘过上好日子,自己死也死的瞑目,死也死的心安理得。
“回家!公子,你可不能做逃兵啊!临阵脱逃,抓到后,那可是死罪,是要砍头的,而且还会连累全家跟着受刑。”小宝使劲地拉着刘铭祺的衣襟,惊恐万分地提醒道。
刘铭祺轻笑道:“我知道做逃兵的后果,但是,我不是做逃兵,我只是回家看看,天亮前就赶回来。别担心!”刘铭祺拍了拍小二的脑袋,安慰他不要担心。
小宝还是有些不放心,喃喃道:“公子,要不小宝和你一起逃吧,大营外的岗哨紧的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万一被抓到了,小宝替公子顶罪。”小宝一直想找个机会报答刘铭祺对他的恩情,即使为他死也会毫无犹豫地无怨无悔。
“傻小子,你有几个脑袋替我顶罪啊!别提我操心了,赶紧睡吧,明儿还要操练呢!公子我早就想好了对策,不必担心。”边说边把小宝的头按进了被窝,又帮他掖了掖背角,转身悄然离去。
“公子小心。”小宝不情愿地躺在被窝里,又不敢违背刘铭祺的安排,只有暗自在心里念念阿弥陀佛,祈求老天爷保佑刘铭祺遇事呈祥化险为夷。
刘铭祺答应一声后,轻轻地推开帐门闪身而出,左右看了看,未见巡营士兵的身影,想必他们现在正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打瞌睡呢!四周又黑又静,心里也觉得踏实多了。月黑风静,真是个逃跑的好时机啊!刘铭祺匆忙理了理军服,矮身穿梭在营帐之间。
兑字营的新兵营为了防止壮丁们逃跑,连续设有三层哨位,并且交叉巡逻,三人一组,如遇突发事件,可以一人回营报告,另二人处理,同时可相互监督,减少偷懒行为,不但设有多个固定岗哨,特别是巡逻岗哨密如蛛网,基本上做到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让人很难穿越。
刚刚穿过内营,刘铭祺猛然间发现迎面一队夜巡的清兵腰挎弯刀手举着火把步伐整齐地朝自己这边走来,眼急脚快的刘铭祺忙斜身闪躲在一旁的老树后,摒住呼吸一动不动,生怕发出声响。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这队衣甲鲜明的巡逻兵在老树旁经过,几乎是挨着刘铭祺的衣袖擦肩而过,着实惊出刘铭祺一身冷汗。幸亏女娲娘娘造人的时候将人的两个眼睛放在前面,这要是放在两边,我还有的藏吗?刘铭祺心里嘿嘿一乐,暗自庆幸起来。
巡逻兵走远后,刘铭祺这才谨慎地从老树的后面走了出来,正欲放开脚步前行。突然身后一声喝令:“什么人?口令?”他娘的,还口令呢!口条我也不知道啊!刘铭祺明知道被巡逻兵发现,不敢快走,也不停下来,磨磨蹭蹭的在前面左右摇晃。
“可有千总大人的通行令牌?”另一个清兵大声追问道。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躲过了明哨,还是没躲过去暗哨,正中了那句老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身后这几个清兵难道是属狗尿台的,说冒出来就冒出来?”刘铭祺脚步放缓仍是默不作声,依旧缓缓地向前蠕动着脚步。心里头盘算着对策,怎么办?干脆撒鸭子跑人吧!转念一想,还是不行,兑字营的岗哨一个跟着一个,一触即发,绝不能硬来。
正犹豫间,后面的三个清兵冲了过来,领头的喝道:“口令不回,格杀勿论。”三个清兵“嘡啷”一声,抽出明晃晃的弯刀,迅速将刘铭祺包围。刘铭祺将计就计,仍然装聋作哑,视他们为无物。
借着火把红堂堂的光亮,突然,一个清兵好奇地瞪大眼睛,惊道:“周把总,他他是半开着眼睛走路的!”几个清兵顿觉好奇,缓步跟在刘铭祺的一旁仔细察看,却见眼前这位一身军服的新兵不但是半闭着眼睛在走路,而且走起路来左摇右晃的,鼻孔里还发去轻微的呼噜声,举止十分怪异。
