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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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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日鑫挖苦她说:“你现在离成年很远了。”

    “所以我也不作白日梦了。”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从国中开始,下课就在房东家的面包店打工,来买面包的客人大多是附近的上班族,元旦的爸爸就是其中之一。当时他已经二十几了,我其实才十七,可是他一问起年纪,我下意识就说自己已经十八。”

    “他相信?”

    “我那时候发育得不错。”

    “警察大人,你那叫诈欺。”

    “是,我已经彻底反省饼。”她搞笑地认错。“不过交往几个月后,我熬不过内疚,还是老实告诉他。他吓了一大跳,可是那时候我们正陷入热恋,他说年龄不是问题,不会因为这样分手,还说等我满十八岁就立刻举行婚礼。从那天开始,我每天期待自己快点长大,结果却是肚子先大了。因为我的mc本来就不正常,当时以为只是有点发福,加上课业、感情两头忙,根本没时间多想,孕吐还以为只是吃坏肚子,吃了几天药不见好转,我妈才带我去看医生。结果,我的世界末日提前来到。我妈逼我打电话约男友出来,问他要怎么解决?那时我满心期待他说要提前结婚,可是他却要我把孩子拿掉。我妈也不是要他负责任,而是问他想拿出多少钱解决这件事”

    “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必继续说。”

    孔日鑫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可以想像当时她心灵所受的重创。

    “别担心,我早就熬过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笑容凄楚,让他更加不舍。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一般上班族,而是公司小开,还有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当时他发誓不是存心玩弄我的感情,要我拿掉孩子是因为时候未到,希望我能再多给他几年时间,他会想办法解除婚约再娶我。可是当我妈一发现对方家境好,立刻找上门和他父母谈判让我们立刻结婚,不然就要告他诱拐未成年少女。”

    “结果呢?”

    “他们办了一桌酒宴就当是订婚,哄我和我妈答应一个月后低调结婚,这之间别到处去说,给他们时间好好了结原本的婚约,免得亲家翻脸算帐,两家闹得损失惨重,到时连答应的百万聘金也拿不出来。我妈当然不会跟钱过不去,一口就答应了。”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是未婚妈妈。”也就是根本没结成婚。

    “是啊。”她苦笑。“婚礼当天,我在家怎么也等不到新郎来迎娶,才知道男方一开始就没有结婚的打算,那个人早就听从父母安排,趁这一个月做好滞留国外的准备,和他的未婚妻一起出国,避不见面。我妈听说他有美国公民身分,就算一辈子不回台湾我们也没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拿我肚子里的孩子谈价码,最后以三百万成交。我妈拿到钱立刻强拉我去医院,可是我半途逃了,躲到朋友家。”

    她叹口气。“半个月后,我想我妈应该气消了,偷偷回家,才知道我妈和男友因为金钱纠纷当街争吵,她为了追那个男的横越马路出车祸,我回去的那天,正好是她的头七”

    “这种情况下,你还有勇气生下元旦?”

    想到她接连遭受到的重大打击,孔日鑫真庆幸她熬了过来,很佩服她年纪轻轻竟能独自承担这一切。

    “我妈是孤儿,如果我不生下元旦,在这世上就真的无亲无戚。”她有些黯然神伤。“幸好朋友的爸妈愿意充当我的监护人,让我不至于被送进中途之家,剩下的六十万也够支付我的生产费和日后的学费——”

    “等等,你妈不是跟元旦爸爸那边要了三百万?”他应该没听错吧。

    “你以为我妈为什么拚死也要追上她男友?因为那男人骗了她两百万,说是要去顶店做生意,等事业上轨道就要和她结婚,结果我妈发现他根本是拿去赌博、倒贴酒店小姐,至于另外的四十万,应该被我妈花光了。反正,因为男人,让我妈赔上性命,我也赔上我的真心和相依为命的妈妈。”

    “你不能把你妈的死怪罪在自己身上,那是意外,真要怪谁,也是她咎由自取!她想的不是怎么解决事情对你和孩子最好,而是扼杀自己未出世的孙子、践踏女儿自尊换钱,放着失踪的女儿不管,只知道和男人厮混,还把钱拱手送人,她根本不配做人家的母——”

    孔日鑫骤然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说得有些逾越了。

    “抱歉,她毕竟是你妈,我不该在你面前批评她。”

    “没关系,你说的是事实。”她苦笑。“总之,因为我和我妈的惨痛教训,这世上的男人除了我们家元旦,我再也无法全心全意地相信。”

    “那我呢?”他问得好忐忑。“你也不相信我?”

    杨家佳点点头,在他脸色一变时,又忽然摇摇头。

    “应该说,我至少信你七成。”看他一脸哀戚,好像遭受重大打击,她马上心软地改口。“好吧,或许有八成,这已经是除了元旦之外最多的了,你不要再摆出那种脸,让我觉得很愧疚好吗?再说,或许相处十年后,我就完全相信你了也不一定。”

    十年后孔日鑫一点也没有感觉比较好。

    难道真要他等上十年?

    虽然到时候有机会来个父女同日结婚,他娶家佳、女儿嫁给元旦,两家结合成一家,似乎也不错,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被安慰,反而感觉更悲哀

    “你这样不行!”为了不想十年独守空床,他要努力说服她。“你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你都快三十了,等十年后才开始相信男人,那你打算几岁结婚?不是每个男人都那么恶劣,至少我绝对不是那种人,你应该从现在就学着信任——”

    “暂停一下。”她好笑地打断他的滔滔不绝。“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结婚?我早就抱定独身主义,一辈子不婚——喂,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我又说错了什么?”

