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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蛮媞再次醒来,已经是半个多月后的事情了。
这次,身为父亲的狐君没有留情。
不顾众人的反对,将其狠狠鞭打一百然后罚入禁室,对着狐族仙祖牌位足足跪了十二个时辰。
啪!
一声清亮脆的耳光打在玉媞蛮那因为耗损太多修为而显得微微有些憔悴蜡黄的脸上,留下五道清晰的指印。
换魂后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哪里经得起狐君盛怒下的一巴掌,顺着手的方向玉媞蛮就势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半天无法直起身体。系在腰上的羊脂白玉环因为受到冲击,碎裂成几块砸在冰冷地地砖上,在寂静的禁室显得格外可怕。
深知父亲的脾气,玉媞蛮只得伏在地上,披头散发地说着软话,被清理地一尘不染的地砖映衬出她形容憔悴的脸,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娇憨可爱。
“你可知错!”狐君显然还不解气,对着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厉声喝到。
看着他鞋上缀着的墨色宝石,玉媞蛮艰难地抬起头,低哑着声音回答:“孩儿不该擅自做主,使用禁术为姑姑换魂。”
“愚蠢,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究竟错在哪里!”
“还请请父亲赐教。”
“第一,你不该不知自己身份,为了一个外人闯下这样的滔天大祸。”
“不,她不是外人,她是自幼便照看我长大的姑姑,孩儿自幼失母,从未享受过母亲的关爱照料,在孩儿心中,冷瞳姑姑便如同母亲,孩儿无法见死不救!”
玉媞蛮的顶撞让这个说一不二的青丘国主十分震怒,二话不说又是一个耳光扇在她的脸上。
“放肆!不要说她是银狐族的,就算她是你娘亲,那也不能影响你对自己身份的判断。更何况,她早已经不是银狐圣女了,而是整个狐族的罪人!”
看着气急败坏的父亲,玉媞蛮只觉的心寒,从小便不服管教的她彻底被激起了反抗之意,冷漠地用手抹去嘴角的血渍,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温顺称呼了近百年父君的男人,讥笑之色溢于言表。
“孩儿,做不到,像父亲那样铁石心肠,呵,我怎么忘记了,我的娘亲兄长,不就是被牺牲的吗?”
“这就是你对于自己的君上,自己父亲的态度?”盛怒之下的男人反而冷静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不愿意臣服极力挣扎这想要起身的玉媞蛮,神色间寂静如水,不怒自威的脸上再不见丝毫悲喜之色。
身为女儿玉媞蛮知道,这是他的软肋,也是作为一个男子终生无法抹去的的耻辱,他这样强势的一个人,绝不容许自己有一点点的不完美,可是这个污点如同附骨之蛆,将在他有限的生命中如影随形,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
身为一国之主却无力保护自己的妻儿,生生世世被自己的女儿唾骂不齿。
狐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竟是无言以对。
从小,她便懂得如何折磨自己,哪怕时隔多年,她亦不再是那个小小的,一点点的女娃娃,但是她总是习惯性地站在哪里,理直气壮地指责自己。每每与她吵架,只要她眼泪汪汪地拿出这件事情来,狐君便知道自己再如何挣扎,都是一个输字。
她最爱这样,用同样一件事,来反复折磨自己,每提一次,亦是将她自己的心拿出来剐上千百次。
父女俩彼此相互折磨,互不罢休。
见他没有说话,玉媞蛮忽然觉得有些兴致索然。
这么多年,她也累了。
除了不断地提醒自己是自己的父亲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还有什么是值得自己去高兴的?