“梦游!”其中一个清兵惊醒道。
几个清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刘铭祺的身上。
那个清兵望了一眼领头的,接着说道:“难不成他有梦游症?听我爷爷说过,得了梦游症的人,常常在夜间独自起夜,在外任意行走,梦游症的人一般都是跑到外面兜了一圈或者做一些和常人一样的事情,然后回到炕上躺下接着睡觉。要是突然惊醒他的话,就会把梦游的人要不吓疯吓傻,要不吓得当场死亡。”
领头的清兵是信非信地点了点头,道:“梦游!真是少见,看这个新兵的样子一定是兑字营抓来的壮丁,既然得了梦游症,搞不好他一会儿还要梦游回去,咱们就跟在他的身后,看他怎么梦游。”
三个清兵小心翼翼地跟在刘铭祺的身后,生怕惊醒他,甚至将路上的石头都提前挪开,保护的无微不至。
刘铭祺心里暗暗讥笑:“这样也能混过去,我简直是太聪明啦!”
眼下的情形,逃是逃不出去了,只好摇摇晃晃的往回走。
回到兑字营的营帐,几个清兵也随后跟了进来。不明白怎么回事的小宝,缩在被子里也不敢吭声。
只见刘铭祺像是中邪了似的进了营帐,接着爬到铺上,脱掉靴子和军服,躺进被窝里,片刻间,呼噜声响起,震耳欲聋。
“这个新兵果真是得了梦游症,周把总,我说的没错吧!转个圈,又走回来了吧。”那个清兵自以为自己很聪明,稍稍有些沾沾自喜地道。
“嗯,只要不是做逃兵就好,咱们撤吧!”领头的清兵一声令下,三个清兵转身离开了营帐。
清兵前脚刚离开营帐,小宝后脚爬起来推了推躺在炕上的刘铭祺,小声唤道:“公子,公子,出什么事啦!”
酣畅的呼噜声噶然而止,刘铭祺歪头望了望帐门,确定三个清兵已走远后,方才长吁了一口气,叹道:“好险啊!刚才若不是我机智扮成梦游的样子,迷惑他们上当,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小宝一脸担心地劝道:“公子,我看就别逃了吧,咱们兑字营的岗哨守卫布置的跟铜墙铁壁似的,还是不冒这个险的好。”
思家心切的刘铭祺当即断然道:“不行,今晚要是逃不出营去,老子不会就此罢休的。”说完,刘铭祺起身再次穿整好军服,下地穿靴子走人。
小宝拦又拦不住,只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心里又替刘铭祺捏了一把冷汗。
不远百米,便是赵千总的睡帐,远远望去,摇曳的灯火还在不停地闪烁。灯下映现出的身影摇头晃脑地不知在干什么!既然出营要有千总的令牌和设定的口令,就只有他能帮自己出营见秀娘啦!
刘铭祺拿定主意,径直朝赵千总的睡帐走了过去。
人还没到睡帐前,就听见睡帐里面传出赵千总哼哼唧唧的唱着二人转,时不时的还手舞足蹈的挥舞着他脑后那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打起了拍子,唱得正在兴头上。
刘铭祺来到睡帐外故意干咳了几声,正欲上前“站住!口令。”营帐前一位长相一般,中等身材的守卫官大声道。两名守卫一左一右迅速挡在刘铭祺的面前。
“口什么令啊!我是兑字营新抓来的壮丁,我是来找赵千总的。”刘铭祺故意装傻地问道、
“那你可有传令牌?”守卫官继续问道。
“没有。”刘铭祺如实回道。
“大胆,赵千总的睡帐也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吗?来人啊,给我拿下!”守卫官威怒道。
两名守卫官不容分说,正欲动手。
“谁啊?”帐门外一阵吵吵嚷嚷,乱乱哄哄的声音,顿时打扰赵千总的雅兴,赵千总不耐烦地在睡帐内高声喝问道。
“千总大人,是我,刘铭祺。”刘铭祺边挣脱开两个侍卫兵的挟制,边高声回话道。
“刘铭祺?”赵千总闻听后似乎是有了点印象,拍着脑门思索了半响,似乎又想到了点什么,命道:“让他进来吧!”
