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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宗并没有参加这场晚宴,是舒姨代为招呼。
晚宴的氛围并没有赵让想象中那么好,就是简简单单吃了一顿饭。
舒姨虽然提了三杯酒,但在屋里很是热闹的白鹤子却并没有多喝,也没有揪着释定大师不放。
归其原因,还是释定大师太过于无懈可击。
刚才说的那般汹涌,赵让以为他会来个“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没想到他只是在有酒有肉的桌边坐下,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根黄瓜。
“赵施主,可否借刀一用。”
赵让把乌钢刀递给释定大师,同时说道:
“大师,我的刀不怎么干净。”
释定大师毫不在意地接过,说道:
“它没做过什么坏事。”
出鞘之后,又补充道:
“起码在商施主手里是这样的。”
赵让尴尬的笑了笑。
看来在释定大师心里,他并不算是个好人。
这把刀在商十一手里没有做过坏事,在他手里却就不一定了。
释定大师极为利落的将黄瓜切好。
从出刀到回鞘,整根黄瓜看上去仍旧是浑然一体,没有任何变化。
赵让正纳闷,释定大师用手掌一抹,整根黄瓜立马摊开来,但每一片之间仍旧有着联系。乍一看上去,青白相间,很是好看。
这种刀法切成的黄瓜,名为蓑衣黄瓜,赵让在洛月楼中吃过不少次。若是再拌上蒜泥,浇点醋,便能成为一道极好的下酒菜。
蓑衣刀法并不难,只要不是个笨蛋,再加上些勤奋,一般厨子也能做得到。
当然,前提是用菜刀!
菜刀的刀身短,刀柄也短。
手握菜刀的位置,距离刀锋的距离要比赵让的乌钢刀近得多,因此很好操控。
乌钢刀刀身长约一尺半。
在这样长的距离上,释定大师竟然能如此稳健地切出这样漂亮的蓑衣黄瓜,实属不易。
“没想到大师于刀道也如此精通!改日小子定要向大师讨教!”
同是一座山的人,自然会比比谁的房子盖得更高。
赵让看到释定大师刀法精熟,便心里发痒。
但释定大师却谦卑的说道:
“这样的刀贫僧已经有很久不曾用过了。现在贫僧用得最多的,是厨房里的菜刀和劈柴用的砍刀。今晚是赴宴,若问厨房要菜刀,未免是对厨子不礼貌,故而才借赵施主的长刀一用,着实是没什么可讨教的。”
“不过贫僧做菜还是有些心得,赵施主若对素斋有兴趣,倒是可以在闲暇之时互相探讨。”
赵让客气谢过,同时心里偃旗息鼓……
厨房的菜刀和劈柴的砍刀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至于那素斋。
赵让向来是无肉不欢。
给他吃素,不如把他脖子用牛皮绳扎起来。
一顿饭吃得不温不火,饭后白鹤子与释定大师各自告别,回了自己屋子。
赵让本想和舒姨多聊聊,但察觉她似乎无心和自己多言,便也识趣地回到了自己屋内。
小几上的火炉还在燃着。
上面的云雾山茶味道非但没有变淡,反而比他离开时更浓。
该是有人来添换过才对,不然橄榄核制成的碳,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
如果是在外面,赵让此刻定然很是警觉,会对屋里的陈设细细查探一番。
但现在他在第一楼中,还是个被查缉司下了海捕文书的罪犯。
想要他命的人,都是想用他的脑袋来换赏钱的。
换赏钱的地方,正是他所在的地方。
所以赵让不担心在这里谁会惦记着要了他的命。
何况按照海捕文书上的罪名来说,他死也是罪有应得。
一个杀了三个人的人,不配在这世上活着。
杀人抵命,欠债还钱,自古都是天经地义的。
重新躺在贵妃榻上,赵让掏出自己的海捕文书,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却是越读越想笑。
至今为止,他都不知道查缉司想做什么,但他能感觉到他们在布置一盘大棋。
白鹤子道长和释定大师这样的人物都甘于为棋子,就能知道他们的棋局大抵有多恐怖!
