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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红色，最单纯的红色。它是最热烈最抢眼的颜色，它从不掩饰地张扬自我，永远那样醒目，哪怕它被刻意安排在一个小小的角落，也会被人一眼看出。我希望我死的那天可以穿上一袭红裙，艳红艳红的那种，接近血的颜色，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是伴随着妈妈长流不止的血，那样鲜红的血，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但我可以想象。
可是你皮肤有点灰暗，未必适合红色的衣着啊！
这个我倒是不担心，听说殡仪馆里有人专门为死尸化妆，把她或者他的脸画成生前不敢期望的完美模样。
完美模样？就像你姐姐那样？
是啊，像我姐姐一样完美。我姐姐的完美似乎是公认的，不管是她让人惊艳的容颜、温柔如水的好脾气、冰雪般的聪明，还是她同样完美的未婚夫，都是为人们所称道。但我觉得她最完美的地方是她的生和死。她的出生似乎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没有让我可怜的妈妈吃一点苦就用嘹亮的哭声宣告了她的问世。而她的死，则更加完美，由单调的白瞬间化作完美的红。
那天发生的事确实是惊人的，你还记得吧？
你太瞧不起人了吧？那样的事发生在我的眼皮底下难道我还会忘记？
那你能不能说说当时的情况？
你不知道，那天本来姐姐是要我做伴娘的，但是我爸爸没有答应，妈妈的血光之灾是他抹不去的痛。所以那天我夹杂在人群中看着姐姐穿着一身白得晃眼的婚纱，灿烂地笑着接受亲朋好友的祝贺，身边是我的姐夫。
他本来
是啊，他本来可能是我姐姐的妹夫，如果没有我的姐姐的话。他是我最好的一个同学的哥哥，他曾经无数次牵着我的手对我说：你真美，我要爱你一辈子。那时他还没有见过我的姐姐，他见过我姐姐后再也没有牵过我的手，更没有对我说你很美，我要爱你一辈子。我漠然地看着姐姐又一次夺走我的东西，却没有丝毫的伤心，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我觉得这样的结果才是最自然的。见异思迁是人的本性，我姐姐不也是这样吗？她甩了她原来的男朋友，就像甩掉落在她发髻的杨花一般。
但是你姐姐是真心真意的爱着她的未婚夫的。
我原来怀疑这点，现在不怀疑了。我其实也看见了那个男人向姐夫举起的枪，但我那时头脑一片空白，和大多数人一样。只有我姐姐头脑是清醒的，所以她飞身挡在了姐夫身前。
那是自制的散弹枪吧？威力大得惊人。
是啊，我姐姐的婚纱立刻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染成了最绚丽的红色。那血飞溅了几滴在我的脸上，仿佛要给我灰暗的脸上点胭脂。人群应该是纷乱的，是在惊叫的，但是我没有乱，也没有叫，我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闪出了宴会的大厅，于是我追了出去。其他人或许都吓傻了，居然没有人跟过来。
我记得你是警察。
是啊。
可是当时你没有带枪啊！
是啊。但是我当时没有想起来这点，我之所以追出去好像也不是为了抓住伤害了姐姐的凶手，我知道那是谁。我只是想去证实一下，顺便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我在追踪那人的时候心中的兴奋远远大于失去亲人的愤怒，也大于对那人手中枪支的畏惧。我隐隐约约的觉得，那人是不会伤害我的。
你这样的心理很奇怪，是不是你一直有点妒嫉你姐姐的存在？
或许是吧。她就像我面前的一个警示牌，牌子上写着：记住，在完美面前你是残缺的。有时我也会爱上她那完美的容颜和温和的笑容，其实她对我很好的。她对我好得很，好到我在被她无意伤害的时候只能用伤害自己来发泄对她的恨。现在她连红色的死亡都霸占去了，用来创造了一个完美的传说。红色，或许就是最强烈的妒嫉吧，它生怕别的颜色抢去属于它的目光。
算了，不说感受了，说说你追那个人的事吧，这才是大家感兴趣的。
我冲出大厅后立刻脱了自己的高跟鞋，拎着裙子追了下去。那人的脚步有点摇摆，跑得并不快，我从容地跟着他跑进了一处死胡同。我再看见他的时候，他正蹲在胡同尽头的墙脚。果然是他。
是谁？
是被我姐姐甩了的可怜虫，像我一样的可怜虫。我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慢慢的上着子弹。上完子弹，他才抬头看了我一眼，说：小妹，我是不是错了？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他接着说：本来今天婚礼的主人是我的。你看我的礼服和你姐姐的婚纱是不是很配？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只是因为顿在墙角，所以有点脏了。我说：如果今天婚礼的主人是你，那么另一场婚礼的主人也许就是我了。说这话的时候我居然还笑得出来，同样笑得出来的是他。他说：你还有机会，我没有了。然后他脱了鞋，把枪顶在自己的下巴上，用脚扣动了扳机。
你没有阻止他？
我有充足的时间阻止他，但是我没有，在这过程中我只说了一个字：你然后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看着他把自己的脑袋轰得烂烂的，血冲天而起，漫天飞舞着落在他的礼服上，再次让我见到了绚丽的红是怎样改变单调的白的。这是我第二次看到这样的情景了吧？
是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时，是我姐夫带着我的一些同事进了胡同。他们惊愕的看着面前惨不忍睹的样子，纷纷倒吸了一口气。我看了一眼姐夫，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我冲着他微微一笑，说：你知道那是谁吗？他点点头。我又说：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姐夫的脸更加苍白了，他说：小妹，你不要紧吧？你怎么还在笑？我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到那个没有脑袋的可怜虫面前，拿起那个粗糙的自治散弹枪，转身对准我的姐夫，砰地一声。
你开枪了？
当然开枪了。但是你知道，那把枪是没有子弹，所以砰的声音不过是我嘴里发出的。当我看见我姐夫吓得瘫倒在地时忍不住放声大笑。我不知道以前怎么会爱上这么个人的。或许我应该爱那个没有头的可怜虫吧。此时在我眼里，他和我姐姐一样完美，可惜完美的东西从来都不属于我，包括关于红色的愿望，我都无法确定是否能够实现。因为活着的人要对死人做什么事，死人是无法干预的，哪怕那事很违背她的意愿，是吧，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