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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了账,看着自己最后一箱香蕉上了北去的列车,邵勇和连双才松了一口气。俩人乘客车由桂返辽。
七月的辽东虽未入伏,可小暑时节,仍然是热浪蒸人。邵勇和连双回到鞍阳两天了,可还没接到货站取货的通知。邵勇和连双都坐不住了,焦急地四处打探消息。
邵勇想起了张军辉,这位自己在去北边贩土豆,列车上认识的哥们。如果没有张军辉的哥哥张国辉,那一趟北边之行,说不上是一个什么局面。
邵勇和张军辉在列车上并肩战斗,制俘了三十几个劫匪。不知立了大功的张军辉现在怎样了?找出张军辉给自己留下的电话,报着试试看的心思,邵勇找了间公用电话亭,按下键子。
邵勇攥着话筒,既兴奋,又紧张。伴着电话那头匀细的响动,邵勇不禁眉头紧锁,心也提了上来。莫非电话号码换了,还是人不在?咋这么凑巧呢?偏偏自己找人,人不在。正当邵勇怅然之际,对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张军辉的:
“喂!您是哪位?找我什么事?”
“军辉哥,我是邵勇,”对面没有反应,邵勇语气更加焦急,“那年在列车上一起抓劫匪的那个,记起来没?”
“是邵勇啊!记得,记得,咋不记得。没有你和连双帮助,可没有我的今天啊!”
张军辉热情开朗。东北汉子的滚烫与热烈,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邵勇很是感动,交朋友就得交张军辉这样的。
“军辉哥,你现在还在铁路上吗?”
“在啊!不干铁路,别的也不会干啊!”
张军辉快人快语,不藏不掖。邵勇眼前一亮,只要张军辉还在干铁路,那就可能帮到自己。邵勇连忙又问:
“军辉哥,你现在什么职务啊?”
“问这个干什么?告诉你啊,就是我张军辉当了铁道部长,你邵勇这个兄弟,我还是要认的。”
张军辉没懂邵勇的用意,板了脸,一本正经的回答。邵勇听出张军辉不高兴了,赶忙解释:
“军辉哥,你别误会,我有点急事想找你帮忙,可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得上,所以,才问的。别生气啊!”
“啊!有事帮忙想起我啦!平时没事就把我忘脖子后头啦!我不是说你啊,小勇子,你没有以前厚道了!”顿了下,“认不认,我这个大哥?如果认,有事,没事,给我打个电话。电话费还出得起吧?”
见张军辉佯装生气,邵勇嘻嘻笑道:
“军辉哥,我错了,以后改!”
“不是以后改,现在、立刻、马上,改!”
张军辉缓了语气,跟邵勇调侃着。
“我现在回答你最为关心的问题。现在我是奉天铁路局保卫处处长,你看我这个不大不小的官,能不能帮你点忙?”
“啊!太好啦!太好啦!能!一准能!”
邵勇如同剥茧抽丝,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简明扼要,告诉了张军辉。张军辉也把自己这几年的成长,三言两语做了交待。提起他们共同的亲友,大哥张国辉,俩人的感情,似乎又近了一层。当得知张国辉一家挺好,没遭地痞报复,也没跟自己吃瓜落,邵勇心里甚是欣慰。
“军辉哥,你帮我查下,七月七号,从南安发车的t919货运列车走到哪了,那上面有我发的二万斤香蕉,如果路上耽搁太长,我怕烂包。”
听邵勇道出内心的忧虑,电话对面的张军辉沉默了。
“军辉哥,你怎么不说话?难道凭你也查不出来吗?”
“邵勇,不用查了,我刚接到内部通报,湖南发生了水灾,把一段京广铁路冲毁了。十有八九,你的货也在滞留的火车上。”
张军辉语调平缓,尽量不刺激邵勇,可说出的每一个字,仍像刀子一样割着邵勇的心。邵勇一阵晕眩。本来耀眼的阳光,瞬间变得昏暗了。缓了一会儿,邵勇艰难开口:
“军辉哥,广西南安能要来车皮吗?”
“没问题,提前三天打电话。我给你安排妥妥地。放心吧!有用得着哥哥的地方,不要抹不开张嘴!”
