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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善昨夜对着先人牌位跪了一宿,水都没喝一口就被他老子拎到朝午门外继续跪着。六月仲夏,清早便没什么凉意,日光渐盛空气渐热,李明善的神情越发萎顿。饥渴交加,背后又被太阳晒得一阵阵地出汗,李明善眼前时不时地一黑。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快中暑了。
就在他将将支持不住地时候,有一人自宫门内缓步走出。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勉强看清来者是乾顺帝身边大总管,安禄。
“哟,李公子还跪着呢?!”安禄嗓音尖细,他望着身形不稳的李明善,眼角眉梢俱是讽刺之意,“日光毒辣,您也不怕晒伤咯?”
脸上、后背火辣辣地疼,他已经晒伤了好不好?!李明善闭眼躲开流下的汗液,张了张嘴,哑声道:“中贵人可否帮微臣取些水来?”喉咙眼干渴得要冒火,再不喝水他害怕嗓子废掉。
见这厮全没了往常的嚣张气焰,安禄撇了撇嘴:“公子实在客气。陛下说了,您甭搁这儿跪了,回家去吧。”
“中贵人此话,”李明善精神一振,“可是陛下原谅微臣了?!”
怎么可能。安禄冷笑:“陛下的心思,咱家不好妄加揣测。您还是先回去吧。”
李明善的脑子终于好用了一回:“陛下,陛下不原谅微臣,微臣便不走!”他老子说了,陛下没明说原谅他的话,他就必须跪着,若是他敢擅自回府,他老子就会打断他的腿。
说这话时,他老子目光凶煞神色狠厉,李明善想起他老子冒着彻骨寒意的口吻,默默地打了个激灵。
安禄哼道:“那就由不得公子了。来人呐!将李公子送回大将军府!”
立刻有两名侍卫上前强行架起李明善,李明善还想挣扎两下,无奈他滴水未进粒米未服,委实过于虚弱,哪里挣得开两名练家子?加之侍卫们的动作算不上温柔,李明善难受得头晕眼花,竟一下子厥了过去。
早饭用罢,叶静容、薛碧云、林安玉陆陆续续来到。问清昨夜的全过程后,三个姑娘先是安慰了齐湄一番,而后用言辞和表情充分地表达了对李明善厌恶。齐湄见脾气温和的叶静容都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觉得实在令人发笑。
于是齐湄跟随内心,脸上笑开了花。
“你啊你,”叶静容恨铁不成钢,伸出食指猛戳齐湄的额头,“别那么没心没肺的好吗?昨个儿幸好被救下了,要不然……”她眼眶倏地一红。
齐湄忙攥住叶静容的手指头讨好地笑了笑:“阿容你别伤心,最起码我还好好的不是吗?”
林安玉跟个小大人儿似的摇了摇头:“姐姐明明可以喊哥哥赶走那混蛋,你却硬和他对上,也太不自量力些。”
“这个啊,”齐湄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他只是个寻常人家的纨绔子弟,就想着逗逗他……”
三个女孩子俱是朝齐湄翻了个白眼。
“对了!”薛碧云嚷道:“洛洛你现在不是陛下身边的随侍女官嘛,去跟陛下多说些李明善的坏话,好叫陛下重重惩处李明善!”
乾顺帝此人,从不好别人插手他的决定。选秀那几天因太后想让他册封李家女为皇后,他差点和太后吵将起来,如果她不知好歹要陛下重处李明善,陛下生气了的话,后果,她不敢想。
齐洛面有难色。
齐湄忙出来打圆场:“李明善本来就是坏到骨髓里的人,陛下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不需要洛洛再多做其他。哎呀,说这些个做什么,静静等着李明善的下场就好啦。”
薛碧云点了点头。
女孩子们坐在一处聊得正开心,青珮匆匆进屋,“姑娘,二表少爷来了,邀您花园一见。”
二表哥?
