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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家里估计还眼巴巴等着自己寄钱回去。一年一节的,不能不给弟妹们添置点穿的;还有爷爸妈,一年到头像牛一样在地里拼了命的苦,总不能让他们连年也过得不舒心吧。一想到这些,吴桂兰的头就犯了命地疼。这两个月根本没赚到什么钱,不要说多寄点回去,就是自己的生活都成问题。难不成要她动存在银行里的那点老本?
折子上还要添五百才凑得齐两万,左想右想,她还是咬牙从里面取了四千寄回去。这钱是她每月零零碎碎地攒下来为自己存的,打算存到五万就回县里租个小门面开个粉面馆,不说赚钱,可以养活自己一家人也就差不多了。但现在看来,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攒得足,如今物价上涨得又快,到时五万恐怕又不够了。
从邮局出来,吴桂兰将汇款单紧紧攫在手中,心如当下奠气一样冷寒。英妹儿读重点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老贵,除了她现在做的这一行,换做其他正经活儿,哪一种都供不下来,但如今连这一行也不好做了。可是说也奇怪,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运气背,别的人好像也没见生意比以前差到哪里去。
先是轻轻松松赚了一个酒鬼和那个姓林的几百块钱,然后便开始走霉运,是不是连老天都在怪她占人便宜啊?一想到这儿,她就觉得荒谬得近乎好笑。但当手插进大衣袋子里摸到那张数字已明显减少的存折时,她的笑容变得有些沉重,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日子要怎么过啊?
还是去找点事做吧,都说这段日子比较好找临时的工作,而且薪水也不低。不如去试试,总比每日在外面闲晃分文不进的好。
“妈的吃霸王餐吃到老子头上来了”愤怒的喝骂声断断续续传过来,打断了吴桂兰的思绪。她循声看去,只见前面一家小餐馆外面围满了人,都在指指点点,幸灾乐祸地谈论着什么。
她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从人群外围绕过,连眼睛也没往里面瞟一下。只是没走两步,人群突然一阵骚动,一个人突然从里面冲了出来,直直撞向她。
不长眼的东西!闪避不及被撞了一个趔趄,她低咒一声,怒目看向那个莽撞的家伙,不想竟对上一双清亮中透着歉疚的漂亮眼睛,仿佛被清澈的泉水洗过,怒火一下子就没了。
怎么有些眼熟?她有些纳闷地瞪着眼前这张挂彩的脸,心中暗自琢磨着。
“对不起”无措的道歉被一声痛哼代替,男人在她面前被后面追上来的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撂倒在地,拳脚瞬间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跑,老子叫你跑!”
又有一个卷头发化着浓妆的女人也追了上来,跟着踢打起地上抱着头蜷着身子不吭一声的人来,嘴里还不停地吐出尖刻的咒骂声。
跟她没关系吧“哎!小姐。”吴桂兰发现自己的行为总是不受理智控制,明明不想管闲事,偏偏手已经随着嘴巴自作主张地拉住了那个女人。
明明已经是徐娘半老了,一下子就被喊年轻了二十岁,女人即使有被干涉的不悦也没立即发作出来,只是不友善地瞪向拉住自己的吴桂兰“干什么?”
“别打了,要出人命的啊。”吴桂兰目光专注地看着女人厚粉也掩不住的眼尾纹,笑嘻嘻地劝道。心中想着,如果他们就此住手,她不介意出一点小血,帮着把饭钱给了。这种小餐馆再贵也贵不到哪去吧。
“走开,管得着吗你,这种吃白食的打死一个少一个。”女人一把甩开吴桂兰的手,轻鄙地道,说着又赶上去踢打起来。
吴桂兰被她甩得一踉跄,恼了,瞟了眼餐馆的名字“李氏牛肉粉”又看了眼围上来袖手旁观的人群,不由冷笑起来,但随即便被妩媚的笑代替。
“哟——这不是李哥吗?”她扭着蛮腰绕到另一边,一把抱住那个气焰嚣张的男人手臂,嗲声道:“我刚才还没看出来呢。”
所有人都被这突兀的一幕惊住了,包括男人自己。他停下打人,一头雾水地看向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看她年轻,长像也不算差,便没有推开“你是谁?”
