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趟过野马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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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里雨水勤,来块云彩就有雨,村里人说伏天雨金贵,是个好兆头。可是雨水多了,村前的河沟就发水。山里的小河沟比不得外边的大江大河,天旱了,沟底的石头就亮出来晒卵,涝天里山水一发轰隆轰隆碾轱辘大的石头也满河打滚,可野性呢!所以村里人都叫它野马河。今年野马河上的土桥依旧给一场大水冲得无影无踪,村人到地里干活都得趟河过。

    今天玉兰刚进地,大贵也过河来帮忙。前几年本来大贵要出去打工,因为他光棍一个人,没什么牵挂,可是兄弟二贵却求哥哥留下帮助照顾家,让自己出去闯一闯。爹娘二老去得早,哥俩拉帮着长大,大贵处处顾着兄弟——为让兄弟多念几天书,他自己只上到小学三年级;为早日给兄弟成家立业,他自己却耽误了终身大事这回他想到兄弟人活心灵,又有初中文化,出去兴许能闯出点名堂来,于是大贵又依了兄弟。前几年侄女小翠小,弟媳玉兰脱不开身,大贵就把兄弟家地里的活计全包了。玉兰心疼大伯哥,今年把小翠送到姥姥家上了学前班,自己也开始下地干活,可大贵还是少不了帮忙。

    两个人都想把这块地收拾完,一时间只顾干活忘了看天,直到雨点子砸下来方才直起了腰。抬头看看,天已阴得水铃铛一般,大黑云头山一样重压过来,再瞧地里干活的都已跑回村了。大贵玉兰也赶紧往回跑,可刚跑几步大雨便倾倒了下来。雨下得好凶,雨条子皮鞭子一样抽得人喘不过气来,一里地倒象走了一辈子。大贵玉兰好不易跑到了野马河边,只见河里已开始涨水。大贵说声小心,先下了水,走了几步回头一看,见玉兰刚下水就要打倒,他赶忙又返回去,把玉兰拉上了岸。大水头已快下来了,犹豫不得,大贵蹲下身喝道:“上来!”

    当地风俗,大伯哥与弟媳忌讳很多,稍不庄重便要遭人口舌,何况大贵又是个光棍汉。别看几年来大贵帮助玉兰干这干那,可从未说过一句过头话,连手也没碰过,但眼下他却顾不了那么多了。玉兰却大方地趴到了大贵背上,两手搂住大贵,而大贵则挎牢她的两腿,一步一步艰难而小心地往过走。到了河当心儿,一个浪头打过来,大贵好玄没给打躺下,可是玉兰却不慌不叫,她知道大伯哥靠得住。

    两人刚上岸,大水头也狂吼着倾泄下来。在泥水里又走了一阵,玉兰趴到大贵耳边喊:“哥,让我下来自己走吧!”大贵这才发觉早已过了河,自己仍然背着弟媳不放。脸一急心一慌,没等蹲下就松了手,结果把玉兰扔到了泥水里。

    这天夜里大贵做了一个梦,梦里头他一直背着玉兰在过河,醒来后他暗骂自己不该做这样的梦。可大贵没有想到,尽管是在大雨中,他背玉兰过河的场景仍然没能逃过村人的眼睛,第二天这件事就在村里传了个遍。男人们碰到大贵,都要挤眉弄眼逗他说:“咳,二贵媳妇的身子沉不沉?”“大贵,你觉着玉兰的奶子软和不?”大贵涨红着脸慌乱逃开。过了两天,因为张家的猪吃了二贵家的菜,玉兰给赶回去,张柱子媳妇却没一句正经话,两人就吵了起来。这时正巧大贵从地里回来,张柱子媳妇一见,越发撇嘴斜眼地欢骂起来:“你多美呀,外边有挣钱的,家里有做活的,上桥有人搀,过河有人背,一人站着一窝子,怨不得你臭美呢!”玉兰气得哭了起来,大贵则脸憋的紫红,搭言不能,不搭言窝火,最后一拳狠狠擂到了自己大腿上。