然而这还只是一处查缉司站楼的情况。
苏洛城的查缉司站楼虽然叫第一楼,但其他地方也有不弱于这里的。
并不是因为它叫第一楼,就是查缉司的第一大站楼。也不因为苏洛城是大威北境的第二大城,连带这里的查缉司站楼也显得极为出类拔萃。
赵让凭直觉认为其他各地的站楼,一定也有类似的情况。就是不知道他们都各自找上了谁。
对于查缉司的事情而言,并不是名声越大的人就越好。
名声越大,认识他的人就越多,出去走动就越是引人注意。
相反,若是有一技傍身,又毫无名气,连长相都属于丢进人堆里挑不出来的,才是最佳人选。
从这个方面考虑,赵让却就有些想不通第一楼的用意了。
不说他自己,那两位在江湖间都有极高的声望。
释定大师孤家寡人兴许还差了些,但白鹤山光门下正式弟子就有千余人,还有江湖中无数仰慕白鹤山风采,因而去拜望的记名弟子。
光是这些人算起来,就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张宗这样堂而皇之地“诬陷”白鹤子道长,难道就不怕掀起江湖中的血雨腥风?
不过赵让觉得自己都能想到的问题,白鹤子道长不会想不到。
可他却丝毫看不出着急的样子,说明他对此情况早有自己的准备。
想了半天,赵让只觉得越想越乱。
加上云雾山茶的功效,让他的眼皮子有点沉重。
这种茶的香气,在白日的时辰里,让人精神振烁。日落之后,则催觉助眠。
赵让没有抵抗住困意,很是配合的闭上了双眼。
不多时,拿在手上的海捕文书悄然飘落在一旁。
过了三个多时辰,赵让才悠然醒来。
刚醒来的时候,脑子里一片混沌。赵让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睡前发生了什么。
随着意识慢慢清醒,他朦胧地双眼看到自己身旁站着一位女子。
他本能的以为自己尚在家中,那这女子定然是雨惜无疑,因此开口问道:
“雨惜,现在什么时辰了?”
“雨惜”并没有回答。
而是向前走了几步,捡起赵让掉在地上的海捕文书,将其放在桌上,随即静静等着赵让清醒。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赵让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看清了屋子里的人不是雨惜,而他也不在自己家中。
他仍旧躺在第一楼房间里的贵妃榻上,屋子里的女人自然是舒姨。
“舒姨有事?”
同样的人,同样的一张脸,但换了个地方,赵让却显得有些拘谨,不再像之前在常春园里那样,肆意玩笑,怒骂无常。
舒姨当然也感觉到了这点。
不过这女人即使不化妆,也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纵然他的眼睛很大,很有神,赵让也从中看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赵让点点头。
刚入秋,天还不至于变化得太快,和夏末没什么差别。
“你这会儿来屋子,除了叫我起床外,肯定有别的事!”
舒姨淡淡地笑了笑。
赵让这句正确的废话让她无法反驳。
无论她来找赵让有什么事,想要让一个睡着的人做事,首先得让他醒来。
“说吧,趁着还没天亮。你好说,我好做!”
赵让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他虽然清醒了过来,但身体还是告诉他的脑子没有睡够。
要是无事,想必要不了多久,他又会再度睡着。
想要让他继续保持清醒,就得看舒姨要他做的事情够不够重要,够不够刺激。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事情,天亮了说也可以。”
赵让用胳膊肘撑着,让自己上半身立起来,说道:
“说归说,做归做。你能在天亮说,我就不能在天亮做?”
赵让的反问一针见血在,这次舒姨没有再否认。
赵让冷下了一声,又重新躺了下去。
舒姨见状,只好放低了些姿态,带着些许撒娇的语气,说道:
“你还是坐起来先听听事情吧,就不要你跪着了!”
一句话把赵让的起床气顶了出来,质问道:
“什么事还要我跪着听?我给我爷爷拜寿都没跪过!”
舒姨叹了口气,没有解释。
此刻再和赵让说什么,也只是徒增无谓的争辩罢了,着实没有任何意义。
“你自己看吧!”
舒姨手腕上套着一个金黄色的绸袋。
里面方方正正地装着什么东西,不厚不大,但很硬很结实。舒姨丢在赵让身上,还砸得他有些痛。
赵让不耐烦地拿起来一看,却是严肃了起来。
黄色的绸袋上,正反各绣着两条金龙。
这可是当今天子才能使用的纹饰!
赵让虽放浪形骸,但对天子还是不敢不敬,当即起身,郑重其事地将绸袋打开,取出里面装着的一块实心铁牌。
曾听人说过,大威朝廷只有最重要的旨意才会由大内的高手匠人篆刻于贴牌之上,授予执行之人。
这样的旨意称为密旨,往往关乎国本,不能有任何闪失。刻于铁牌上,是为了杜绝旁人的窜改,以此保证绝对的秘密。
“皇上……”
“皇上要我去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