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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涵回到基隆的老眷村,晚餐过后,无力地趴在舅奶奶的床缘。
“舅奶奶,他仿佛能看进我内心,我好象成了透明人,这种感觉糟透了!”
“今天是礼拜六,你竟然提早一天回来,看来你是真的慌了。”八十几岁行动不甚方便的老太太靠躺在床头,宠怜的摸摸可涵的头顶。
“嗯!”可涵的思绪飘开。她第一次这样子依偎着舅奶奶,老人家的手指抚摸着她长发的那一天那年她十岁。
开小货车卖早点的父母发生车祸,车毁人双亡。远房的舅奶奶闻讯将她带到周家,收容她,并且一手料理了父母的后事。周家的经济一点也不宽裕,舅奶奶靠着过世的舅爷爷留下的微薄遗产独立抚养一个孙子,也就是她的表哥周力辉。至于阿辉哥的父母,也早已经不在了。
在这样拮据的状况下,舅奶奶仍然出手相助!
她记得她埋在老人家的胸前感动地啜泣着。
“舅奶奶,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惠!”
“别说傻话,好好长大就是了”
舅奶奶布满皱纹的手掌轻轻贴着她的头顶,柔柔抚触着
虽然后来县政府社会局评估了舅奶奶的状况,决定可涵必须住到孤儿院去,接受较好的照料,但她每个礼拜天都会向孤儿院请求外出,回到舅奶奶家吃一顿永远等待着她的晚餐。
她的亲人在这儿她是个有人疼爱的孤儿!
而且,她还辗转得到一笔来自香港的助学金。这笔每年大约十万块钱台币的资助,指定要给父母因车祸去世,而其本身成绩优异的贫困孤儿。
这笔钱原本只限给香港的孩童,但因为人数不足,信托基金决策小组决定不浪费善意,所以可涵才能成为香港区域以外的唯一受惠者。
她记得她第一次拿着十万块钱给舅奶奶贴补家用,还不忘展示那一只象征受奖人荣誉的小款熊别针,那段回忆她历历在日,她是多么感谢那个资助她的人。
所以她连着十二年的耶诞节都写信、寄卡片给信托基金单位,不过从未得到任何回音,等到她够大了,才借由学校的网路查到,那个信托基金附属于一个叫做“鼎麟实业”的机构,那个老板姓寇
记得她那时兴奋地对舅奶奶说:“姓寇的是天底下最好心最善良的超级好人!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他,即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往事如风,再次一一拂过心头
“舅奶奶,人家真的找我报恩来了”可涵双手托着腮,一脸愁云惨雾。
“你不想报恩吗?”舅奶奶慈祥地问。
“不是,可是嫁给他”除了这个,难道他就不能要点别的?
“不报恩,你这颗心这辈子会安吗?”舅奶奶寓意深远的又问。
“唉”可涵重重叹一口气。“不会安心,我会觉得一辈子对不起他”但是结婚?太疯狂了啊!
太善良的孩子,总会作茧自缚困死自己。“涵涵,你每个礼拜天回来陪舅奶奶吃晚饭,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来你错过多少原本属于你的自由呢?”
“舅奶奶,你不喜欢我回来?”可涵好感诧异。
“阿辉这小子常常跑得不见人影,我当然喜欢你回来陪我。可是你同学们的庆生会、你的高中毕业旅行、你的大学迎新露营,你错过太多太多了!”
“舅奶奶是我的家人,家人最重要啊!”可涵从不知舅奶奶心细如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舅奶奶如此心疼她,她鼻头不由得酸酸的了。
“你这个死心眼的孩子,怎么会为了报恩老把自己关在一个框框里呢?当年我收留你,单纯是因为我还做得到那一些些”
“舅奶奶做的不只是一些些,”可涵急急的反驳。“如果不是舅奶奶,根本没有今天的我,我一辈子都很感谢。我原本就什么都没有,如果能够做些什么回报这么多年来大家给我的恩惠,我会非常非常开心,这绝对不是一个束缚我的框框!”