“喳!”守卫官规规矩矩地答道。转身后立即拉长着脸道:“放开他。”守卫官一半脸冷一半脸热的变色行径,刘铭祺也不屑再多看他一眼,就径直朝营帐内走去。
刘铭祺推帐门走了进来,立即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一股酸辣的酒味,直冲鼻孔。桌上摆着六个菜,其中一只刚熏好的烧鸡,油光晶亮,金黄悦目,引人眼馋。赵千总一只手端着酒杯,将另一只手里的长辫子往身后一甩,微晃着脑袋,继续喝他的逍遥酒。
刘铭祺上前两步,躬身施礼道:“千总大人吉祥!”
赵千总一听就笑了,抹了一把嘴角的油腻,笑道:“哈哈我又不是皇后娘娘,要哪门子的吉祥。少拐弯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扫了我了酒兴儿。”赵千总眯缝着眼,晃悠着手里的酒杯,同老鼠尿尿似的,吱吱地喝了一杯。
“是是是。”刘铭祺满脸堆笑地颔首说道:“深夜打扰千总大人寝休,罪该万死。”
赵千总扭头斜了刘铭祺一眼,道:“酸秀才,少跟我打马虎眼,我知道你有点门路,连康襄城学政喻庆丰喻大人都被你巴结上了,我还真不敢小看你,说吧,什么事?”
“不敢,今后还要靠千总大人关照才行!小人今晚前来是想向千总大人告个假,回家探望挨饿受饥的妻儿和体弱多病的老娘,还有患了严重痴呆生活不能自理的弟弟,望大人可怜可怜我思家之心。小人明日便赶回营中报道,不知千总大人能否行个方便,小人在这里感激不尽。”可怜兮兮的刘铭祺故意把家中说的无比凄惨,也好博得赵千总的同情之心。
老奸巨猾的赵千总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听完刘铭祺的苦楚,不但不加以怜悯,反而脸色一沉,大义凌然道:“眼下国难当头,敌情迫在眉睫,我们应以剿匪灭寇为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怎可不顾大局,而顾恋家卷呢!”赵千总一嘴的忠臣忧国的大道理,讲的是头头是道,这就算给刘铭祺天大的面子了。要是别人的话,一听有这等恋家思归的念头,立马命人拉出去,先打二十军棍再说。
刘铭祺却气得牙根痒痒,心想:我又不是卖给你们大清朝了,就算是剿匪打仗,国难当头,也该给点人身自由吧!我只不过是想回家探望一下家人而已。靠,真他妈的没有人性。
赵千总叨了一口菜,又灌了一口酒,见刘铭祺低着头没应声,继续眯缝着眼睛笑道:“虽然你和喻大人有些关系,本应该给你行个方便,不过吗?、、、、(赵千总说道这,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实话告诉你,喻大人临走时特意吩咐过下官,命我对你严加操练,不得寻呼人情。我可对你是用心良苦,天知地知啊!”我靠,喻庆丰啊喻庆丰,仗着你官大几级,不关照我就算了,你也别整我啊!我跟你无冤无仇的,干吗跟我过不去啊!