“哎呀,哥,你这么快就把人家忘了”吴桂兰不依地蹭了下男人的身体,睨到旁边的女人眼中冒出熊熊怒火,笑得更加灿烂“人家是星月洗脚城的兰儿啊,原来你说等你和家里的母老虎离了婚就和人家一起过日子,都是哄人高兴的鬼话啊。”说到这,她神色哀怨起来,不依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男人的身上,但是谁都看得出来没有使劲。
“星月”男人显然被唬住了,反应有些微迟钝“我没见过”
“李大财!”一声河东狮吼,将男人吓回过神。
“秀,她肯定认错人了,我不认识她。”男人有些慌乱有些不舍地将自己的手臂从吴桂兰怀中挣脱,不安地为自己辩解。
“哥,你好没良心,前两天才在人家那里过夜,一转过身就想撇得干干净净吗?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吴桂兰冷笑着火上浇油。
围观的人看到这样的闹剧,都窃笑起来。那个女人向来就是个凶悍的主,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屈辱,也不听男人解释,冲上去一巴掌扇向吴桂兰“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吴桂兰哼笑,手一扬已抓住了女人的手腕,她力气大,女人哪里是她的对手“要撒泼找自家男人去,少冲老娘来。”她趾高气扬地一把将女人甩向身边的男人。
跌进男人怀中的那一刻,女人将所受的气都发作在丈夫身上,没头没脑地又抓又咬起来“都是你都是你没良心的”
男人手忙脚乱地接着,想为自己辩解,奈何女人根本听不进去。被打得厉害了,又在那么多人面前失了面子,他也发起火来,一巴掌扇在女人脸上。女人挨了打自然更加没完没了起来。于是原本是夫妻二人共同对付外人的局面一下子转变为内乱。而始作俑者吴桂兰则退离了台风区,来到那个已经从地上爬起,却仍站在一旁傻愣愣看着圈中情景的男人身边。
“走吧。”她笑,拉着男人堂而皇之地走出了人群。
“你跟着我做什么?”吴桂兰没好气地停下来,瞪着身后始终距自己五步远的男子。
男子也停了下来,睁着一双对男人来说漂亮得有些过火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吴桂兰。
早就应该分道扬镳了,谁知他竟一路跟着自己到了租屋外的巷子里。又不说话,直弄得吴桂兰耐性尽失,后悔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警告你不要再跟来了,不然我对你不客气哦。”凶巴巴地撂下话,吴桂兰掏出钥匙打开铁门,然后再“砰”的一声将男子关在了外面。
看着紧闭碟门,他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漂亮的眼睛里浮起一丝哀伤。
两天前他在一个到处都是白色的地方醒来,鼻中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人,周围安静得让他害怕。坐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上插着一根带着针的管子,他扯掉,就看到鲜红的血从手背上冒了出来。
从那个房间里出来,外面走廊上没有人,有两个穿着白衣戴着帽子的女人在隔壁的房间里领,没看到他。
下了多少层楼梯,他记不得了,只是知道越往下,人越多,每个人都做着自己的事,谁也不理会他。
然后,他来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外面很冷,他一直不停地走,累了就跟着人群走进商场里休息,但是在晚上就会被赶出来。第一个晚上他是在一家通宵开门的药店外面蹲了半宿,几乎冻僵站不起来,后半夜就一直在跑在跳,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第二个晚上他找到了火车站,在候车室里呆了一夜。
饥饿一直伴随着他。每个人的脸都很冷漠,他不敢去碰那些摆在商店橱柜上以及食摊上的食物,直到经过那个小餐馆时,那个女人殷勤地拉他进去,紧接着就给他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牛肉粉。两日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他不知道那是招揽顾客的手段,然后自然是吃了,没钱,被打。
周围有很多人看热闹,可是没人愿意帮他说句话。他觉得很害怕又无助,只能一声不吭地挨着,等着疼痛自己结束。是这个女人将他从那一团乱中拉了出来,虽然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可是自始至终也没有用异样的眼神看他。
挨着墙他慢慢蹲坐在地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她,只是想着她掌心粗糙却温暖的感觉,想着她冲他那善意的一笑,便不想离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他没有,或者他记不起来了。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自然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巷子里没有风,却还是冷。他抱着腿蜷缩成一团,有人路过,他不理会,也没人管他,只当他是个疯子或流浪汉。铁门开开关关,有人进去,又有人出来,每次他都会抬起头来看,却再没看到那个女人。说不上究竟失望与否,只是想再看她一眼。
天色渐暗,开始飘起雪来。抬起手接住一片絮状的雪花,他好奇地看它在手心化去。如果没有寒冷和饥饿,那么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鲜可爱的。
门再次从里面打开,他侧过脸看到浓妆艳抹的她,忙不迭站起来,因为冻得浑身僵硬,差点踉跄跌倒。扶着墙站稳,无措地看着与白天不太一样的她,他惶惶若有所失。
吴桂兰没想到他还在,不禁有些头大,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理会,径自往外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了她的身后。
跟着她走进公园,酒吧,迪厅以及其他混乱的娱乐场所,看着她跟一个又一个的男人搭讪。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是不喜欢她那样的笑,看上去好假。
“你他妈究竟要跟到什么时候?”眼看着即将谈成的生意因为嫖客注意到她身后不远的他而再次告吹,吴桂兰终于发作出来,怒气冲冲地踩着高跟鞋来到他面前,扬手赏了他不大不小的一巴掌。一个晚上都因为他的存在而浪费掉了,也难怪她生气,再次后悔起自己多管闲事。
他被打得偏过脸去,看她扭着腰恨恨地走开,这一次终于没再跟上去。脸上传来针扎似的,心里空洞洞的,突然觉得周围的人都变得可怕起来。
只走出百米远,吴桂兰低咒一声又咚咚咚往回走。手掌上传来的冰冷直达到她的心里,戳痛她的神经,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想起他被打时茫然无辜的眼神。
他站在原地,看到她回转,不由自主往后瑟缩了一下,但是还是由着她抓住了自己的手。
握着他冷如冰棍的手,吴桂兰压下心中的酸意,带他进了家火锅小店。只是一锅麻辣烫,便换来了他对她全心全意的信任和变得红润的脸色,两天来一直处于僵冷中的身体终于暖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