张军辉的态度让邵勇动容,也让情绪低落的邵勇重新鼓起了勇气。回到家里,他没有把打听来的消息,如实告诉连双。他让连双跑鞍阳各大市场,向水果商推销香蕉,尽可能多地签一批预购单。
铁路什么时候抢修好,货车几时到鞍阳,香蕉是好是坏,像一只只手,揪着邵勇的心。趁着手头没有事儿,邵勇掐着点儿,赶回南大洋小学。
放了学,小学生背着书包,成群结伙,从校门涌出来,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你追我赶,欢蹦乱跳。看着无忧无虑的孩子们,邵勇的心情也变得澄澈而明净。
认识邵勇的孩子还真不少。大胆的男生,主动跟他打着招呼。胆怯的女生,小猫咪似的乖巧可爱。走出一段路,还回过头,冲着他指指戳戳。邵勇会心地笑了,女孩子们也叽叽嘎嘎地笑。彼此相识,总是那么美好。
邵勇截住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是邵勇的邻居。邵勇把一张事先写好的纸条,折折叠叠,塞在男孩手里,要他返回去,交给金晓丹老师。小男孩睁大眼睛,满脸童稚的笑,像一朵明亮的葵花。他猜出这张纸条非同寻常,接过纸条,郑重地捏在手里,在同伴们羡慕的目光注视下,一溜烟跑远了。
拾掇完教室,金晓丹刚刚回办公室坐好,一个小男孩气喘吁吁站在门口,敲响了房门。老师们大多还没回来,晓丹甩脸望过去,正好与小男孩子的目光碰在一起。小男孩子神秘地向她招了招手。晓丹推开办公桌上的学生作业,信步走过去。没等晓丹问话,小男孩把纸条塞到她手里,转身落荒而逃,快得像一头小鹿。
晓丹猝不及防,看左右没人,小心翼翼,展开折折叠叠的纸条,熟悉的字迹瞬间映入眼帘:
“晓丹:
我在校门口,有事找你。
邵勇”
金晓丹明显感觉到脸蛋发热,眼睛瞬间有了光彩。邵勇离职一年多,还是第一次主动到学校找自己。晓丹飞速把纸条揣好,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翻出小镜子、梳子和粉饼,解开头绳,梳了梳,在头上挽成一个髻,对着镜子补了补妆。
邻桌的马老师见了,明知故问:
“这么着急倒饬,会情郎去啊?!”
晓丹嫣然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贝齿:
“你猜,就不告诉你!”收起镜子、梳子和粉饼,“对了,马老师,待会校长回来,替我请个假啊!”
晓丹笑嘻嘻地从办公室出来,“嘚嘚嘚”,踩着半高跟鞋,匀称苗条的腰肢扭动着,走出一路春风。
邵勇看见晓丹,从树后闪出来,不禁心头一热。褪去青涩的晓丹,就像一颗红了的樱桃,饱满诱人。
“邵勇哥,你来多盏啦!
金晓丹看见邵勇,心里的花都开了。
“晓丹,你可比以前更漂亮啦!”
邵勇满脸惊喜,上下打量金晓丹一番。
“漂亮有啥用?某些人瞅都不愿意多瞅两眼的。”
金晓丹也不避闪,任邵勇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
“净瞎说,见了你这朵花,哪个男人不争着抢着做你的护花使者?”
邵勇和金晓丹打趣,一步上前,站到了金晓丹的身侧。
“可某些人消失了一年多,无声又无息。以为从此失踪了呢!”
金晓丹一个飞眼,眼神里都是幽怨。晓丹的目光落在邵勇的心上,如同一道从睛空里劈下来的利闪,击得他的心抽搐了一下,血好像瞬息之间,停止了流淌。
“晓丹,我们一起到湖边走走吧!”
金晓丹没有再为难邵勇,乖巧伶俐地把身子靠过来,伸手环上了邵勇的手臂。
男女搭配,走路不累。俩人绕着南大洋围堤慢慢走着。匝地的柳荫,遮挡住灼热的阳光。阵阵清风,阔大的湖面上吹过来,轻轻撩动着金晓丹的刘海。
与邵勇相携的金晓丹既幸福又兴奋,打跟邵勇出来,她的嘴就没闲着。她绘声绘色地跟邵勇讲班上发生的趣事,一个个男孩子女孩子的天真烂漫,常常令她在讲述中忍俊不禁。跟邵勇在一起,她感觉自己像一只打开的万花筒,任性的孩子似的,尽情挥霍着她的快乐。
邵勇是一个忠实的倾听者,除了必要的“嗯”、“啊”,以及发自内心的微笑,从不插话。他深知身旁,这个姑娘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在分别的日子里,一定有许多话分享。既然她已经把自己打开,那就让她像礼花一样绽放吧!
待金晓丹情绪平静下来,才突然发现,邵勇今天像被自己俘获的一只宠物,温顺而可爱。她从没有想到,邵勇会像今天这样?在她的认知里,邵勇就是王,指东找西,说一不二的王,可今天却在她一个小女子面前,服服贴贴。
想想,既好玩,又好笑。她知道,女孩子在男朋友面前,也要适可而止。即使男朋友再怎么宠她,也不能得寸进尺。她巧妙地掌握着分寸,把话题转交给邵勇。
金晓丹的举止,无疑是让邵勇感到舒服的。晓丹莲藕般雪白的胳膊,挽着邵勇,滚烫的身子使劲往邵勇的身上贴。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那份无以名状的粘腻与热烈,怎么会感受不到?