    大贵一心一意照顾兄弟家,玉兰对大伯哥也很好,平时抢着给他洗衣补裤,做个差样饭就把大贵叫过去,哥长哥短叫得他心里甜甜暖暖的。可是自从那次背弟媳趟过野马河之后,大贵就尽量躲着玉兰。这天玉兰找上门儿又叫哥过去吃饭,大贵却高低不肯再去,后来给拉急了,就低声说:“还是别去了,也省得叫人说闲话”玉兰故意大声说:“哥你咋了,听了蝼蛄叫不得照样种庄稼,咱们没做见不得人的事,谁不怕烂舌头就嚼去吧!说完拉上大伯哥就走。

    大伙把大贵背弟媳的事嚷哄了几天,慢慢也就消停了。谁知事有凑巧,没过几天,一场大雨又把大贵和玉兰推到了尴尬境地。

    这天来雨时,大贵已跑回了村,路过兄弟家时见大门锁着,这才想起玉兰早上下镇了。大贵回到家,几次想要去接接弟媳,可想到村人的闲话,他又几次把迈出门的脚缩了回来。但是看看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晚,大贵又坐立不安。终于,大贵披块塑料布不顾一切地冲出了门——兄弟把家托付给了他,他怎能为几句闲话就一推六二五呢?万一玉兰有个一差二错,他有什么脸见二贵呀!

    来到野马河边,水已涨到齐腰身,大贵却毫不犹豫地跳下水趟了过去。沿着山路接出几里地,只见前边一个女人正推着车子迎着风雨艰难走来,大贵一眼认出她是玉兰,他跑上去赶忙接过车子。原来玉兰半路上扎了车带,又遇到大雨,走得很慢,所以才到了这时候。又累又冷的玉兰一见大伯哥来接自己,立时心头一热,脸上的泪水和雨水留在了一起

    大贵把塑料布给玉兰披上,自己推着车艰难前行,玉兰赶上几步,把塑料布又给大贵披上,可大贵还是硬把塑料布披回了她身上。两个人顶着风雨踏着泥水,好容易来到了野马河边,可是面对如无缰野马般狂奔而下的山洪,两个人全都傻了眼。天已黑下来了,大贵不甘心给截在进在咫尺的村外,他试探着要过河,可刚一下水就险些被打倒,玉兰急忙把他拉了上去。两个人在滂沱大雨中冻得直打颤,后来还是玉兰想起南山坡有个石砬洞,便把车子撂在一个土岗上,拉着大贵奔了南山坡。

    两个人一身泥水地跑到石砬洞,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石砬洞说是洞,其实只是石崖凹进去一些,很浅,刚刚能容下两个人,不过总算不用在大雨里直接浇着了,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可是歇了一阵,大贵忽然发觉玉兰已不知不觉把身子靠在了他的怀里。

    大贵平时不收拾打扮,看着挺老成,其实他只比二贵大四岁,才三十五,正值壮年,而且从没和一个年轻女人这么亲近过,可以说没什么免疫力,所以当他发现玉兰靠在自己怀里时,只觉腾地一下心里就着起了火。很快,那火就从心里着到了身上,并且他感到玉兰的身子也是火热的,热得似乎已经把两人身上薄薄的织物都融化掉了。大贵紧张得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可久压在心底的一种本能欲望却越来越强烈,他想紧紧搂住怀中的女人,亲她吻她

    玉兰并没有察觉大贵的异样,酣畅的大雨掩盖了一切,而且她还惦念着家里的猪和鸡。一声响雷,吓得玉兰不由自主地搂住了大贵,大贵受不了啦,他猛然推开玉兰,冲到了洞外。玉兰先是一愣,接着明白了什么,也不禁心慌气促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轻轻走出砬洞。把塑料布给大贵披在身上,大贵却又把塑料布扯掉,他要让冰冷的雨水浇灭他心中的那团火。

    半夜里雨停了,而大贵却在洞外呆了一宿。

    第二天清早,当大贵和玉兰默默走回村里时,迎接他们的是村人异样的目光。

    大贵淋病了,发烧说胡话。多亏玉兰端汤煎药地侍候了三天,他这才好了起来,可是这晚他却做了个梦,梦中他也娶上了媳妇成了家,新媳妇好俊好面熟,他仔细一看,竟是弟媳玉兰醒来后,大贵气得扇了自己两个嘴巴——你怎能做这样的梦呢?

