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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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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小时候,每周都会去姥姥家一次。那时姥爷、姥姥都在世。我只知道每次我走进那个小小的,有点霉味的屋子,姥爷便招手让我过去。我走到跟前,姥姥弯下腰将小柜的门打开,拿出一袋虾条,递给我,让我吃。我屁颠颠地拿起来,眼睛却一直盯着另一些虾条。这时,姥爷便笑着看我,告诉我以后每来一次,就给我一袋。我便乖乖地撕开食品袋,美美地吃着。从此,那个小柜里仿佛充满了魔力。我每次都会跑到到小柜前,仍然是姥爷在笑,姥姥在弯腰—我在吃。

    有一次,兴冲冲的来到姥姥家,可是这次姥姥却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小海,这回姥姥忘记买虾条了。来,跟姥姥走,姥姥给你买虾条去。”于是,我又乐起来,小小的手被姥姥粗糙的手拉着,跟在她后屁股的我觉得自己真幸福。那天是晴天,我记得。我也记得那天的虾条花了姥姥两块钱。

    后来,老爷去世了,我没有看到。

    失去老伴的姥姥,一直自己生活着。终于有那么一天,我朦胧地知道我们要搬家了,要和姥姥一起生活。记得那个晚上,我仰着头对站在阳台上的姥姥说,明天我来帮你收拾家具。姥姥高兴地连说“好!好!”就这样,姥姥、爸爸、妈妈和我四个人便住在了一起。

    那时,我家养了一只小金丝熊。很漂亮,很可爱。然而最令人讨厌的就是她需要不断的更换据墨子,才能除掉撒尿的骚味,而这些全都是姥姥的工作。

    再后来,我的小金丝熊死了。我嘱咐姥姥把她好好埋葬。姥姥答应了我。我虽不知道我的小熊到底埋在哪儿,但我想她一定会很安心地睡着。

    一直喜欢活物的我,在小熊死后,便又“养”起了鱼。说“养”其实都是姥姥的事。那时,周六、周日我都在家休息,姥姥就在这个时候换鱼水。随着鱼的增多,我们家要用三个鱼缸来装。而这三缸子的搬上搬下,都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一个人做的—我什么都没干。那时,最喜欢听到姥姥喊我的名字。我知道一定是鱼从水中蹦出来了。这时,我就像个大英雄一样来到姥姥的面前,用细腻的手拾起同样滑腻的鱼儿。放进水里后,我转身就走了,带着骄傲。因为那时电视中的英雄,都是在救人于危难之后,话也不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我想,我就是姥姥心中的英雄吧!

    那时,家里有只玩具毛绒狗,是当初姥姥和妈妈去山东时,妈妈给我买的。姥姥生前总是喜欢抱着这条小狗照相,至今这些相片也仍然保存着。而这“小狗”被后来的“豆豆”咬坏了。

    上了初中,事情渐渐就多了。还记得刚开学后的星期五。我被老师批评了,坐到床上闷闷不乐。姥姥问我怎么了,然后便和妈妈便开始安慰我。好在周一开学,相安无事。那一阵子,我回到家就会先听听歌,戴上耳机,趴在床上,时不时哼上一哼。姥姥就在旁边读着圣经—悠闲、安详。姥姥有时也喜欢看看我买的书。有一次晚上补课回来,我便看见那本天外是否有客来躺在床上。我知道姥姥看了。那天是阴天,我记得,外面很黑。

    那时候,每个星期六早上,我的朋友就会到我家来找我。姥姥就坐在床上,乐呵呵地跟他们聊天。这时的我,往往还在被窝里。姥姥总是说“小海,赶快起来,别人都等你呢!”

    常常跟姥姥谈一些学校里的事。谈着谈着我便先睡着了。我也清楚地记得,我和姥姥最后的一次聊天,也是我先没有了声音。如果我当时,不睡着该有多好!如果,我能把我这一生的事都和姥姥聊下去该有多好!

    直到初三下学期,姥姥突然间就病倒了。真的,我都记不清姥姥是什么时候倒在床上的。起初,我仍和姥姥在这间生活了8年的屋子里睡觉。后来,由于姥姥的病重,妈妈让我和爸爸睡。我说“不”却拗不过他们,于是把床让给了妈妈。记得最后一次在姥姥的床边睡觉,我被她的痛苦的喘息声所烦,在夜里醒了很多次。我使劲地踹被,以为姥姥会像以前那样安静下来。但是这次,姥姥却没有。我便很生气地穿上衣服,走出了家。那时候还早,不过早上6点钟左右。而当我回来时,姥姥仍然痛苦地喘息着,那声音的发出者已经是一个包着仅有一层皮的老太太。

    记得在姥姥还能稍微动弹的时候,我又养了些鱼。但在当我把鱼缸放在姥姥的窗台上时,她却让我搬走。我说,姥,看看鱼心情能好些。姥姥却说,我没有心情看她们了。可是,我却清楚地记得,在我等中考分数的那个晚上,姥姥一直陪着我,到我安心的睡去。

    后来,在高一军训的前一天晚上,我和同学去k歌。回来发现姥姥的桌子上放着一袋虾条。我问妈妈,你吃了么?妈妈摇头说,是你姥刚才要我打开的。天真的我告诉妈妈,如果姥姥爱吃,就多给她买点。我看到妈妈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我穿上军训的衣服。准备启程。妈妈说,到你姥床前让她看一眼你穿军装的样子,我便来到姥姥床前。她看了看我,吃力地点点头。

    这一离开,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姥姥走了。

    在我离开她身边的那一刻走了。

    她不想让我看到他的离去,她想轻轻地离开尘世,轻盈地奔赴天国中去。

    姥姥离开的这5年里,我长大了。我再也不能教姥姥“orange”是橘子的意思,再也不能一遍遍地告诉姥姥我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再也不能拿着新买的衣服跟姥姥显摆,再也不能说:姥,给我拿个苹果和两个橘子!我曾经告诉姥姥,等我挣了大钱后,让你吃好的,穿好的。可是,当我高中毕业后,通过家教挣了第一份钱的时候,我请来吃饭的人中,没有我的姥姥。

    时常想起小时候经常吃的虾条。

    那时姥姥、姥爷给我买了那么多虾条,他俩位老人可曾吃过一口?为什么馋着馋着,却要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舍得解馋呢?为什么这一挺就是一辈子?

    那时的姥姥一遍又一遍地给她的姐妹们翻出我的证书奖状,告诉她们她的外孙子有多出息;一遍又一遍地嘱咐我要好好做人;一次又一次地在夜里为我盖上被踹掉的被子;一次又一次地在我敲门的那一刻,大声喊着“来啦!来啦!”

    小时候,陪姥姥、爸爸、妈妈去给姥爷烧纸。看到姥姥在哭,便抬头问妈妈,我姥为什么要哭。妈妈告诉我,姥姥心里难受。难受是什么?难受就要哭么?我,当时的我真的体会不到。

    五年前,自己站在姥姥的仪容前,看着姥姥最后的一面。我忍不住的泪,簌簌地从脸上滚过,没有遮蔽、没有擦干,在姥姥遗像前磕头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当初的姥姥,为什么会哭的那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