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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燕民众人人皆知司马舜就是吕舜,与她琅琊颜氏小娘曾有瓜葛,坊间流言不绝,以讹传讹,传得有板有眼,更有民间高手分析司马舜兴兵伐萧是为报复南燕士族,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当年被扬州士族赶出南燕,怀恨在心。想不到吕舜是北燕皇子,身份这般贵不可言,前世的她害他早早地客死他乡,失去了他本该有的高贵与富庶。
人言可畏猛于虎,她居然被戴上了祸国的罪名。孤身在南燕,确实如陆十郎所言,她颜黎稍一不慎,便为人鱼肉,任人宰割。如今南燕各路人都在心怀鬼胎,想着抓住她去邀功、邀赏、要挟司马舜,处境有些堪忧。于是,颜黎动了去北燕的心思。
今日,她叫上刘易,询问起淮河对岸的情况,心中谋划渡河去淮北的事宜。
“先前的线报回话说,司马舜去了洛阳认祖归宗,行授印礼,淮北放松了渡河盘查。若是做笔私商买卖也可,是个时机。”刘易以为颜黎是想启动私商买卖,将眼线放了出去,出重金拿回淮河北岸消息。
“对岸放哨士卒何时换班?”
“子时一刻淮北士卒换班。”
“我要子时到北岸,你与船公商议下上船时间,在老地方候船。”子时正是入眠时刻容易犯困,站哨士兵此时最为劳累,疲倦易松散,是个绝佳的上岸时机。
“善。此次小娘想要贩卖哪些货物?”
“此次不运货,是为私事去北燕。”
“小娘,你要一人去淮北?”刘易惊愕道。
“恩。淮河两岸行商的要领与线路,你已掌握,不需要我协助,你就能独当一面。日后看准时机,做上几次买卖,不愁吃穿用度。”
“我助小娘,不为财帛。”刘易自认一路陪伴颜黎是他心甘情愿,与钱财无关。
“我对你的小恩,你已信守还尽。今后,你可自由来去。”
“小娘对北燕一无所知,凶多吉少,若是带上我,关键时刻也能助小娘一臂之力。”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你不可能跟我一辈子,你也护不了我一世。”颜黎喃喃说道。此去祸福难料,她不愿搭上他的性命。
刘易身形一僵,不语。
“可有想过自己的将来?日后,你要娶妻生子,也要为家人谋生。”
“小娘前去北燕,可是寻你心中的良人?”
“寻人不假,非良人。”
“小娘既然已做了打算,那刘易也不再挽留。”刘易故作苦笑道,“我会一直在梁郡,小娘若是从北燕回来想要见我,便来这花楼。”
“善。”她薄薄的嘴唇呈现一丝弧度,“刘易,好儿郎,铭记不忘。”
“刘易亦不忘小娘救命之恩。我给小娘去联系船公。”要与颜黎分别,刘易心有不舍,他怕再说下去,会忍不住失态,便先辞了颜黎出来。他来到墙角,扶墙嚎啕大哭,哭完拭完泪,又无事一般去给颜黎联系船公去了。
刘易躲到墙角痛哭,被站在高处的颜黎尽收眼底,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儿郎本色,他前途不可估量。颜黎把先前买的庄园留给了刘易,留作他行商的本金,只留给自己二十金,孑然一身,身无他物。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今晚夜深人静,繁星满天,清风相伴,夏蝉鸣泣,一艘小船慢慢悠悠,划出淮河南安水草丛。颜黎挥手告别了刘易,与船公二人摸黑离了岸。