“那么,他有说为何要娶你吗?”舅奶奶坐了起来,拉住可涵的手问道。
“他说了,说了很多很多他那样坚定地跟我求婚他,真的让我很震撼!”可涵结巴着,灵眸中泛着薄薄水气,还有梦幻的光彩。
“你也有些喜欢他吧?”舅奶奶微笑了。
“喜欢?那种感觉是喜欢吗?他很霸道、不讲道理,他很可恶!”可涵小嘴嗔怨着,但心中竟闪过他双唇轻落在她发鬓边,还有含着她耳垂的那种触电的感觉!唉!遍根究抵,他是一个让她心脏乏力的男人,难道这样浑身虚脱发麻就是喜欢上男人的感觉?
可涵想到了什么似的,急急打开自己的皮包,翻出那一张信用卡。“他竟然还硬丢给我这张没有上限的白金卡,叫我做些准备怎么会有这种人?!他真以为我要嫁给他了吗?”
“不是吗?”舅奶奶笑着。
“我不管啦,他好讨厌喔!”可涵对舅奶奶撒娇似的抱怨着,心里却是心烦意乱。
她捏着宛如烫手山芋的信用卡,轻触着手掌心的那道伤口,怔忡着,原来带着善意而来的小款熊别针也会刺伤人。
“小涵妹妹,你今天怎么会跑来啊!”突然窜出一道声音,原来是她的表哥阿辉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
“阿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吃饭了没?冰箱里留了你的饭。”舅奶奶问。
“吃了吃了!”在严老大那儿吃了大亏,气都气饱了,还需要吃什么饭!不过,小涵妹妹手中那个玩意,若能想办法拿来,他周力辉这辈子就吃穿不尽了!
“你们继续聊吧!当我没说话!”阿辉嘿嘿嘿数声,笑着走了。
“阿辉哥很奇怪,他今天是不是又惹出什么麻烦了?”可涵有些担心。
“他哪天不惹麻烦才奇怪呢!最近老听他在提要跟人合伙做什么一本万利稳赚不赔的生意,天底下真有这么好的事也轮不到他头上!”她对这个不长进、只会鬼混的孙子早已不存希望了。说破了嘴他也不肯听,只盼他别出大纰漏就好了。
舅奶奶对可涵谆谆教诲道:“如果你真的要结婚。要记得,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女人要嫁得好,否则哪有幸福可言。男人婚前的花心都不算数,娶进门的才是老婆,还有”
“爱情呢?舅奶奶你忘了说这个了。”可涵忍不住打岔。
“爱情啊?一定要从婚前开始吗?”老太太笑着摇摇头。“涵涵,舅奶奶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你一定有能力经营好你的婚姻。”
婚姻是要用“经营”这两个字来形容的啊?可涵得住了!
“我想去一下厕所”舅奶奶吃力地爬下床,慢吞吞的套上拖鞋。
“我搀扶你过去。”可涵把手中的信用卡摆到一旁,一边还皱着眉头道:“舅奶奶你搬来和我住好不好?阿辉哥老不在,我不太放心你一个人。”
“不啦!我和隔壁的胡奶奶、魏奶奶白天可有得聊,我们互相作伴,叫我怎舍得搬走呢!”舅奶奶跨进门廊后的厕所里
“那张白金卡呢?我刚刚明明摆在这里,掉到哪去了?”
可涵和舅奶奶回到房间后,几乎将舅奶奶的床铺翻过来,只差没拆了床垫而已,但就是找不到那张不属于她的卡片!
“阿辉,是他!他一定偷听到你说这张信用卡的事了。你快去看一看,阿辉在不在他房里?”舅奶奶跌坐在床沿,有很不好的预感!
