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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阳晃悠悠地爬上山时,我正在家里吃午饭,黑黑的大土碗盛满了刚从地里挖出来煮熟的土豆。
阿剑,阿剑,走得了。对面山包上二狗子扯着喉咙叫我。不用看我就知道他的表情,多半是双手捧成一个喇叭状,从肚中吸上一口气涨红着脸大吼。我赶忙从碗里抓起三个土豆就向河边跑去。
村长他们早上了竹筏,正在调试着竹舵,望着这一长排的竹筏,这可是全村一年所有的现金来源,从上到下甚为重视,家家户户,大人小孩的衣服、人亲、盐巴,还有娃儿的学费全依赖于此。
此地名唤楠竹山,村名楠竹村,依山傍水,因山上长满了碗口粗的楠竹而得名。对山民来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水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村长大手一挥,九条竹筏撑离岸边,顺着流水向下漂去。
竹筏生活单调,中间搭个窝棚,铺张草席算是睡觉的床了。一个竹筏两个人,二狗掌舵我撑杆,跟着村长向下漂。
乌江蜿蜒,山高陡峻,江水翠绿,给人欣欣向荣之感。筏过龚滩古镇,河道就开阔起来,水流平缓了许多,不过,前方还有羊角险滩呀!那可是行船的鬼门关,落差大,水湍急,上行不绞滩根本无法翻越。好在是竹筏,过礁石险滩时人下筏,用麻绳将筏子套成一长排,过后再游到筏上,虽然江水冰凉,但相比生命来讲,这样最为安全。
一座石头城在阳光下映入眼眸,近了,近了,那就是此行的终点涪洲城吧!好漂亮的城哟!条石彻成的青灰色城墙足有四米高,城门前一条宽八米,高三百六十步的石阶从正街直抵江边,江上停了许多渔船,一派繁荣景象。
村长说,这坡石阶在城门东,所以习惯叫为大东门,爬上去就是涪洲城的正街,在走三百米就是衙门,这一带最是繁华,等会带你们逛逛。听村长说要逛街,二狗乐得一脸的灿烂。其实,我也欣喜,毕竟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进过城呢,最远的地方也是赶赶乡场,如果不是随竹筏来,怕这辈子呆在山里是没有机会见到大城市了。
城里真是热闹,我们爬进城时,正是黄昏。不要笑我用“爬”这个词,那三百六十步阶梯你爬爬就知道只能叫爬,不能叫走。夜市已经开始了,一条街的两旁摆满了好多小摊,什么吃食、衣服、鞋子、针线、还有很多叫不出名的商品。
村长说,大家来一次不容易,有婆娘的都给婆娘买点礼物,没有婆娘的就给将来的媳妇买点东西先放着。村长说是这样说,个个荷包空空,那有钱买礼物,在说买来也没用,没媳妇呀!送谁?
第二天交了货,村长说大家没事进城逛逛,我去接活。我们早就听说了,送竹筏时顺流而下,回家时再接拉纤的活,来回不打空,可以多赚钱。乌江行船,上行如果没人拉纤,根本无法航行。
看着村长肩膀上深红色的印痕,就知道那是纤绳留下的亲吻。
买家付款要三天后,接好的拉纤活儿明天就得走,村长无奈只好安排二狗子他们拉纤先回,留下我和他在此收款。
闲着无事,村长带我坐划子渡江到他老表家走人户。
乌江和长江交汇口,有一个千多平方的沙洲,上面积满了河沙和鹅卵石,圆圆的,滑滑的,有的还有十分漂亮的花纹。长江北岸和南岸、乌江东岸和西岸,江边都是河沙和鹅卵石混杂的空旷坝坝。长江北岸一座高山挡住了北方的视线,人们只能通过江的延伸看到遥远的东方。
村长老表家住长江北岸,一幢茅草房在夕阳下闪烁着稻草的光。那晚,村长老表盛情款待了我们,不会喝酒的我喝了不少,不知是饱食饱胀还是水土不服,第二天我就卧床不起。村长请郎中给我看了两副中药吃了不见好转,留下我托他老表照顾,自个先行回家了。