“出了这片水域,就是北燕的河域。”船横渡到淮河中央,船公悄声说道。
“身后有声。转弯,去下游。”颜黎忽然听到后方有船快速行水的声音,越来越近。
“好。”船公调转船头,船往淮河下流行去。
一刻钟后,身后行来两艘船,船上一群铠甲士卒,两船将颜黎的小船逼停,堵住其去路,三船一时间横在水中央。
“三更半夜,你二人摇船去何处?莫不是北燕奸细!”一名士卒高声嚷道。
“我们去马头郡探亲,想赶在明日到达。今晚天黑了些,看不清去路,在河域上迷了路。不知道有没有走错。”
“胡扯!过了这片河域,便是北燕,你二人不是私自叛逃南燕,就是北燕奸细去往北燕通风报信,罪当该诛!带走!”带头的士卒大手一挥,几名士卒即刻颜黎的小船。
“摇船回去。”一名士卒将剑杠在船公脖颈。
“官爷,好说好说,您说去哪就去哪。”船公吓出一身汗,此番出行有些急忙,忘记求神了,下回一定要拜拜神。
两艘兵船在前面开路,颜黎的小船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快点摇,跟上前面,再墨迹,一刀灭了你。”船上士卒催促道。
“年老眼花了些,力气也跟不上了。”船公垂头叹气地说道。
“家中有急事,才不得已夜黑赶路。夜黑看不见路,迷了方向,幸亏官爷给我们带路,不然闯了北燕也不知晓。”颜黎将事先准备的金子暗地里递给带头的士卒。
“幸亏有我们救了你们的性命。去了北燕,立马被北燕人刺死。”
“是是是,谢谢官爷,谢谢官爷。马头郡家人在催,实在是急着赶路,官爷能否放行一次,行个方便。”船公低声说道。
“上头有命,让老子深更半夜逮人,你和上头说去。”士卒收下金子,塞进铠甲内。
归来后,颜黎被士卒投进了大牢,好在当初与船公做了以防万一的打算。私逃去北燕,在梁郡是株连家族的杀头重罪,若是被抓,二人统一口径,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应下罪名的。
颜黎被单独关在郡守府的地牢,只关不问,未提审、不过堂。一连三日,无人问津,只有送饭的士卒一日三餐准时来送饭。
一连三日,顾十六一直在庄内不出门、不会客,挥墨画画、下棋散心,悠闲自在。
顾全一路小跑过来,对顾十六俯身施礼,还未开口,顾十六便已开口问询。
“颜氏小娘如何了?”
“第一日送去的饭菜,全部吃完了,吃了就睡了。第二日,吃的少了些,睡得多了些、今日是第三日吃得更少了些,睡得更多了些。私逃去北燕可是要杀头的,不过她蹲牢里,睡得十分踏实。”
“嗯。”顾十六随口应了声,继续作画。
“郎君是否喜欢上了那小娘?南燕女郎千千万万,高矮胖瘦随郎君挑选,郎君怎么就不吃那些山珍海味,偏就喜欢吃腌咸菜,这般想不开,作践自己!那小娘,还不识抬举,不把郎君放在眼里。”
“这些话,谁说与你听的?你心思单纯,一根筋,想不出这些。”
“郎君知道了,还来问我。”唉,心里藏不住事,又为郎君干着急,我好像又害了顾淮。顾淮,为了郎君,只能牺牲下你了。
“除了我,这般话你莫与他人再提。”
“论心智我是不如顾淮,但若论骨气,我也不输他。我对郎君毫无掩藏,只对郎君忠心。”
“这几日何人去过郡守府?”
“陆十郎、郗四郎,还有子昔小姑。”
“陆酉、郗兆可有说些什么?”