“阿辉哥?天哪!”他可不要真这么做,果真如此,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可涵消失如一阵风,但没一会儿,她又冲回来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阿辉哥不在!”
可涵抓过自己的皮包,一秒也没停歇转身往大门外跑。“我一定要赶快找到阿辉哥!他千万千万别给我动用这一张卡啊!”“可涵”舅奶奶追上去,想多交代一句话。“阿辉最近常去”
一个太匆忙,她被脚上的拖鞋拐了个踉跄,人直直地往前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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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涵在暗夜的雨中奔跑!基隆本来就是个雨都,严冬的绵雨更是常常几个月役有停过!
呼呼的凄凛东北季风刮啊蔽,吹得她满头髻发纷乱飞
半个小时后,松发让阴雨打湿透,飞不起来了!一个小时后,她已然不知脸上滴下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浑身冰凉,心更冷!
两个小时后,她跑得两脚无力,茫然无助地在街角暗墙边滑坐下来。
不远处的现代感餐厅传来几阵欢乐的高叫声。“merrychristmas!”
今夜是耶诞夜,平安喜乐降临大地她却是孤单一人寒透了心。
她唇色泛紫,全身发颤,掩面抽噎着。“阿辉哥,你拿走信用卡做什么?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你这分明是逼我断送一生!”
没有记下信用卡号码,不知道密码,她无法通知发卡银行止付啊!
慢着,他知道!卡片是寇翊刚给的,他一定有办法查到
“对!我得赶快找他!”翻开皮包找出他的名片,她迅速打起手机,希望他会马上接电话
“喂,哪位?”真的是他低醇的声音!
“我我我是”她既心焦又紧张,颤抖得厉害以至于语不成句。
“可涵?”他听出她的声音了。她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嗯,是我!”鼻子已然硬塞了,她重重地吸一口气,才挤出身上仅剩一点力气说道:“那张卡片的事要麻烦你处理一下!”
“慢着,你在哭吗?”他听出不对劲了。
“我”她抹去脸上的湿意。“没有啦,是天空在下雨,声音很模糊哈嗽!”她猛打一个哆嗦。
“你没事淋什么雨!”他猛然低斥。笨女人,又不是长得多强壮,凭什么学无敌女金刚,也不想想感冒肺炎正流行呢!
是天使在对她唱歌了吗?她想她没有听错,那一句责备的话语里蕴含着关心,这样淡淡的关怀,在凄冷的耶诞夜瞬间暖和了她仓惶无依的心。
她挥去眼前水雾回应道:“我没事啦,是那张信用卡!”
他喉头发紧了。“不管你在哪里,你现在马上过来饭店,亲自对我说。”
她若有什么情话或闲话想说,他不介意听一听,但前提是她现在不能正淋着雨。她倘若真病了,他可没经验照顾一只病恹恹的小落汤鸡
也不对,他何必亲自照顾,生病的人自然有医院的医生护士看顾!
怎会如此挂意她的身体呢?他蹙着眉头片刻,终于找到理由了——她当然不能生病,否则她怎么当他美丽的新娘子!
“好,我会亲自去找你,但是让我先告诉你好不好?真的很急”
“我听你说,不过你立刻给我坐计程车来,别忘了叫司机开暖气!”他哑声命令完,眉头却皱紧了。x的,自己怎么越听越像个唠叨的老妈子?
“知道了。”可涵招了一部车回台北市,而她的手机一路没断过线,直到手机的电池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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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翊刚住宿的豪华饭店房间门口。
“信用卡来得及止付吗?”她浑身滴着水,脸色比鬼还难看,就像下一秒就会晕倒送入急诊室一样。
寇翊刚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女人简直在找死!竟然湿成这样
“已经止付了。你进来!”他拽住她的手腕。
他只说“已经”!那么就是来不及了?!
可涵双手攀住门框,两脚不肯移动,犹然做着垂死挣扎,她还是不想进去啊!“阿辉哥动用了多少?”