沉默片刻,绞尽脑汁的刘铭祺立即将脑海里的主意、点子、办法、手段统统地搜索了一遍,希望迅速找出能走出死路的道道来。
这时,刘铭祺嘿嘿一笑,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亮,忙笑着躬身道:“千总大人所言既是,小人自当效仿大人忧国忧民之心,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坚守最后一班岗,多谢大人为小人操劳费神,一语点醒梦中人。”刘铭祺一边恭维一边将手缓缓地滑入军服的内袋,不舍地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随即上前一步,双手恭恭敬敬地将银票递到赵千总的面前,接着小声道:“多谢千总大人对小人的栽培之心,小人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小小薄银,请千总大人笑纳。”
“这个”生性贪婪的赵千总盯着刘铭祺手里捧着的百两银票,两眼发亮。别说他现在官职小,没什么人送他礼,等到当上游击的位置,只要有人送礼肯定是来者不拒。典型是一个贪官的料子。
不过赵千总心里也泛起了嘀咕:“心想这秀才出手怪阔绰的,这一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普通老百姓就是砸锅卖铁也卖不出这么多的银子。按道理讲像他这样有钱有势的人是不会被抓来当壮丁的,另外抓壮丁的宣参将也不是个好鸟,那更是位见了银子就忘了娘的主,怎么会?让人越想越让人糊涂。”
躬身站在一旁的刘铭祺早看出了赵千总的心思,故意朝桌下送了送,恭敬道:“这只是小人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大人就不要犹豫啦。”这年头,送礼的都是孙子,收礼的都是爷爷。
坐在凳子上的赵千总眼珠一转,谨慎朝帐门处扫了一眼,然后露出一丝贱笑,将旁边的一个空碗望桌边挪了挪,道:“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呢!”有人给他送银子,而且是这么多的银子,他要是不收的话,这辈子都睡不踏实。
刘铭祺当即明白了赵千总的意思,忙将手里的银票对折,轻轻地压在了碗底下,规规矩矩地垂立在一旁。
赵千总心里跟明镜似的,刘铭祺给自己送一百两银子,就是为了在自己这里行个方便。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赵千总自然明白这个理。
赵千总放下酒杯,从腰间摘下一块令牌,同样放到了桌边,沉着脸大声道:“刘铭祺,你跟本千总听好了,我命你速速出营,亲手将这份公文交予喻庆丰大人手中,快去快回,不得延误。”赵千总摆明是在故意耍官腔,假戏真做,他说的这番措辞都是故意说给门外的侍卫们听的。
“喳!”刘铭祺大声领命道。
“来人啊!”“千总有何吩咐?”侍卫官推帐门入内,躬身道。
“本千总命刘铭祺出营办理军机要事,速将今晚进出大营的口令交接清楚,不得有误。”赵千总厉声吩咐道。
“喳!”
“千总大人,小人告辞!”刘铭祺后退一步,躬身告辞。
“嗯,速去速回!”寝帐里的赵千总等他们离开后,嘿嘿一笑,忙挪开碗,拿起银票仔细端详了一阵,才笑吱吱地将其揣入袖袋之内,转身正欲品尝他那只油光光的熏鸡,却愕然发现盘子上空空如也,熏鸡早已不知去向“我的熏鸡呢?”赵千总好生纳闷。烤熟的熏鸡怎么会莫名其妙地飞了呢?
刘铭祺心里一阵欢喜,走出大营后,侍卫官附在他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把通行兑字营的夜间口令暗号玩玩本本地将其如实转告,刘铭祺点了点头,拱手告别了侍卫官,大摇大摆地向营外走去。
此时的刘铭祺心里乐得是屁颠屁颠的。有了令牌,有了口令,就不用再提心吊胆地逃营了,便可以光明正大、畅通无阻地离开大营了,想想怀里还鼓鼓呶呶地揣着那只喷香喷香的大烧鸡,你说能不美吗?这完全是因为有了银子才能实现的事,想来想去就一句话:有钱好办事,没钱事难成。他娘的,古往今来都是这个理,通则不痛,痛则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