“父君,我累了。”玉媞蛮勉力站直,腰背挺得如同一枝孤傲的寒梅,将喉间冒出的话说的冷清:“生育之恩大于天,孩儿这条命随时等候下一次父君的大义灭亲。”
望着已经有了少女姿态的女儿,狐君终于开了口,说的却是无关紧要的另一件事。
“赤狐一族野心勃勃,不甘臣服于金狐一族,等时机一到,这一战无可避免,到时候,我打算派你做前锋,好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父君这话稀奇,从来孩儿就只能服从您的命令,您这也不像是与孩儿商量,询问孩儿是否愿意的态度吧?哼,知道了。”玉媞蛮不愿与之多说,冷哼一声便要离开,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止住了欲要离开的步伐。
“本来这事我也无需与你商量,寂蓉那死丫头害我们失去了冷瞳这样有力的臂膀,原本是要除掉这个眼中钉的,只是执宿那个丫头又救了你,这样一来倒不好直接动手,希望到时候两军兵戎相见,收起你的妇人之仁。”
“果然是执宿,我就知道她们不会这样狠心的,太好了......”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没来得及体会,父亲接下来的话就让玉媞蛮坠入了寒冷的冰窟。
“不过,你已经没有她们这两个朋友了。”
“什么意思?”玉媞蛮心中一沉,见他笑的阴狠,暗道不好。
狐君微微一笑,一字一顿地说道:“银狐有人不忿冷瞳受害,半路截杀二人,寂蓉伤重。”
“父亲,你当真要孩儿孤家寡人吗?”玉媞蛮霍然转身,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愤怒。
“这是你的宿命,也是你的责任。”他冷漠地睨着她,将借刀杀人一事说得无比寻常:“一石二鸟,一箭双雕。既教训了寂蓉,又挑拨了银狐族与赤狐族的关系,在他们并不融洽的关系上,再添一把柴。”
“父君,如果不是执宿,死的就是孩儿—”玉媞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中寒意更甚,几乎不能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你不会有事,自然会有人给你填命。”
说到此处,狐君从袖子中抽出一片竹简扔到玉媞蛮面前,自己则缓缓坐回到椅子上,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对于敌人,太过心慈手软,这是你犯的第二点错误,明知道敌我双方的关系,却还是给予他人可乘之机,这是愚蠢。但是,这两点都比不上你犯得第三个错误,那就是,你不该带着你的国为你的任性陪葬!这一点,就算你们死上千万次都不能赎其罪!”
玉媞蛮弯下自己的身子,哆嗦着伸出自己的手,几乎不敢去拿那片竹简,唯恐一看到上面所书写的真相,便永坠阿鼻地狱。
许是见不得她这副窝囊的模样,狐君飞身到玉媞蛮面前一脚将竹简踢飞,狠狠抓住她的衣襟将其拖到了先祖灵牌前,钢铁般有力的手指狠狠扼住玉媞蛮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这些代表着金狐一族辉煌的过去,他的声音沉闷而沙哑如重锤般击打着玉媞蛮的心:“你看看这些,我们的先祖历经了千辛万苦,从三族中脱颖而出,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打下如今的一片江山,若不是有他们的庇护,我们金狐一族早就不复存在,金狐一族鼎盛之时,即使是金狐族中最弱小的狐狸,也没有人敢轻易打他们的主意,可是现在,你不妨去青丘看看,我们的族人是如何在两族之间困难求生的,五十年间,我族新生幼狐五百余,然后活下来的不足三成,我们金狐本就子息艰难,更何况是拥有特殊体质的后人。今天不妨实话告诉你,也让你明白你这条命有多珍贵,有多难得!”
“我我不想知道!”玉媞蛮艰难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本能地感觉到这个父君口中的秘密将会给她带来超出在自己承受能力的冲击。
狐君哪里容她退缩,将那双死死堵在耳朵上的手拉了下来,死死拽着不让她逃避,无视她的挣扎求饶,强行将用自己的修为在她的身上打开了一个缺口。
从相互拉扯的手上传来的那股神秘的力量在不断汲取玉媞蛮体内的灵力,随着缺口地不断扩大,玉媞蛮感觉自己的正在不断地衰弱下去,像是失去水分的花草,在炽阳的炙烤下很快便会失去生存的希望。
就在她快要支持不住的时侯,那股力量夹带着分不清是谁的灵力又顺着那个缺口缓缓回到自己的身体,很快与自己的血脉融为一体,仿佛这些灵力天生便属于自己。