说也奇怪,村长走后我病就好了。
我向村长老表辞行。他说,阿剑,我家劳力少,这个冬天帮我做菜,学会了也是门手艺。听到学手艺我很欢喜,老人们不是常说“为人不学艺,挑断箩筐系”我知道他们是说一个人如果不学习掌握一门技艺,就只能做体力活。
村长老表一家三口,有一个像春天葵花般模样的闺女。其实,那段时间她就是我的偶像,常常进入我的梦中。听他这么说,我一口应承。在这里,包吃包住,还能学手艺,还有赏心悦目的葵花。
收菜的季节,太阳尚未出山我们就上坡砍菜,除了吃饭时间一直要砍到天黑。半月后,菜砍完了,就跟着她剥菜茎,将一个个青菜头用小刀挑出菜茎,再用蔑丝从中间将一个个青菜头穿起,一串串的像珍珠,然后搭在用楠竹搭成的十多米高的三角形晒架上。此时,我才明白我们山上楠竹的用途,就是专门用来为青菜头搭菜架用的,因为楠竹比木头轻,价格也比木头便宜,是青菜头晒架最好的材料。
江边,天天汇集了很多人,大家都在这个时间将自家的青菜头剥茎上架凉晒,人手少的家庭就得请人帮工。冬天很冷,江边风大,冷冽的北风将手冻得通红。好在我年轻,身体结实,一天能剥上百斤菜头。虽然我没有她快,但她时时地用目光审视着我,我知道她是在观察我剥得是否到位,也是考查我是否用心。村长老表老两口看我的勤快劲,十分满意。
北风里,搭成三角形的青菜头架子在菜头的披盖下,绿油油的,给人春天的感觉。长江和乌江此时就绿成一片,像春天的山野。冬阳下,绿色里,人的生活就多了份期盼,多了份快乐。
那晚,村长老表老两口走人户去了,我坐在灶边烧火,她做菜。微弱的桐油灯光还没有灶堂的火光亮。我傻傻地不时抬头偷偷看她,当与她的目光对接时我就提前逃跑了,我怕看她的目光,但又忍不住想看她的眼眸。
火光下,她的一张小脸粉红粉红的,我不知道她是娇羞还是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反正很好看,我就想时间如果停止就好了,那我就可以一直看着她。她不时地用眼角余光扫到我,虽然我低着头烧火,但我能感觉到,感觉到她的目光。
她将切好的茄子丢在直径一米的铁锅炒,右手用力地翻动着。因为锅太大,她掂起脚尖,伸长手臂,宽厚衣衫里的两个鼓涨涨的奶子在火焰中跳动。
我在灶边不时的抬起头,又红着脸低下头,目光不停的盯在她的脸上,眼光扫过她的胸脯。她就像夏日鲜艳的葵花,我忍不了那种诱惑,心速加快,感觉有股热流从地底升起。
阿剑,吃饭了,我端菜,你端饭。她说。我离开灶边伸手去接,触到她的手,滚烫滚烫的,心头一颤,碗掉落地上。也不知那来的勇气,我一把将她抱住,她没挣扎。
灶堂里火光熄灭,黑暗中我听到她粗重的呼吸。
菜头晒干了,我们从江边收下菜头,挑回家中坝子打的池子。条石打的池子很大,七八米长、四五米高,上下要用竹梯。我们将所有的风脱水菜头丢在池中,放上盐巴,然后穿上草鞋在菜池中跑圈圈。通过盐巴浸咬,脚力踩压,将菜头里最后的水分挤干,那样做出来的榨菜才脆。
一天跑下来脚软头晕,解手都不想爬出池子,就在池中方便。好在这是男人的活,没人笑的。她说,每个池子都这样,因为加了尿的菜更香。
她的刀工极棒,切出来的榨菜像她一样苗条,丝丝如发。伴上香油、盐巴、海椒等佐料,吃起来脆脆的,好吃。
那年冬天,榨菜丰收,家家户户喜笑颜开。
我向村长老表辞行,她盯着我,眼睛红红的没有言语。村长老表说,阿剑,你回家学的手艺毫无用处,留下来帮我们吧!就把这里当作你的家。
我偷偷的看她,她的脸绯红,像冬日河流里折射出的霞光。
2007-0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