邵勇带晓丹来到湖岸的西侧,走下围堤,选了块干净的地儿坐下来。晓丹挨着邵勇,搂着邵勇的胳膊,身子贴着邵勇,头枕在邵勇的肩头。
夕阳的余晖从背后照过来,把他俩的身影,投在静静的湖面上,像所有恋爱中的情侣,温馨而浪漫。
晓丹闭上眼睛,呼吸均匀,样貌恬静得像个婴儿,唯脸颊上飘动着两片潮红,让整张俏脸,似娇艳的桃花。完全是任君采撷的姿态。
邵勇仔细端详着这张俊俏的脸,身体里激情澎湃。晓丹细柔湿滑的双唇,像果冻,让他真想吻上去,可是,理智克制着他的冲动。
冲动是魔鬼。他不能不考虑清楚。恋爱是两个人你情我愿,婚姻却是两个家族的门当户对。在没有征得昨丹父母默许以前,他不能出格,伤害眼前这个美丽单纯的姑娘。
欣赏着晓丹陶醉的神态,邵勇勾起手指,刮了一下晓丹的鼻梁。晓丹的鼻子,像一截白玉,高挺,透明。晓丹猛地睁开眼睛,见好勇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眸子里满是怜爱,又低垂了眼帘,仰起俏脸,啜起红唇,如同衔丹。唇瓣间露出洁白的牙齿,真如含着白雪的玫瑰。看得邵勇热血喷张。尽管邵勇克制着自己的爱慕,可他毕竟是个生理正常的大小伙子。
邵勇的愚腐惹恼了晓丹。她瞪起水汪汪的大眼,推了邵勇一把,撅起嘴,起身,气呼呼地往湖堤上爬。邵勇急忙爬起来追上去,伸手去拉晓丹。晓丹拼力甩开,俩人在湖堤上撕扯起来。
担心被人发现,产生误解。瞅个空子,邵勇一把将晓丹抱住。晓丹在邵勇有力的臂膀挟持下,挣扎了几下,不动了。她伏在邵勇结实的胸脯上,像一条蛇耸动着脊背。委委屈屈啜泣起来。
过了好一阵,晓丹才安静下来。她睫毛上挑挂着泪珠,幽怨地嗔怨道:
“你心里还装着陆晓青,就是装不下我!”
晓丹的泪水,像两条水晶链子,从眼角垂下来。
“傻丫头,我跟陆晓青怎么可能。”
邵勇抱着晓丹杨柳般柔软的身子,摇晃着。
“你知道不可能,为什么不肯吻我?”
晓丹说出这话,嗓子里明显带着哭腔。
“因为我不想伤害你!只有得到了你爹妈的同意,我们的爱情才可能开花结果。”
邵勇鼻子一酸,却说得有板有眼。他要让每一个字,都在舌尖得到修饰,尽量不要让晓丹产生误解。
“借口!都是借口!搞对象是咱俩的事,跟我爹妈有什么关系?!”
金晓丹被激怒了,她几乎是在喊。因为邵勇戳到了她的软肋,这是她自始至终不愿触及的。不仅爹妈,还有哥哥金晓阳,都是横在她和邵勇之间的大山大河。她多少次暗暗下着决心,只要邵勇要她,就是跋山涉水,就是豁出命,她也要去追自己的幸福。
邵勇哄了好一阵,晓丹才解开心中芥蒂,开始关心起邵勇的生意。温柔的光辉,重新回到这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身上。
邵勇没有向晓丹倾诉自己的烦恼,也没有讲这次贩香蕉的遭遇。虽然不大好意思,但还是张口结舌地向晓丹求助:
“晓丹,我要去一趟广西,能借点钱给我吗?”
“我存的不多,一千五,明天拿给你。”
晓丹没有问邵勇借钱干什么,因为在她的心中,邵勇是最值得信赖的人,这种感觉,在她哥哥金晓阳身上,也不曾有过。
邵勇再次为晓丹无条件的允诺而感动,可他脸上的神情极不自然,因为向女孩子张口借钱,对任何一个有骨气的男子来说,都是不光彩的。
“一千吧!就一千。剩下的,你继续存着。我不能把老窝都端了不是?!”
邵勇搂过晓丹肩膀,弯下身子,在晓丹嫩白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被邵勇亲吻,晓丹面颊上的花开了。
沿着湖堤往回走的路上,邵勇随便问起金晓阳。晓丹感激地看了一眼邵勇,为邵勇在屡遭自己哥哥算计的情况下,还能关心自己的家人感到欣慰。暗暗赞叹:不愧是我金晓丹看上的男人,有胸襟,有气量!
晓丹告诉邵勇,校办工厂黄了,哥哥晓阳再次投奔了自己的舅舅。舅舅是县里五金厂的厂长,哥哥现在负责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