    村里人嚷哄说大伯子和弟媳妇过上了,这才是便宜不出当家子。大贵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决定进城把二贵替回来。可是大贵还没走,二贵先回来了。二贵现在已混得人模人样,成了村人眼里的款爷,让人眼羡的很。有人说二贵在城里已买了房,估计这回是要把媳妇也接去过好日子的,没成想二贵是回来离婚的。

    村里人都说二贵是为大贵才闹的离婚,大贵不信,他找到兄弟,二贵当真黑着脸。大贵没做亏心事,可也觉愧对兄弟,他低着头说:“玉兰是个好女人,这些年她一个人又带孩子又持家,多不容易,可她没做半点对不起你的事,都怨我”二贵说:“你们做的丑事我知道了,你也不用多说,我离婚就是为了成全你们的!”大贵不知怎么解释才好,他的脸又憋紫了。二贵又说:“这些年你对我好,我把玉兰让出来也算报答你了!”

    大贵攥紧了拳头,二贵有些害怕地向后躲,大贵呼哧呼哧喘了半天,猛地上前拉住二贵就走。大贵一直把二贵拉到爹娘坟前,然后扑通贵下说:“兄弟,我今儿对着爹娘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是对玉兰有过念头,可我要做出半点不是人的事,今儿我就一头撞死在爹娘坟前!”二贵叹口气:“哥,我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我知道你和玉兰的事多半是别人瞎说的,可我还是得和玉兰离”大贵不解地望着兄弟,二贵低下头又说“我在城里又有了人,我不离,她就要去告我”

    大贵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他猛地起来揪住兄弟嘶喊着:“不能啊不能,咱不能坏良心啊!”二贵说:“哥,你就跟玉兰过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再说她对你也有感情”他的话没说完,从没捅过兄弟一手指头的大贵已愤怒地对他劈头盖脸打了起来。

    大贵终究没能阻止住兄弟,二贵到底跟玉兰离了婚。大贵不知玉兰会多伤心,又担心她会想不开,可他却没脸再去劝她。倒是玉兰先来找大贵了,玉兰虽然有些憔悴,却仍象原来一样唤哥过去吃饭。大贵愧疚地低着头,只喃喃说着对不住她。玉兰反倒劝开了大伯子:“你说的是哪的话,二贵不是人,也不该你赔罪呀!”

    转过年,玉兰找到大贵,说也要到山外去闯闯,问他肯不肯陪她走。大贵低着头,半晌方才憋出一句:“咱俩一起走,闲话不就成了真么?”玉兰说:“真的又怎么样,我们是为自己活着,不是活给别人看的!”大贵沉默半晌,仍然费力地摇摇头——尽管玉兰已和二贵离了婚,可她毕竟曾是他的弟媳呀!这晚大贵又做了个梦,梦见他又背着玉兰过野马河,可那河好宽好宽,宽得他们总也趟不过

    玉兰要走了。孩子已经在姥姥家上学了,牲口都已卖了,东西也都寄放在亲戚家了,大门一锁,玉兰似乎已经无牵无挂了。可是她还在等待着,她觉得有个人无论如何该来送送她。可是等到最后玉兰还是一个人失望地上了路。

    玉兰走得是很慢,而且越走越慢。还没出村,玉兰却又不甘心地急匆匆返回来,来到了大贵门前。迎接她的,是大贵门上的一把锁。

    玉兰想不到,一出村,她就看见有个健壮的男人正在河边等着她,是大贵。不过大贵今天刮了胡子,换了衣服,还背着个包,年轻了很多,精神了很多,象换了个人一样,看得玉兰喜出望外,两眼放出光彩。看看玉兰来到跟前,大贵没有说话,只是蹲下了身子。玉兰也没有开口,只是很自然地伏到了大贵背上。大贵背着玉兰,在村人惊诧的目光中,一步步趟过了野马河。

    原来野马河并不宽,只有几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