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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晚上七点,夜幕悄悄地降临。
她准时地出现在假日酒店的贵宾厅,一袭白色衣裙,齐腰长发,左胸前佩戴一枚水晶百合。一个清丽的身影,一架白色钢琴。她为闲坐在贵宾厅喝咖啡漫谈的宾客们演奏钢琴。
她在酒店演奏钢琴已有一年多了。自文走后不久,她音乐学院毕业找到了酒店演奏钢琴这份工作,每天晚上七点——十二点在假日酒店贵宾厅演奏钢琴。
五个小时的演奏中,每一个小时都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又到了间隔休息的时间,为了驱赶疲劳,她向服务生要了一杯蓝山咖啡。她双手举杯轻呷了一口,然后陷入一种沉思,习惯地想起了蓝月亮,想起了那满阳台的百合花。
有人走近她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神来看他,他已坐到了她的对面,是一个大约一米八左右,穿一件条纹衬衣,打一条紫红色领带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他一脸亲和的笑意,给人的印象看起来很谦和。
她眼神里写满疑问的望着他。他咧嘴笑了笑,说:
“小姐,你的钢琴弹得真好。”
“谢谢。”她点点头。
“我可以向你提一个要求吗?”他进一步地说。
她有三秒钟的迟疑。半响,她才说:“恩,你说吧。”
“我想请你每晚专门为我演奏一曲梁祝。”说完他等她的答复。
她不加考虑地说:“这没问题,你有这个权利。”
说完,她立即叫来侍应生让他办理点奏的手续。也就是每晚加收人民币20元钱。
这以后,她每晚都按他的要求演奏一曲梁祝,像例行公事一般,但她从来没有注意过他。
她无意于在这种环境里和他有任何一种联系。
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她像往常一样准时来到酒店贵宾厅,贵宾厅里早已聚集着一些饭店里的客人,他们像往日一样闲散地坐在一起聊天。她脱下大衣换好衣裙,在左胸前佩戴上一枚水晶百合,走到大厅中央钢琴前坐下,熟练地演奏她每晚的固定曲目。
她感到胃在一阵阵痉挛地抽痛着,脑门上渗出了小水珠形状的冷汗。自从文走后,一年来,她的胃时常疼痛,且日渐加重。她咬紧牙关坚持着,她的身体开始经受不住剧痛产生摇晃时,已是头重脚轻,然后她的每一根神经失去了知觉。
她从晕眩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她的手臂上插着一个输液的针管。是酒店那位专门点奏梁祝的客人见她演奏时晕倒用车将她送到了医院。
她看着床前眼里盛满关怀和担忧的这位热心人,心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感谢。
因了这经历,他们成了朋友。他告诉她:他叫宁,在省委工作。
她依然去酒店演奏钢琴,宁依然每晚去听她演奏梁祝。时间长了,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她告诉了他她与文的故事。
一次,宁神色黯然地向她讲述了他的故事:两年前,他婚后多年是音乐学院钢琴老师,已有一个多月身孕的前妻因为不想要孩子,在明知他非常喜欢孩子,且未取得他同意即在她母亲的陪同下,私自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此事深深地伤害了原本非常爱着前妻的他,他不能原谅更不可能再面对残忍地扼杀了他渴盼多年还未成形的小生命的前妻,于是,一年前,他毅然主动提出和前妻离了婚。