“陆十郎是要想带走小娘,郎君交待了叶公孙,他自然不敢放行。郗四郎前来交待叶公孙不要对小娘用刑。”
“去告诉叶公孙,两日后放她出来。”
“郎君既然舍不得小娘,何不将她带在身边,日久也能生情。”顾全嘀咕起来。郎君定是舍不得小娘去北燕,派人搅了她的事,不是郎君出手,小娘现在应该已经在北燕了。
“多嘴掌脸。”
顾全咧咧嘴,不敢再多说,应声是下去了。顾全心思简单,自然不懂其中的缘由,这颜黎岂是一般小姑,能任由他顾十六圈在身侧的。
牢外已是三更天,这厢颜黎正在牢内小憩,忽然闯入两个仆役,打开牢门,死死地扣住她,粗暴地将她架着拖出牢房,七手八脚地将她绑在刑架上。
“颜氏小娘。”前方走来一名身穿黑色斗篷的妙龄女子,她掀起斗篷帽露出真容,笑吟吟地对着颜黎说道。
“殷六娘。”颜黎抿嘴微微一笑。
“本是想放你一次,不想你自己找上门来。”
“彦离不知何事惹了六娘。”
“琅琊颜氏小娘,苟且司马舜、勾搭顾十六,你这些无耻的风月之事,南燕谁人不知,你还有脸活在世上。”
“身败名裂似乎也与六娘毫无瓜葛。”
“你错在染指了我家十六郎。顾十六是我口中肉,哪容得你沾边。”
“六娘何出此言,我与顾十六萍水之交,一清二白。”
“你骗不得我。十六郎将你养在扬州,你们早就同床共枕了。”
“我与十六郎乃君子之交,怎会行夫妻之事!”
“如何证明?除非你还是个处!可惜你早就不是了。说得也对,十六郎怎么会碰你这肮脏之身!”
“既然是六娘误解了我与十六郎,抓我前来,现在事实清楚,六娘可否放我回去。”
“抓你的可不是我,放你回去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十六郎身边只能有我,与十六郎接近的女郎,我都厌恶得紧,谁来杀谁。”
“你与顾十六一对璧人,早已铁板钉钉,顾十六人前人后处处宠你,你还有何可担心?”想不到殷子昔的内心比殷平夏还要恶毒,她的眼里容不得任何靠近顾十六的女郎。
“十六郎出类拔萃,定有很多女郎喜爱。他又脸软心慈,难免被其他女郎骗了去。这世上只有我是真心喜欢十六郎的,其他女郎不是图他家族声望,就是图他钱财外貌。十六郎不近女色,这么些年来,一直都是我陪在身边,如今出了你这货色,让我寝食难安。”
“六娘多虑了。我不图顾十六,我早已心有所属,三个月后,我就会和刘易成婚,远离六娘视线。”此时殷子昔已被嫉妒熏黑了心,颜黎想以刘易为转移点,淡化殷子昔的敌意。
“怪不得你不肯将仆隶让给我平夏阿姊,原来是自己早就吃上了。你这贱样也就值得和一群奴隶苟且!虽说你不喜欢十六郎,但是留你在世,难免十六郎会记挂。三个月,我可等不了!你若没了,我也可安心。”
“我若没了,顾十六责问起来,毁了六娘知书达理的名声。六娘何必为了我一人,毁了你在顾十六心中的印象,伤了你与顾十六多年的感情。”
“十六郎宠我,定不会怪我失手,放纵手下打死了他的弃妇。死之前,让你尝一尝鞭刑之苦,也是极好的。打来,让我听听。”
“好类。”身旁仆隶摩拳擦掌,铮铮应道。
噼啪一声鞭响,血立即从颜黎的身体里流出,两名壮汉一人一鞭,使足全力打在颜黎身上。耳旁鞭子呼啸,刑鞭一口口地撕开颜黎的肉,皮开肉绽,疼得她浑身发抖。
十几鞭打下来,颜黎昏死了过去。大汉拿起一盆冷水,扑在颜黎脸上,将颜黎激醒。
“你若求饶,我可以让你死得慢些。”
“六娘,何不来个痛快。”
“都说你放荡,你若让我见识见识,我也可放了你这一回。眼前两人随你挑一个。”
“士可杀不可辱。”
“我偏要让你受辱看看!”殷子昔怒声喝道。
牢房深深,黑暗无边,一个失去理性的女郎,内心已然狰狞,人性的险恶远比深潭的凶兽来得更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