见到玉媞蛮眼中的恐惧,狐君微微叹息一声,难得温柔地替早已泪流满面的女儿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这就是金狐一族的秘密,这样的体质,能够随心所欲地将敌人的修为转化为自己的修为,而且不受到五行相克的限制。只要你的身体能够承受,即使是神族最厉害的神仙也会败在我们手下。”
他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说着,将一桩被尘封多年的往事血淋林地展现在玉媞蛮眼前。
拥有这样得天独厚的金狐血脉成为了金族族在很长一段时间称霸狐族的强大武器,自然为其他族类所不容。意识到来自妖族的威胁,身为神族,为了压制金狐族,便联合魔族和其他妖类对金狐一族进行大规模的屠杀,使得金狐一族几近覆灭。
好在金狐祖先未雨绸缪将其中一支族人远远地迁出了青丘,才使得金狐血脉得以留存。
失去了庇护的金狐族人自此后辗转天涯,夹在六界缝隙中苦苦挣扎求生,为了延续血脉,他们只好与同族内进行通婚,然而这样的联姻带来的却是毁灭性的后果,族中的孩子生下来便先天不足,或者痴傻,或者不能完整地继承这种体质,随着后代的不断减少。迫于无奈之下,族中的长老只好从嫡系子孙中拣选出极少数资质极佳的孩子让他们结为夫妇,其他狐狸则可以与外族通婚用以增加金狐族的人数。
然而血统过分接近的金狐一族并没有很好的将这样强大的血脉延续下去,除了需要纯正的金狐血统,还需要足够强大的肉身作为继承的容具,可是狐族的肉身根本不能承受这样的精纯的血脉,生下的孩子中十个便有八个是存在着某种缺陷的。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年,金狐族中出了一位资质极高的英雄,不仅修为天赋高的出众,还创造出了一个可以减少缺陷,使得金狐体质可以完整继承下来的办法。
自此之后,金狐一族逐渐强大起来,顺利地夺回了青丘的最高统治权。
千年前,诸神之战波及到青丘,金狐狐后即将临盆。
金狐一族一生大多只生产一次,而几大狐族之间早已不睦已久,当时青狐一族更是对赤狐一族与金狐一族的联合打压甚为不满,三族之间早已势同水火,而银狐族因为族长去世,无力参与,只得借着与金狐一族的结盟,得到金狐一族的庇护。
为此父君不惜赔上伯父一家的性命,才保住了银狐一族的完好,使得银狐一族得以延续。为了感激金狐的庇护,银狐族与金狐约定,将当时资质最好的银狐族圣女冷瞳送入金狐一族,两族结为姻亲,世代交好。
因当时金狐一族早已立后,圣女冷瞳且亦无心嫁入金狐皇族,故两族商议许久,终于想出这折衷的办法,让二人结为异性兄妹。在得到银狐一族全力相助之后,父君成功地平息了青丘之乱,而在这场混战中,冷瞳原本拥有的三千银狐精锐也是因此而折损,存活下来的不过三成而已。
在这战火纷飞的时侯产子,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过早出世的幼狐身体羸弱,根本无法完全继承金狐族的优势,灵识上多少存在些残缺。为了狐族大业,身为狐君的父亲竟将另外三只小狐一一亲手掐死,只留下资质较好的两只,用它们的魂魄精血补齐他们残缺的灵识。爱子心切的母亲醒来,发现自己的子女竟被丈夫亲手掐死,气急攻心,变得疯疯癫癫。
一个疯癫的狐后自然不能出现在人前,恰好此时赤狐族族长急功近利,不惜动用青丘山川的根基来绞灭青狐一族,山口破裂,灵力无法维持大地安稳,为了化解这场劫难,父亲将母亲地灵力汇集在一起,用来填补那个缺口,因为父亲错误的估算了自己的力量,虽然填补好了山河的缺口,然而自己那个苦命的兄长却随着母亲长眠于山底,。
这一段秘辛自然不能公之于众,于是父君便对外宣称,母亲不顾自己产后虚弱,自愿以自己的血肉精魄为祭,强行镇压山河缺口,只留下一个被术法反噬陷入沉睡中的幼女。
自此之后,族中所有人对这位心怀大义的狐后感恩戴德。
而这一睡,便是千年。千年之后,往事如烟,当年的一切早已被人遗忘,作为青丘领袖,父君无疑是合格的,在他的努力下,青丘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安宁。
“小蛮,青丘安宁后,我方才有心去寻那可以唤醒你的办法。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的。”
“权利对于你真的这样重要吗?为了那个一言九鼎的位置,连至亲都可以放弃?”
玉媞蛮怔怔地看着他,然而话刚脱口,便有了后悔之意。
因为这亦是一种来自至亲的误解和伤害。
一个只贪图权利的人,是不会想着如何当一个明君的。
于情理大义,玉媞蛮都懂,可以知易行难,理解比懂得更难。
此言一出,他眼中的期待渐渐消失,语气中的涩意在她还未察觉的时侯便被掩藏了起来。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知道玉媞蛮心中的疙瘩,狐君亦不强求她能理解,只是不自觉地恢复了以往的冷漠严厉,转身消失在密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