红尘世事,难以评说。
她终于明白了宁为什么每晚都要来听她演奏钢琴,并专门点奏那曲凄美绝伦的梁祝。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回她在酒店演奏完钢琴,宁就主动的提出开车送她回家。
白天,她休息,遇上礼拜或者节假日,宁总会开车陪她去她最向往的山间小路、林间小溪、海边、田野去领略大自然的神韵,让阳光、清风、大海抚慰她那颗伤痛的心,碾过她生命中那片情感沼泽地。他用他成熟男人的感情来爱护她,给了她太多太多的关爱。可他却从不在感情上要求她什么,他是个从感情的炼狱里走出来的人,他懂得为情的伤。她能感受到他在用他博大的情怀收留小小的她,并将她融化。
在他用心的呵护下,时间久了,她甚至于有些依赖他的这份关心和体贴,亲昵地称呼宁“哥”并在心里暗藏着一份渴盼:渴盼有一天宁能送她一束真正属于她的百合花。
可是,命运常常作弄人。
又是一个9月28日,她晚上从酒店演奏钢琴回家,看见门上信筒里竟然有一封文的来信:
“师妹:两年了,可我的心却常常回到咱们那彼此魂灵交融、共舞的家:看见曾经那么温馨恬静的家如今却是尘土飞扬满目疮痍,抬眼看到的是哭泣的百合花——曾在阳台上灿烂着的百合花上洒满的是心酸的泪滴,那黄黄的枯萎的花心儿在昭示那里曾发生的一切,一个好好的家一朵朵梦的馨香全在尘土中飞扬
孑然一身的回到那个家,疲惫的脸上蕴满的是愈来愈多的沧桑,满脸的皱折间挥之不去的依旧是那千古的悲剧——一曲心殇在室中孤零零的漾!
曾带着所有的爱离开,曾带着所有的伤痕离开,曾想着累累的伤痕也许会开成一树花,可一切都在极度的不安宁中萎谢!
桌上的灰尘已是很厚很厚,窗前已透不进半点阳光,就连那曾经惯坐的暖暖的红木椅也冷冷的泛着陌生的青光——物已在而人已非!
看着哭泣的百合——心酸疼着!怎么一切会这样啊凝望着曾经有的倩影——恍恍的迷蒙着
泪不禁如雨如雨
醒着的灵魂是如此的脆苦!
漂泊得太久太久了,好想好想回家!
好想好想回家
打开窗
浇上花
将灰尘抹干净
喝一碗水
再看上一会书
累了,还伏在桌前睡一会儿
天凉了
这还是我的家么
一个人在家的日子,天好凉好凉!
也许命中注定,我是一个没家的人,只有百合花会陪伴着我——可她哭泣了,她已枯萎着离我而去
好想回家
家!
我的家
师兄留
9月28日”
她来到阳台上,看着满阳台的百合花,泪流满面
门铃响了,当事隔两年多眼里那抹更深千古悲剧忧伤的文赫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还是激动不已。文伸出胳膊来拥抱她。她忘记了反抗,待她从一种记忆里苏醒过来,已是泪水成行。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到咱们这温馨的家。我忘不了这满阳台的百合,让我给百合浇水,我不会再让我心爱的百合流泪,相信我!让我回家!”面对着眼前的文,她却没有欣喜万分,她想起了用心关爱着她的宁。
接下来的日子,文每天都来看望她,并给她送上一束百合花,对她十分怜爱和呵护。每当黄昏夕阳西下,总会牵着她的手去曾经留有他俩爱的共同足迹的东门城墙上散步,每回都缓缓走到月亮升起。
月亮里,他的脸仍常常给她一种幻觉,她仍会常常看着他的脸好久好久,看着他眼里那抹千古悲剧的哀伤,眼泪仍会不断地滴落下来。而他总会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心疼地把她紧紧拥在怀里。
就这样,他们携手走过了一个秋季,爱情的故事在他们中间又重演了一遍。
在文的央求下,她辞去了酒店演奏钢琴的工作,在家里收了几个学生学习弹钢琴。并给宁电话告知:文“回家”了。
电话那端的宁静默了许久,然后轻轻地说:“祝福你们!保重!开心!有事给我电话,记住:我是你永远的哥!”
