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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中似是陈唱这般享受花前月下浪漫的,仍旧是极少数人。
江涌的心情就没有那么好了,今夜对他而言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在率人将梁玉等人藏身的宅子包围不久,守在门口望风的紧身短衣大汉被人喊进院子中吃饭,这一去就是两炷香的工夫。
江涌耐心地在外面等待着,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内心越发地不安起来。
这种感觉十分的玄妙,好像猎物一点一点从陷阱中逃离一般。
守在各个路口要道的兵卒们传来消息,宅子一切正常,并没有任何可疑之人逃出去。
可是,江涌的心中依旧感到不安。
安静,简直是太过于安静了!
他彻底地失去了耐心,索性将菱花铜镜揣入怀中,将头从坍塌的土墙之后伸了出去,目光迅速地落在了宅子正房的窗户上。
大宅院墙多处坍塌,从其中一个豁口看过去,恰好将两处窗户收入眼底。
左侧一处窗口人影晃动,江涌见状稍稍地松了口气。可是下一刻,他的眼睛陡然睁大。
不好!江涌犹如坠入了九幽谷底,他猛地冲出环首刀,急吼吼地对手下大喊:“快,冲进去!”
这一声命令实是有些突兀,好在这些兵卒们训练有素,在各自的战位也已经准备就绪,只是一愣神儿的工夫,便开始收网了。
两名军卒挥刀直冲大门,他们的身后是四名端着硬弩的同伴,只要大门口处有人抵抗,立即就会被射成刺猬。
与此同时,其他三个方向也迅速行动,他们翻墙而入,一旦进入院中之后,并没有直扑正房,而是就近寻找掩体,为后续进入的同伴提供掩护和支援。
随着更多的同伴进入,军卒们三人一组,互相交替掩护着缓缓前移,只要对方稍有现身,便立刻就会被数把弓弩射中。
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毫无任何的迟滞。
江涌随着第二拨的进攻队伍进入了院子中,在他的身后是更多的军卒,他们边举弩边大喊:“伏低!伏低不杀!”
之前,江涌向各部下达了尽量留活口的命令,在他看来这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被堵在宅子中的梁玉等人势必不肯束以待毙。
然而,事实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从破门而入的那一刹那,直到逼近正房,他们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里面甚至一点动静都没有。
在正房被完全包围之时,江涌一挥手,八支硬弩便开始发射,青津津的弩箭准确地穿过窗棂,闪电般地射入了房中。
“笃笃笃……”
没有金属揳入肉体的闷响声和人的惨叫声,江涌判断这些弩箭几乎无一例外地射入了矮几、廊柱等物之中。
“快,冲进去!”
江涌一声令下,军卒们冲入了正房之中,包括他在内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屋内并无一人,只有一个穿着破旧黑袍的草人在窗前轻轻地晃动,草人的下端是一根旧绳索,另一端则拴着一只正在扑棱翅膀的大公鸡。
候官控制了大宅子,但是却一无所获。
“给我搜,莫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江涌脸色铁青,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更加无法咽下这口恶气,接连两次被戏耍,已经彻底地点燃了他心头的怒火。
军卒们没有放松警惕,谨慎地一点一点地搜过,去江涌紧随其后。
一排表面髹饰深褐色的博古架靠西墙摆放,这博古架错落有致、质朴素雅、古朴自然,上面原本摆放的古铜、瓷器、玉器等炉、瓶、樽、彝之属,但如今空空荡荡的,唯有一个孤零零的蛙形水盂置于其上。
一个军卒拎着环首刀东挑挑西翻翻,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江涌盯着那蛙形水盂对那军卒道:“你在旁戒备,我来看看这里有甚门道儿!”
说完,他便向那蛙形水盂急急摸去,向上一提,水盂纹丝未动,左右转动亦是如此。
江涌到底老道,并未气馁,片刻光景,便将目光集中在了蛙口之中,他捏住蛙舌向外拉,蛙舌活动但并未打开机关。
又试着往侧面一扭,墙壁上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接着墙壁上竟透出一道缝隙。
果然有暗门!
