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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后,我从学校背回家里的东西,除了一堆脏衣服、一箱书以外就是一摞子信。
回家的第二天早晨,我开始整理信件。刚刚起床的妹妹边刷牙边看着我忙。信大多是散落的,整齐的一扎子是cat的。我把cat的信一封封的抽出来看,每一封信都是粉红色的暗花信纸,叠成一个多边形。我记得我说过她,这样太费事了,但她依旧坚持,多了我也就习惯了。
我看完信再把它原样叠起,放在一边。突然听到妹妹含糊不清的大叫:咦,这是你女朋友的?我白了她一眼:不是的,高中同学。妹妹吐出一口牙膏沫子,口齿顿时清爽了:同学给你寄信还叠成心形啊?
心?我把信重新拿起,颠过来倒过去的看,当我把多边形的缺口朝上时,我顿时感到身上一阵发冷,我知道我丢了什么了。
我在大学的第一次亮相用老九的话来说就是像个痞子。因为那天我穿着件紧身的黑色背心,推了个平顶的近似于光头的发型,加之肌肉发达,又冷眼看着宿舍里其他九个人纷纷的自我介绍,一声不吭的坐在床上摆酷,搞的其他人不敢和我说话。其实那是因为我生性不喜欢和陌生人搭腔。等大家稍微一熟,宿舍恳谈会的主角就是我了。经过几天的交流,老大的位置终于归我所有。
我上床就是老九雷鸣。他姓得好,名字也酷,而且还是个帅哥,除了有点嫩,基本上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他是个秀气的江南人,却很爽气,所以和我很容易的就成了铁哥们。
一天,负责班里信件收发的他神经兮兮的拿着封信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高喊着他的口头禅:请客请客!
我当时正在努力练块以维护体育委员的尊严,没好气地说:我靠,神经啊?请什么客?
女的啊,女的给你写信啊!还是师范学院的。
我一把把信抢过来,用眼白看了他一下,以示鄙视:我靠,没看见过女的?
来信的是cat。信很短,叠成了很难拆的多边形。信里说师范学院的几个高中同学想一起聚一聚,让我也参加。
cat圆脸,短发,皮肤很好,嘴有点略略上翘。笑起来眼睛眯成缝,向下弯。cat是高中的时候大家给她起的诨名,起因可能就是因为她的圆脸吧?我也这样叫她。我们高中时就很要好了,甚至有人传我和她是一对什么的,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大学时,我们一起来到了扬州,她在师范学院,我在工学院。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嘻嘻,雷鸣,真要吃饭?星期天和我一起到师范学院如何?全女班奉陪。
扬州的学校当时有个说法:爱在师院、吃在农院、玩在工院、死在水校。爱在师院就是说师范学院的女生众多,恋爱泛滥;吃在农院是说农学院的伙食好;玩在工院则是因为工学院的爷们多,加之管理比较松,所以学生大多好玩、好斗;死在水校就和工学院相反,管的跟高中差不多,所以死水一潭。
真的?老大真好。
妈的,这小子整个一色狼。我暗暗好笑,我那几个高中同学压根摆不上台面。哈哈哈。
我于是马上回信一封,说去呢,但要带一个兄弟去。
周六那天我相信是雷鸣这小子最难受的一天:我们一帮老乡叽里呱啦一通家乡话,说的雷鸣晕头晕脑,整个一个呆头鹅。只有坐在他旁边的cat偶尔和雷鸣交流几句,算是缓解了这个小子的尴尬。
聚完之后我没有什么感觉,倒是雷鸣兴奋异常,整天和我说要回请我的老乡。我用鄙视的眼光看着他,说:小子,看上哪个直说,我帮你做媒,少玩花花肠子。磨蹭了两天,这小子才说他想请cat看电影。
哈哈哈哈,我狂笑一声,曰:好啊,你写个信给她。
老大,好事做到底,你帮我写信约她。
世上烦人无数,没有一个有他烦。我只好动手帮他约人:
cat你好!记得上次我带过去一起吃饭的帅哥吗?他很感激你和他说话,所以要请你吃饭,其实就是想和你交朋友,哈哈哈。一定要给面子啊,不然我就被他缠死了。还有啊,上次那封信怎么那么难拆?不要搞的那么复杂好不好?另外,我惊讶地发现,你们几个小女生现在越来越漂亮了,嘻嘻。代我向她们问好。急盼回信。
第三天,雷鸣满脸通红的拿了封信给我,说:回了回了。他激动不已的样子让我再次鄙视。
我打开信一看,还是叠得很奇怪的多边形,撇撇嘴,我费劲的打开信:
杨勇你好!你写信的口气怎么这么奇怪?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过。我喜欢这样叠信,你就辛苦一点了。我爸爸说了,让我在大学的时候不要谈恋爱,所以你帮我向那位帅哥道个谦,好吗?