放下电话,她的泪水难以自控地流了下来。
那是一个落雪天,漫天飞舞着雪花儿。文前几天电话告诉她,他这几天有事,不能来看望她。她凝视着窗外飞舞着的醉雪,大地一片银色世界,酷爱雪的她或许是出于一种习惯,在白色高领毛衣,浅紫色皮裙外面再穿上一件白色羊毛绒长大衣、浅紫色皮靴、颈上围着一根浅紫色羊毛长围巾,撑着一把白底浅紫碎花小伞,踩着吱吱地叫着的雪,独自往那已多日未去的东门城墙走去。
蓦地,她像触电一般惊呆了。
在不远处,文曾告诉她并给她看过照片文两年前因她离去的那女人正挽着文的胳臂从街对面忘情酒吧出来。
瞬间,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近日文的眼里除了那抹更深的千古悲剧的忧伤还不时闪现着令她不解的不安和纷乱。
她扭头转身。在这寒冬心感觉象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骨子里有一股寒气在蒸发,泪水被冻结得欲哭无泪,这种痛,岂是一个痛字了得。
在同一刹那,文也看见了她,文的脸色好苍白。她听见文在身后不停的呼唤她的名字,她止不住地回头,却看见那个女人也追了上来,用手环抱着文的腰,文一动不动。
夜空里飘荡着从忘情酒吧传来的林忆莲的夜太黑:
“告别白昼的灰,夜色紧紧包围,这世界正如你想象的那么累,霓虹里人影如鬼魅,这城市隐约有种坠落的美夜太黑,也遮不住那眼角的泪;夜太黑,也能看见藏在角落里的伤悲”
雪粒抽打着大地,发出沙沙声响,像是嘶哑的呐喊,又像是呜咽着抽泣。她跄踉着逃回家里。仿佛一个世纪,像一具木乃伊一样失去知觉,眼睁睁地看着黑夜从窗户不请自入,一点点地吞噬了她。屋子外面的狂风暴雨把满阳台和窗前文送来插在水晶瓶里的百合花吹落满地,宛如她的一颗心纷纷扬扬落地而碎。
第二天早上,那依旧飞舞着的雪花原本是白鹤出嫁的披纱,只可惜被长空怒风无情地撕成了碎片,于是,它们粘满了凄凉的泪,一面留恋地为白鹤舞蹈着,一面悲痛地跌落了下来。
宁凌晨接到她女友倩告知昨夜给她无数电话却不知为何没人接甚是担心的电话,他一大早便冒着大风雪匆匆赶来看望她。
宁敲开她的门。她看见站在雪地里的宁,猛然有一种急于要投一个温暖怀抱里发泄一场悲伤的冲动。她像见了救命恩人一样地投到宁的怀里,本已冻结的泪水无休无止的浸湿了宁胸前的羽绒服。
宁宛如兄长一般无言地拥紧她。
“他既然不能离开她,可是他却为什么要爱我?要我给他家?他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离家、回家?他为什么要这样一次又一次伤害我?他为什么这样?他为什么要这样?”听着她痛苦欲绝的哭喊,宁的面容比她流露出来的痛苦还要难过。她知道只有宁才是最懂她的人,因为他是她这段生活里唯一的见证人。
宁用手抚着她双肩用心地说:“这不叫打击,这仅仅只是成长岁月里必经的其中一道坎,你要坚强地迈过去,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要记住:能割舍的决非真爱!像得陇望蜀、反复无常的人是不值得你去珍惜的。”
冬去春来,一个青光明媚的清晨,她敞开门迎候手捧好大一束娇艳欲滴的百合花笑吟吟进门来的宁。
“我可以送你百合花吗?”她颤抖的双手接过宁手里的百合,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滚落在脸上,模糊的双眼竟然看见宁的眼角也有泪水在流动。宁用力地握紧了捧着百合的她,那里有满满一握的真情和期许。这种情意将伴随他们一同走过四季的轮回,领悟生命的真谛
宁拥着她来到阳台上,看见晨曦里:一抹朝阳辉映着满阳台缓缓绽放地百合花,百合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