他不想回答这种无关紧要的无聊问题。他目光阴沉,手腕开始微微使力。“你进来!”
“你不说我不进去?多少?”她硬要知道。
他颇不耐烦地开口。“八百二十万台币!”
天族地转,可涵身子一软,几乎跌下地。
寇翊刚眼明手快接住她,将她抱入怀里,声音打齿缝间迸出来。“八百二十万就可以要了你的命?你还真廉价!”
绝不是廉价,他腰缠万金,哪会知道这个数目对她是一笔天价呢!“先别进去,你听我说”
他拿着喷火的厉眸瞪着她,差点就将她丢下地。“你还真知道怎样激怒我!”
“你会对阿辉哥追究吗?”可涵的眼角冒出凄楚的泪珠。
“犯在我手上当然别想脱罪,问题是你要追究吗?”他半眯着眼,不解地瞅着她的泪眸。她不是心高气做吗?为什么哭成这样?她哭掉了他的火气。
“不,我不追究。”她的唇边浮现虚弱的笑痕,是宿命难逃吧!她的小手轻轻摇着他的臂膀恳求。“请你也别追究好吗?可以吗?”就算她是个滥好人好了,她不想见到阿辉哥入狱,他再怎么说也是舅奶奶唯一的孙子啊!
“可以。”信用卡本来就是要给她的,他就当这笔小钱是她用掉的就行了。
可涵轻吁一口气,泪流不止,闭上了眼。她眼瞳中最后看见的一个影像——
她躺在他怀中,随他进入一个门框,永远也别想走出来了!
舅奶奶说过的话在她逐渐失去意识的耳边回荡
你老把自己关在一个框框里舅奶奶,我不进去不行了啊!
你一定有能力经营好你的婚姻舅奶奶,我不知道我可以做得到呀!
这个冬天,果然很冷,凄风苦雨的,可以让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心都垂死了!她无意识的往一个刚强壮实的胸膛中偎过去,想找寻点暖意但,她真能找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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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继安,买张机票马上飞到台湾来!”睡眼惺松的寇翊刚极力按住怒火。
“寇老大?你知道现在几点吗?我昨夜玩到三点才沾床,老大哥您六点半就来电话挖人,很不人道耶”身为最倒霉的手下兼老友,李继安犹不知死活。
“那很好,你起码还比我多睡了三个半钟头。”寇翊刚揉揉发酸紧涩的眼皮。
“咦,老大转性了?居然也会耶诞夜狂欢!老大,不是我爱说,你爱玩就别因欠缺睡眠而变成喷火龙啊!”喷火龙决定人不喷不快了。“玩你个头!”
让出自己的卧房让两名医护进驻,彻夜陪着一起守候那一只发高烧的小落汤鸡,这种事一点都不好玩!
shit!他只是单纯地想把她娶进门,谁知会突然冒出这么多麻烦事!
照顾人——很好,开先例了!
担心人——不错,也体会到了!
见鬼了,他哪来的这等耐心和女人磨下去!
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告诉他,这一切太不对劲了。真糟糕,再这样莫名其妙纠缠着,他都把持不住自己了!
谁喜欢太在乎一个女人,为了她而迷惘或者沦陷,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于是,他的防护罩自动升起!
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这一堆烂摊子丢给李继安,他只要等着当新郎就成了。
晚上他必须飞到北欧去抢标一个电讯业的增资案,瑞典的ericsson已让日本sony合并了,芬兰的这一家大厂,他势在必得接着还有一大堆生意要谈,然后还要匀出时间来结婚、度蜜月。
所以现在绝对不是滞留在台北的好时机!
“李继安,中午以前我要看到你!”火力威猛,寇翊刚“叩”一声截断线路。
寇翊刚真的太生气了——太生自己的气了!窝囊透了,他骨子里的狠辣、阴冷、绝情都躲到哪里去冬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