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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熟悉的身影,提着手电筒出现在我面前,来人矮小精悍,鬓边的头发已然花白。
这一路对家人的担心,以及刚刚的惊吓,在二叔完好出现后,此刻尽数消散无影无踪。
我眼中压抑许久的眼泪还是没能忍住滑落,连声叫着二叔,脚也不软了,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直愣愣的就扑进二叔的怀里。
二叔摸着我的头,等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完,才板起一张脸,厉声说道:
“不是短信里和你说明天再回来吗?”
我总不好说担心二叔遇见事儿,于是支吾着将路上遇见的事情一一说了,末了还补上一句:
“...怎么没听说三爷爷没了?还是那是装成我三爷爷样子的脏东西?”
二叔面容严肃,低头思考一会,竟是连道几声坏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问二叔这是咋了,二叔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一边拉着我往村中纸扎铺的方向走去,一边说道:
“...咱们回家拿点东西出来救人。”
“救人?”
我想起刚刚吴三爷爷那副穷追不舍的模样,连忙追问道:
“是不是吴三爷爷惦念自家孙子,七月十五回来想给孙子取个媳妇?”
“那我刚刚跑了,岂不是还有其他女孩子会遭殃?!”
二叔用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你想错了!吴老三今日之前压根就没事儿,出事儿的是他的孙子...”
“啥?”
我颇为惊异:
“...吴三爷爷的孙子?那不是住到城里好久了吗?”
二叔点了点头,将手电筒朝向一个方向,牵着我往前走:
“对!前几天他和他爹娘下馆子吃饭,他混不吝非要手贱把手里的筷子扔到隔壁桌汤锅里,哪成想遇见两个刚刚好准备去自首的杀人犯,当场就把他头按到那锅汤里了...”
我打了个寒颤,牵着二叔的手不自觉又紧了几分:
“他死了?”
二叔瞪我一眼:
“哪里还有假,七日前夜里回来的,身上肉都半熟了,还是我给亲手敛的容,扎的八匹纸马,十八匹纸驴,八台纸轿,连带着两对童男童女,六十四金山。”
“估摸着是年纪小,那吴老三才想着给孙子结个阴亲...这小子,还真不是个好东西,自己死了也就死了,还要拖累别人!”
“还有吴老三,不说你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好事没想着你,结阴亲这种事情,第一个就是想到你了!我呸!”
我心里也是连连呸声,但突然想到什么:
“那不就是死了孙子吗?咋今天骑着纸驴的变成吴三爷爷了呢?”
前头的二叔脚步一顿,回头看我时候脸上是我未见过的严肃:
“这就是为啥说咱们得回家拿东西救人...”
“吴老三傍晚的时候还来咱们店里买了纸钱香火...能骑上纸驴,且面色青白,定然是生魂离体,我估摸着他现在他那把老骨头应该还在......”
我颇为不敢置信的接道:
“...还在乱葬岗里?!”
二叔点头,不发一言,面上还有些沉重。
而我则是一阵阵的后怕涌上心头。
虽然我一直知道二叔从事扎纸匠这行当,但也是只有今天,才算是窥见这行当中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生魂,纸扎竟都是真的!
那岂不是说明,神鬼也是存在的!
各种思绪涌上心头,我一时间竟是心乱如麻,正想着问些什么,却见前面的二叔突然停住了脚步。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到家了。
熟悉的小庭院里,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竟是衬托的门口的一对纸人也慈眉善目起来。
二叔进屋将他那个往日里干活的布袋背上,迈步走到门口,又转脸来看我:
“阿白,你也跟着去。”
我愣了一下,从前二叔从来没有说过这话,他以前总觉女孩子本就阴亏,干不得因门行当,做事时候总躲着我。
可从来没有说过带我之类的话。
我压抑着心中的兴奋:
“好!”
我胡乱查了几把汗,找了双旧运动鞋换上,跟着二叔后面迈步走出家门,走了半道,我实在没忍住疑惑:
“...二叔,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咋突然就要我回来学扎纸呢?以前可都不带我出门的...”
更别提今晚可是七月十五,一年中阴气最盛的时候,而我的生辰八字......
我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可看见走在前面的二叔中气十足,腰板比值的模样,又感觉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
二叔并未回头,好半晌我才听到他的声音说道:
“想早点休息...哦,城里那句话叫啥来着,退休是吧?”
“这些年也攒了些钱,我到时候大江南北走一走,去看看年轻时候的兄弟朋友。”
我被二叔养了十几年,从来没听过他说有啥兄弟朋友。
一听这话就感觉这是借口,还是不太高明的借口。
但二叔不说,我也不能逼问,只能心里憋着一股闷气,想等晚些时候再探探口风。
二叔带着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进了老林子,远远看见乱葬岗才停下,指着前面问我:
“刚刚是在那里看到的吴老三?”
我定睛细看,仔细想了一会:
“应该还要往前一点儿,我当时瞧着吴三爷爷从一堆墓碑后拐出来似的。”
二叔领着我往前走,没过三五分钟就有了收获。
众多杂乱的墓碑中间,我那花花绿绿的特价促销行李箱十分扎眼。
只一眼,我就被气的血液上涌。
我的行李箱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箱子里已经被乱翻一气,原先摆放整齐的衣物乱七八糟的被抖落满地。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我的内衣裤也被翻了出来,正挂在一个墓碑上随风飘动!
“林木系呢嘛!”
我不由得怒骂一声:
“什么变态玩意儿!”
“这怎么还有人把我内衣挂这坟头上?!”
二叔也是略显尴尬,好半晌才小声说道:
“应该不是人,是色鬼。”
我有些余怒未消:
“正常人谁能干出这事情!可不就是色...”
等等——
鬼!
我打了个一个寒颤,这时间点,这环境,确实除了鬼还能是啥!
我顿时将剩下的脏话全部吞回肚子里,上前几步想收回我的内衣裤,但下一秒却被二叔拦住:
“算了,脏了道了,晦气。回去也是不好穿,买新的就是。”
二叔对我向来宽厚,从小开始就是别人孩子有的,我也得有,别人没有的,也给我尝个新鲜。
现在这些衣服被挂在这么晦气的地方,自然是想着给我买新的。
听二叔这么说,我也只能压下心疼,缓缓退了回来。
这一退,我才看清这墓碑上赫然刻着几个大字:
‘吴大宝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