    独身主义一辈子不婚

    有生以来第一个让他有结婚冲动的女人,竟然抱持独身主义?!这是老天爷为了惩罚他年轻时不懂事,对感情太随兴的报应吗?

    “唉,何止脸色难看,我现在还很想哭。”她不婚,他真要昏了!

    “为什么?是不是我的故事让你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听说他难过,杨家佳反而更加心闷难受,很想哄他开心。

    “其实每个人多少都有一些不愉快的经历,过去就让它过去,别放在心上,如果你觉得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一点,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包括我们家元旦。”

    “不是——”

    孔日鑫蓦地顿住。

    他想解释自己为她的遭遇不舍,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可是转念一想,继续以朋友的名义陪在她身边,一天拖过一天等着她改变心意,不如早些让她明白自己对她的情意,开始展开追求。反正不管她婚不婚,他已经认定这女人,而且——

    “从小到大,别说过夜,能够自由在我们家乱晃的男人只有师父你一个,过夜更是不可能,所以在我妈心里,师父你一定是非常特别的。”

    “师父,我觉得我妈不只相信你,还很喜欢你,只是她自己不知道,以为和你真的只是好朋友,因为她太久没谈恋爱了。”

    没错,元旦说的不无可能。

    他也觉得家佳对他十分关心,说是只信他七、八分,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儿子托他照顾,她从不担心。他留宿时从睡沙发,到现在可以跟元旦挤同一张床,衣橱里由他放着两套换洗衣物以备不时之需,浴室里他们父女俩的盥洗用具和他们母子俩的并排,家里任他乱闯,他做的菜挟了就吃——

    她对自己的信任明明就如同家人了,不是吗?

    或许因为太亲近,她和自己一样,迟钝得完全没发现对对方的心意?

    短暂思考后,孔日鑫决定利用她的误解,乘机把话说清楚。

    “真的可以说出来?”他不忘先为自己留后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耐心听完,而且保证不生气、不影响交情?”

    “我保证。”

    这时,杨家佳才感到古怪。

    他要说的是他年轻时的荒唐事,与她无关,她有什么好气的?

    “我想哭,是因为我刚刚发现自己爱上好朋友,正在想要怎样向她告白,她却告诉我她不婚,简直是晴天霹雳!”

    杨家佳傻傻听着,一时还会意不过来。

    “不过,我不打算放弃,就像当初我直觉认为,不交她这个朋友会后悔一辈子,现在不只是直觉,连心底都有个声音告诉我,错过她,这辈子我可能再也遇不上比她更好的女人。

    “所以我刚刚作了决定,为了不让自己遗憾终生,就算要被她摔、被她打,我也追她追定了!目标不只是让她成为我的女朋友,而是做我老婆,相伴一生一世。”

    他说完的下一秒,杨家佳终于意识到自己就是他话中的“好朋友”芳心不受控制地狂跳,双颊更在瞬间爆红。

    “这是什么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她反应极快地含糊带过,立刻跳下沙发、端起碗盘逃进厨房。

    “当然不好笑,因为本来就不是笑话,是我的真心话。”

    孔日鑫跟进厨房,到她身旁清楚表明心意,不接受敷衍、逃避。

    杨家佳只当作没听见,低头专心洗碗盘。

    可是她一点也无法专心。

    孔日鑫的存在突然变得异常强烈,明明不是四目对望,她依旧能感觉到他转为炽烈的眼光正紧盯着自己不放。

    他靠得太近,以至于他的鼻息、身体散发出的热度,都逼迫她正视他的存在,无法忽视,心绪迟迟无法平静,反而更加心乱如麻。

    在他告白的刹那,有些她一直不愿深入探究的感觉,顿时清明。

    爱屋及乌?错了,那不过是她自我欺骗的藉口。

    以为自己曾被伤透的心再也无法接受任何男人,坚信自己再也不会傻得相信什么爱呀、情的,和任何男人顶多是朋友,不可能更进一步,所以对孔日鑫另眼相待,纯粹只因为他是孔蓉的爸爸。

    两人偶尔不经意的肢体碰触,让她心跳失控,她以为是自己多年不曾和男人亲近相处,因尴尬而起的正常反应。

    原本让他睡在家里还会无法入眠,现在不只习以为常,还能和他肩并肩看电视,安心地靠着他的肩入睡,让他抱自己回房,不可能是几个月的时间就对他全然信任,肯定只是因为有孔蓉在,他这个好爸爸不会乱来。

    两家人一起出去,他遇上女性友人,她会识趣地带开孩子们,可是远远看着他们开心笑语,她心里又觉得不太舒坦,但她认为不是吃醋,只是讨厌自己的亲子时间被他耽误。

    期待接到他的电话,不是因为想听他的声音,只是他很会说笑话逗她开心。

    梦见他,不是因为想他,只是相处时间太多。

    几个月来,她就是这么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两人真的只是纯友谊,所以她能开心自在地和他相处,享受有人呵护、疼宠的温暖,甚至期待起两人这种对她而言最安全的相处方式,能长长久久。

    可惜,孔日鑫打破了那层模糊界线。

    在他告白的刹那,她心动不已,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无视对他早已生根、发芽的情意。

    可恶!

    维持原先比朋友更亲、近乎家人的关系,游走在朋友与情人的暧昧之间,谁也不用担心被谁负了不是很好?为什么偏偏要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