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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让很是诧异的看向西门大壮,他不知道这位西门大少为什么突然间对沈流舒和钱庄的事情这么上心。
“让哥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西门大壮注意到赵让的眼神,也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得问出口来。
“没,你继续说。”
赵让摇摇头,回答道。
既然他有兴致,那就让他说下去。反正西门家就这么一个大宝贝,日后这些产业早晚都得交到他手里,早点关注不是什么坏事。
西门大壮都游手好闲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认真起来,做兄弟的当然不能给他泼凉水。
“开钱庄做票号的,都有几条铁规矩。”
西门大壮清了清嗓子,皱着眉头说道。
“其中有一条就是外放的掌柜不得携带家眷,更不得寻花问柳,夜宿青楼妓馆。沈流舒虽然没有家室,但你们看,他自己都交代了是咋认识那女人的……”
赵让第一次听闻这样的规矩,不过想想也合情合理。外放的掌柜,要是把家眷都带走了,那东家对其就没有任何掌控力。至于寻花问柳,则是人品问题。做人先修品,做生意也一样。尤其是开钱庄的,最讲究的就是信誉!
人无信不立,一个钱庄要是没有信誉,想来一笔银子都不会有,根本开不下去。所以掌柜的秉性和人品,至关重要。不但能决定一个分号的口碑,更可以给下面的伙计打个样子出来。所谓上那个梁不正下梁歪,通宝钱庄定下的规矩是从源头根本上杜绝这种败坏口碑信誉的事情发生,所以才能屹立不倒,流水巨万。
“你也看了这封信?”
看西门大壮说完了,赵让这才问道。
“看了,但最后那写的……我没看懂!”
西门大壮挠挠头说道。
关于最后一页上记录的内容,赵让都觉得有些太过骇人,想着一会儿必须得拿给叶三娘看看。以她的见多识广,才能判断出沈流舒到底是如实记录,还是为了给自己脱罪,故意写的匪夷所思,极尽夸张。
就在这时,小屋的厚重大门再次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个白胡子老头,手里捧着一本册子,对三人恭恭敬敬的说道:
“西门少爷,赵公子,元公子,所有的账册已经全部誊录完毕,还请检验!”
他手里的册子是一本名册。
上面记录着每本账册都是由那几人誊录的,以及每人誊录的部分。复核账目的时候,就可以根据账册上记录的分工,一一对应,何处有问题都能找到要为此负责的人。毕竟元明空可是有话在先,无错的赏,有错的罚!这惩罚可是两根指头的代价……要是真这么执行了,那他在这行也就干到头了。
赌坊里,出老千会被断手断脚。钱庄也是一样,切了指头证明这伙计犯了难以弥补且不可饶恕的错误。虽然这样的方式属于私刑,被官府所不允。但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入了这行,就得认,往前推多少年多少代都是如此,所以官府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元明空接过账册翻了翻,假模假样的嗯了几声,然后走到赵让和西门大壮身旁,压低声音问道:
“当时分配的很仓促,点着人头就扔过去一本账册。这上面记录的都是名字,我一个都对不上号……”
赵让听后笑了起来。
他还以为元明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看来人的脑袋果然都是有限的。不过元明空能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凭自己背下一整本账册,已经是很不可思议了!要是能一直这般开动脑筋,想来去书院里读个几年,到时候中个前五甲不是问题。
“而且……怎么核算?我不懂钱庄的门道……”
元明空接着说道。
他和赵让却是把希望都寄托在西门大壮身上。
他虽然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可好歹在西门家生长,怎么着都得有些耳濡目染的浸润吧?
西门大壮看着二人希冀的眼神,只得不停的抠脑袋,摸下巴,半时天后,才憋出一句话来:
“让哥,元哥!我虽然会打算盘,但这么大的账,真不知道该咋核……”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那白胡子伙计还在一旁等着。见这三人头碰头的聚在一起嘀咕了很久,不由得心里打鼓,最后还是壮着胆子问道:
“三位公子,名册有什么问题吗?”
这话却是给西门大壮搬来个梯子,他摊摊手,意思自己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没奈何,还是赵让端起架子,拿过名册,说道:
“嗯,大体上没什么问题。”
白胡子伙计等了半天,见赵让没有后话,这才接过话茬,试探性的说道:
“那就请三位公子移步天井?”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移步天井”是什么意思。可这会儿也只能先答应下来,大马金刀的朝分号内的天井走去。
等到了天井处,赵让和元明空都惊了!