我把信给雷鸣看,小子顿时脸色发灰,可见打击不小。算了,我请你喝酒还不行吗?我只好牺牲票子来安慰受伤的帅哥。
喝酒?哈哈,雷鸣这小子喝酒被我灌醉了n次,这次也不例外。喝好了他蹲在操场上吐毕,向我吼吼的:你帮我告诉你那个同学,谢谢她给我一个教训。谢谢她,一定要写信谢谢她,知道吗?知道吗?
靠,好烦啊!为了早点回宿舍睡觉,我只好假意答应这小子:好好,我肯定写,好了吧?好回去睡觉了吧?
好,回去,回去就写。
天哪,救命啊!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失恋?还没怎么样呢,就发神经了?
于是我只好在他的威逼下,在他的手电筒的灯光下,在他的满嘴酒气中,在他的胡言乱语中,我又写了封信:
cat,不要说我好了,我实在好不了,我这会儿是在某个自以为失恋的酒鬼的手电筒的灯光下给你写信。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看在我们是同学的份上,将就将就他吧。哦,对了,他逼着我写这封信的目的是为了向你说谢谢,说是谢谢你给了她一个教训,哈哈,不知道是什么教训啊!你老爸也太古板了吧?他好像是做教师的是吧?什么时候出来,我请你看电影好不好?当然是带上帅哥了。救命啊,手电筒摔了。
第二天,我寄了这封信。雷鸣却已经忘了他说过什么了。
又是过了两天,还是雷鸣把信给了我,我眼睛瞟瞟他,他好像没有什么感觉似的。
杨勇,还是要说声你好,虽然你可能自以为不好,嘻嘻。我对你的处境表示同情,看电影当然可以,我和周娆一起去吧。但将就的话就不要说了,我真的不想谈什么恋爱。帮我向帅哥说声对不起。
我看了一眼雷鸣,淡淡地说:你请我看电影好不好?cat和我另外一个同学一起去。
真的?哦呵妈的,好个小子,太虚了。再鄙视。
现在想来,当时为什么没有互联网?没有qq?不然不是省了我好多事?又要写一封信约好看电影的地方时间。
那天看电影为了排座位也争论了一番,最后是周娆、我、cat、雷鸣的座次。我和周娆边看电影边偷偷看着那两位,却遗憾的发现,两个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电影,屁都没有发生。难道这个电影这么好看?靠。
从电影院出来后,我们一起慢慢从工人影剧院往师范学院走,我和周娆越走越落后,就看着他们两个在前面晃。周娆问我:是不是那个帅哥真的要追cat?我说:废话,不然我费这么大事干嘛?周娆笑道:可是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啊。她话音刚落,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说了说了!
果然,二位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我和周娆边看边笑。周娆个子不高,很丰满的样子,笑起来坏坏的,基本上是个假小子。
你觉得他们般配吗?周娆问我。
般配!简直是狼才女猫。哈哈哈。我为我的创新词汇而得意,只是傻乎乎的周娆没有听出来。
哼哼,你笑得不怀好意!
周娆看我的时候是需要仰着头的,我看着她的笑眼,突然报以奸笑:
嘿嘿嘿,你说我对你不怀好意?我吃了你。
然后伸手过去装做去掐她脖子的样子向她扑过去。在我看来,她一定会躲闪,谁知道她居然没动,我的手一下子卡在她的脖子上。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有胆你就吃啊!
我只感到头嗡嗡直响,浑身燥热,嘴唇发干,于是一口亲在她的嘴上,又迅速放开她,急走了几步,才慢了下来。
停了一会儿,我感到了周娆抓住了我的手。这时,前面走的cat正在回头看我们。幸好是夜里,否则我的一张红脸不知道会摆在什么地方。
那晚送她们两个回去,我和雷鸣又一起往工学院赶。
我讪笑着问雷鸣:谈的怎么样?
雷鸣傻乎乎的说:还行还行。cat蛮好玩的。你是不是和周娆谈?
去你妈的,谁和她谈?
可是我听cat说,她看见你和周娆手拉手了。
呸。我恼羞成怒,说到:cat看错了!