那军卒也是被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一跃。
江涌再一使劲儿,那暗门便全被拉开,一个狭长的洞道,赫然露了出来。
江涌心中一喜,当即命令一少部分留在宅子中,更多的人则跟着他点燃火把进入密室中追击。
可是,刚刚有两人进入密道之中,江涌便隐隐感到危险到来,就在他提醒手下的同时,前方的两名士军卒动作猛然一僵,旋即向后扑倒在地,胸前各自赫然插着一根青津津的弩箭。
江涌火冒三丈,从一旁的一个军卒手中劈手躲过硬弩,对着密道里抠动了悬刀,弩箭疾射而出,却并没有命中目标。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前方并没有任何的敌人,只有两把硬弩被装在了密道的墙壁上,悬刀上系着细细的金属丝,另一头系在了地面的触发机关之上,头前的两名军卒正是不小心触发了机关,这才中箭身亡。
密道中幽幽暗暗、曲曲折折。
接下来,一路追下去便要小心许多了。
约莫两炷香的工夫,这才钻出来重见天日,出口是在一处水井井壁上,江涌一行人上来之后举目四望,并未见到任何可疑踪迹。
追踪到梁玉等人的踪迹,之后完成对藏匿之地的包围,这一切都在江涌的掌握之中,他和他的手下们并没有出现任何的纰漏。
可是结果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那些北齐的细作好像早就知道他们的行动一般,忙活了大半天无功而返,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向周围的百姓、商户询问情况的军卒很快回来了,确实不曾有人看到可疑之人。
江涌带着满脸的怒气在水井旁踱步转圈,眼神扫过脚下幽深的水井。
忽然他愣了一下,蹲下身子朝着井壁看去。
“遭了!”江涌忽然大叫一声,“快,回那座废弃的大宅!”
几乎就在江涌等人走到密道行程一半中的同时,大宅正房中一张绿沉漆翘头案下两块地砖左右一分,随着幽深的洞口乍现,两支弩箭疾射而出,守在门口的两名军卒背心中箭,当即应声而倒。
与此同时,两名黑衣人从洞口猛然跃上地面,掠过刚软软倒下的军卒,将门口牢牢地控制在己方手中。
由于大部分的军卒都跟着江涌进入密道之中追踪,废宅中所留人手并不多,只有六人而已。
一名军卒听到正房中的动静,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一方形束腰座、四角铸扉棱紫铜胎镀金香炉破空而至,他的脑袋登时被砸得万朵桃花开,死尸栽倒在地。
一个疤瘌脸大汉大步踏出房门,威风凛凛。
其他三名军卒吼叫着扑过来,突然又一头摔倒在地,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三具硬弩抵在窗棂上发射,一尺来长的三棱锥形箭镞准确地射中他们的咽喉。
对于这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而言,这些军卒就是活靶子一般。
当江涌率众匆匆赶回废弃大宅之时,留给他的只是六具倒在血泊之中的尸体。
他悲愤地大吼一声,单腿跪在地上,抱起了一名死去的军卒。
“如果我早早发现密道之中根本无人逃走,你们便不会无辜丧命于此了!”
无边的懊恼和悔恨就像是蚂蚁一样啃噬着江涌的心,他脸上的肌肉猛烈地颤抖起来。
直到站在地面上再去看那水井之时,他才想到在他们爬上去之前,井壁根本没有攀爬的痕迹。
他被骗了,一开始便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博古架上突兀的蛙形水盂固然是打开密道的机关,但那都是设计好的,目的就是让江涌他们相梁玉等人从密道遁走。
而实际上,这些细作根本就未曾离开正房之中,房中另有一座密室。
其余的军卒们看着同伴的尸体,亦是心情沉重,他们遇到过不少的细作,但从未见过如此狡诈凶残的。
一名军卒匆匆而至,见江涌怒气正盛,便在一旁肃立不语。
江涌偏过头去,语气生冷:“何事?”
军卒叉手低头小心地回答道:“大人,周围的衙役也随着我们一同去了井口,因而此处……此处……”
负责外围的候官和衙役们一走,周围的交通要道卡口便放开了,北齐细作从容逃脱。
江涌轻轻地将袍泽的尸体放下,猛然吸一口气,重新站立起来,眼中跳动着愤怒的火焰。
再一次的失败固然让其怒火中烧,但同时也激起了他心中万丈豪情。
不能被心中的怒气所左右,要保持冷静。
“继续找!”他沉着脸咬牙喝道,“那个姓梁的细作露过脸了,悬下赏格,画影图形,各处张挂。有能擒捕梁玉者,给赏一百贯;获其行踪者,赏十贯。”
“诺!”一众军卒齐声大喝领命而去。
江涌一刀狠狠地砍在门框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