天井的正下方围着一圈长条桌,上面放着长达两丈的算盘!
副掌柜站在中间,正在反复确认是否还有缺失的东西。见到赵让等人来,才赶忙过来问好。
“这是……”
副掌柜已经算是半个自己人,赵让说话便没有那么顾忌。
“赵公子,这是盘账啊!”
赵让应了一声,却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大的算盘。
不一会儿,那些负责誊录的伙计,捧着一摞摞账册走来,由副掌柜均匀的分摊开来。赵让随手拿一本账册翻了翻,发现这些伙计不但把沈流舒原本记账的内容一字不落的写了下来,还专门将每一笔账用蝇头小楷在纸条上写下注释,然后夹在其中。这样一来既不改变账册原本的样貌,还能方便一会儿的核算,不得不说这通宝钱庄的伙计水平还是极高的。打铁还需自身硬,否则也撑不起这么多银钱的流转!
副掌柜分摊完之后,立马有四四一十六名账房伙计下场盘账,算盘声叠起,天井里宛如下了一场暴雨。
盘账的伙计和记账的伙计是两拨人,在盘账伙计飞速拨弄算盘的时候,那些记账的伙计全都站在后方,盯着账册和算盘,掐指心算,生怕这些盘张的伙计算错了,让自己平白无故的丢掉两根手指!
随着盘账的进行,突然一本账册被位于天井正西方的一名盘账伙计“啪”的一下丢入了中间的空地中。
随着账册落地的清脆,所有的盘账伙计在一瞬间都立马停手,席卷整个天井的“暴雨”,也骤然止歇。
“怎么了?”
赵让和元明空问道。
结果副掌柜已经走到了中间,并没来得及回答他们二人的问题。
“丢账册说明这本账有问题!”
西门大壮解释道。
他西门家每年会账的时候,阵仗比这大得多!现在才一围四个盘账伙计,西门家可得再翻上两倍!每次遇上有问题的账册,都是像这样,把账册直接甩在中间的空地处,然后从名册中找到具体对应的人,出来解释澄清。
在副掌柜将这本摔出去的账捡起后,那位白胡子伙计也双手端着摊开的名册走到副掌柜身旁,看了眼封皮后,从名册中找到记录这本账册的三人,朗声喊出名字。
赵让往那位丢出账册的盘账伙计身后一看,发现三个有两个人已经老老实实的走来,而有一人却贼眉鼠眼的四下张望,似是想趁着众人没注意到自己时,悄悄溜掉!
眼见还少一人,白胡子伙计提高嗓门,又喊了一遍。
这一嗓子却是把那贼眉鼠眼的伙计吓破了胆,转身撒开腿就想跑。
副掌柜对分号内所有的活计都了如指掌,方才人头攒动,一时间没有找到。这会儿他竟然想跑,当场就被副掌柜确认了位置。
他本就有修为在身,加之想在赵让等人面前好好显露一把,争个功,故而飞身跃起,跨过长桌和算盘,一脚踢在伙计的背心处,将其踢倒,而后又是一套擒拿短打,行云流水般,将这伙计的关节全都锁死错位,脚背勾在脑后,手从上翻过去,紧贴着背部,全身上下只留着一张嘴用来说话。
赵让眉头微微皱起,缓步走到这名身子已经扭曲成麻花般的伙计旁,问道:
“为什么要跑?”
伙计疼的龇牙咧嘴,不住哀嚎,根本没有余力回答赵让的话。
赵让也不着急,而是拿过账本,翻到盘账伙计用朱笔圈出来的地方。
此处是盘账伙计核对后发现有问题的账目,赵让蹲下身子,用手指着这里,继续问道:
“你解释清楚,要是他算错了,我把你要剁的指头都分到他身上。但如果是你错了,那我也不要你指头,我就把你这样装进一个水缸里,然后把许给你当赏钱的银子,全都融了,一点一点的灌进去,把你和水缸彻底铸死。”
赵让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给伙计些许考虑的时间,然后又接着说道:
“你自己选吧,是要解释清楚,还是要进水缸里守着你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