齐湄忽地记起上次离开舅舅家时章元柏送的那副耳坠儿,于是没来由的脸上一红,偏被叶静容看个正着:“伊伊快去吧,别叫章公子等急了。”说罢抿嘴一乐。
什么叫等急了呀?!齐湄极其无语,起身道:“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待到齐湄离去,林安玉小声问道:“容姐姐,伊伊姐的二表哥是不是……是不是……”半天没问出来。
叶静容何等的聪明,她猜出林安玉言中之意,微微一笑:“你觉得呢?”
这叫她怎么觉得。林安玉有些泄气,她又没见过那位二表哥,但是叶静容脸上这迷之微笑……坏了,想要伊伊姐姐嫁给哥哥似有点难了。
屋外不跟屋里一样放的有冰盆,怕热的齐湄踏出房门没走几步就出了一身汗,等她到了花园,额发都被汗水打湿了。瞧见齐湄薄汗湿发的模样,章元柏神情一顿,掏出汗巾递给她:“擦擦汗。”
齐湄将额头、脖子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是把人家的东西弄脏了,赧然道:“表哥,我把汗巾洗洗再还给你行吗?”
章元柏神色如常地拿回汗巾塞进袖里,笑着揉了揉齐湄的头发:“跟我还客气什么。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齐湄道。
章元柏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你这丫头可把我们担心死了。尤其是元桦,吵闹着要来找你呢。”
齐湄好奇地问:“怎么不见元桦?就你一个人来吗?”
“我一个还不够?”章元柏失笑:“还是你不喜欢你二表哥,所以不希望我来?”他半真半假的反问着。
齐湄:“……”握草二表哥心机好深,居然在话里面给我挖坑,不能跳,坚决不能跳!
“臭小子,就只有嘴上说得好听,看我下回见他不好好说说他!”齐湄避重就轻地回道。
章元柏眼神暗了一暗,随即温声道:“怕你因为那事而不开心,我特意寻了个物件想送给你,觉着喜欢就收下,不喜欢我就再去给你找。”
他的左手一直背在身后,此时才伸到她面前。齐湄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赤金打造的缠枝莲花纹的手镯,做工精美又不显俗气。齐湄偷偷觑了眼章元柏,心底止不住的叹息,怎么会有人这么了解她的审美呢?
但是她不能收。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大学时她谈过一次恋爱,男生是文学院的才子。在她生日时,男生送了她一只玉镯,并深情说道:“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湄湄,你戴上这只镯子,我们以后白头偕老可好?”
她与那个男生没能偕老,毕业时因为志向不同他们最终选择了分手。拜文学院的前男友所教,齐湄好歹知道了男生送女生手镯是什么意思。而章元柏作为一只纯古代人,会不明白送她手镯的含义?
齐湄略一犹豫,决定转移话题:“这只镯子很贵吧,舅舅平日给你的零花也不多,你何必买这么贵的东西呢?”
“我愿意的,”章元柏敛眸沉声道:“湄儿,莫非你不想收下?”
对啊。
齐湄心中疯狂点头,面上却未露半分,害怕伤了纯情少年的心,“表哥误会了,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好意思了。”
章元柏抬眼直直地望着她,似是要望进她灵魂深处:“不用不好意思,我……只你一个妹妹,不疼你疼谁呢?”
这句话要是齐怀瑾齐握瑜来说,齐湄肯定会信,但章元柏说话时眼底的喜欢一点都不带遮掩,齐湄信不了。
眼见着齐湄还在迟疑,章元柏无名火突地涌上心头,他把镯子往齐湄手里一塞,语气生冷:“既是送给你的你便收下吧,否则我就只能扔掉了。”话音落,他迅速地离开花园,长腿一迈,分分钟消失在齐湄眼前。
齐湄一愣,将镯子举起细细端详,不期然在镯子内侧发现了两个小小的篆字。
伊伊。
齐湄的神情顿时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