那天晚上我翻来复去睡不着,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半夜三更又爬起来到了大教室,又给cat写了封信:
cat,看了信不许笑。帅哥说你看见我和周娆拉手,其实不是你想的样子,顺便帮我向周娆道歉。
他妈的,写得什么信?既然不是那回事,干吗又要道歉?道什么谦?我写完了又撕了,把两只脚翘在桌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眼前一会儿是周娆似笑非笑的眼神,一会儿是cat回头看时的样子,混乱一片。这样一直到天亮的时候,我才回宿舍睡觉,临走之前,在课桌上留下打油诗一篇:
昨晚突然手拉手
她的手上好多肉
昨晚突然亲一嘴
想想都要流口水
昨晚本来想做媒
谁知倒像是约会
昨晚一夜没睡着
原来我还挺骚包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cat依然不痛不痒的通着信,我依然笨手笨脚的拆着她的信。我们四个人还是经常一起玩,逛街、看电影、跳舞,在许多人的眼里,就是我和周娆一对,雷鸣和cat一对。然而我却再也没有敢碰过周娆。心慌慌、月光光,甚至我的眼睛也躲着她。我们谈的最多的却是雷鸣和cat。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学期,一天我收到的cat的信里还有一封信,信上写着雷鸣收。
我把信交给雷鸣时,他看也没看就撕了。
我愕然地问:怎么回事?
雷鸣说:我知道里面写什么。晚上我请你喝酒。
接着,帅哥又是烂醉。好在没有逼我写信,他絮絮叨叨地说:
这样的日子真没意思!你知道吗?我们一起的时候看了是说说笑笑,可是全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一般也就是说说你和周娆吧。你想想,我给她写了那么多信,她到现在都没有给我写过一封信!昨晚她就和我说了,我们是谈不来的。第一天看电影她喊上周娆是想让她跟你说个事,没想到你们倒谈起来了,害得我和cat作陪客!没意思,真没意思!
靠,我一听,敢情不是我和周娆作陪客,而是你们作陪客?我看看雷鸣,又好气又好笑。
安顿好了雷鸣,我到大教室里写了封信给周娆:
周娆,你好!今天雷鸣喝醉了,大概是收到了cat的绝交信吧,但他没有看。他说那天cat本来是要你和我说个事,是什么事?怎么没有听你说过?是不是那时候她就觉得和雷鸣不合适?
是啊,那天我看他们挺好的,也就没有说。谁知道还是不行。你帮我把雷鸣约出来,我想单独向他道个谦。
周娆的回信很快。我也转告了雷鸣,让他和周娆通个信。
自那以后,四人行再也没有了,只是我和周娆一起玩玩,而且这种机会居然也越来越少。直到某一天晚上,我从录像厅出来,外面下着瓢泼的大雨,没有带伞的我顶着衣服往宿舍狂奔。快到宿舍的时候,我居然看到两个活鬼浪漫的在雨中亲吻。我想吓他们一下,就在他们的耳边用周星驰的声调狂笑一声。果然两个人吓得往旁边一分,但最吓一跳居然是我,因为这两个活鬼正是雷鸣和周娆!
黑暗中我也看不清他们的脸色,可我居然轻松的笑笑,很潇洒的说:你们继续,你们继续。然后跑回宿舍,换了衣服,到洗手间准备冲一把凉水澡上床睡觉。
雷鸣那小子浑身湿透的也跑到了洗手间,说:老大,你听我说。
说你妈的鸟!
我正等了一盆水,端起来向他当头浇去。
老大,周娆说你们两个也没有感觉的。
是啊,是没有感觉,行了吧?少烦我,滚!
我只感到一阵阵的屈辱袭来,头都块炸了,只有拚命的用凉水浇着自己的头。
周娆说了,那天其实cat是想让她转告你,cat喜欢的是你!
我一听,扬手把脸盆摔向雷鸣。矿当一声,脸盆飞过躲避的雷鸣,砸在墙壁上:
放你妈的屁。你们两个杂种倒是喜欢找借口!那天她干吗不说?
可是你和周娆真的有感觉吗?那天你先亲她,她以为你喜欢她所以她才没有说的。
谁他妈的半夜三更造反?
这时候有被惊醒的人开骂。
是我,我是杨勇,谁他妈的不服气?
我冲到阳台上狂叫一声,却没有人吱声了。我跑回宿舍,一边擦着身子,一边笑着和惊醒了的兄弟们说:不要紧张,大哥失恋了而已。
第二天,失眠了一个晚上的我冷静下来,精神也出奇的好。我决定过新的日子。
我收起了cat的信,烧了周娆的信,每天在操场、图书馆、健身房度过,有了好电影就一个人去看,日子倒也过的逍遥。只有收到cat的信的时候,会犹豫一阵子,但最后还是不拆,和以前的信叠加在一起,做成一捆。最后,cat的信也断了。
转眼大学生活结束。快要毕业的时候,我们老乡又聚在了一起。我看着变得越来越漂亮的女生们,才知道大学真的改变了我们不少。
那天cat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也是我们的老乡,比我们低一届。周娆则是独自一人,她和雷鸣也早在大三就分开了。
那天喝了不少酒,临走时,我模模糊糊听见cat的声音对我说:毕业了,好好收拾收拾东西,不要回家了才知道丢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