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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把发丝拂到颊边,宋静节伸手绕到耳后。四公主的衣袂飞扬的背影就在眼前,再往后就是裙钗玩闹的宴席。
念礼担忧的看着她,忍不住开口:“郡主……”
“走吧。”宋静节打断她,迈向那片灯火辉煌,北齐最尊贵的女孩子们的所在。
走得近了就看到席间只有五个人,四公主随意挑了个地方坐下,并不屑和其他人打招呼。念礼眼一扫,直接带着她冲一个穿着绯红色靠色三镶领袖的女子那儿去,上前先行礼:“三公主。”
三公主云潇正一个人无聊的吃着点心,闻言抬头,满眼疑惑。
念礼堆了笑:“郡主病才好,不然早去未央宫看三公主了。”
云潇恍然,这宫里的郡主哪还有第二个,忙站起来拉了宋静节的手,微微打量片刻眯着眼儿笑起来:“哎呀,可算见着你了。自你来的第一天我就要去看你的,可惜庄母妃不让。自从我知道四哥为了给你找二姐姐的花宴图,被贤妃娘娘赶出永安宫好几次,我就恨不得瞒了庄母妃,翻墙也要去见见你。”
宋静节倒不知这事,微微一怔,才笑道:“是我早该去拜见姐姐。”
云潇一挥手,携了她坐下来:“庄母妃和我母妃最是交好,四哥也和八弟最合得来,咱们以后常来常往,说什么拜见。”
宋静节浅浅笑着:“三姐姐爽朗,我也不说客气话了。在座的公主我都不认识,还请姐姐指点,免得闹笑话。”
云潇顺着身边的人一一指过去:“那位梳妇人髻的是大姐姐,她的驸马是文华殿大学士兼太子太傅的程阁老的长孙,身边梳包包头的是她的女儿程舒容。围着程舒容的两个打扮一模一样的是戚昭仪生的双胞胎,云潋和云滟,这两个丫头,年纪小小的成天就爱学大人。另外这个穿银红不和别人说话的,是四妹妹,她是皇后的独女,成日最跋扈不过,你少理她就是了。”
宋静节一一听着,公主不多,谁和谁一处玩,端看各自母妃的关系,倒没什么难懂的。
公主们面前各自摆着食案,围着正中间一个矮几上放着一支泛着莹光的玉如意。
大公主是淑妃才伺候皇帝时在潜邸生的,那时候皇帝还是太子,且不被先帝喜爱,自己都夹着尾巴做人,何况一个妾侍生的女儿,大公主自小谦和温婉,不像其他几个生下来就养成的公主脾性。
大公主笑着站起来,指了玉如意:“人都到齐了,这次你们都准备了什么来斗巧?去年你们胡乱敷衍,被我们容儿得了魁首,说好了来年要雪耻的,容儿早两个月就准备起来了,你们的呢?”
程舒容比云潋和云滟还小一岁,不像她们抹了脂粉带着凤钗,只扎了两个小鬏,挂着两串宝石坠子,粉雕玉琢的。胖乎乎的小手捧出个填漆雕花小食盒,却故意不打开,卖着关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几个小姨。
云潇眼儿一亮,脖子都忍不住往前伸一点:“容儿又做了好吃的啦!”
云潋和云滟一边一个站在容儿身边,扬起下巴着云潇,拿绢子掩了嘴笑起来:“三姐姐也不怕羞,容儿才多大点,你就老是惦记着她做的好吃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好吃。”
这飞眼娇笑的做派,和淑妃学了个十成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个才是淑妃生的。
云潇眉毛一立正想说话,四公主站起来冷冷撇一眼云潋云滟,“嗤”一声:“你们也比舒容大一岁,却什么也比不上她。成天围着小辈转,还有脸说别人。”
云潋云滟霎时涨红了脸,又不敢和四公主顶嘴,咬着唇说不出话来。云潇一乐,虽然她和四公主也不算和睦,可有人替自己出头,何况两个讨人厌的小丫头吃瘪,她自然开心。
大公主无奈得摇摇头,这几个妹妹,谁也不服谁,到一起总要吵嘴。大公主把女儿往怀里一带:“潋丫头和滟丫头也坐吧。”
大公主一一看过去,让她们拿出准备好的物件,云潇捧出一副半人高的观音绣像,大公主看着宋静节,仿佛才看到这么一个人,眼里透出一点点的惊讶,温婉一笑:“这位妹妹是?”
宋静节站起来,福一福身:“贞襄见过大公主。”
大公主适时露出两份恍然和欢喜:“原来是你,可大好了吧?庄妃娘娘最是兰心蕙质,不知妹妹准备了什么?”
宋静节面带赧然,正要开口,就听见有声音冷冷响起来:“本是我们姐妹斗巧,大姐姐问她做什么。才刚庄妃说了,她没准备过,大姐姐这么问,岂不叫人难看。”
宋静节脸上笑意一点点退下去,转头去看四公主,四公主嘴里和大公主说话,眼睛却对向她,凤目上挑,嘴角勾着毫不掩饰的讥笑。
云潇紧紧夹着眉心,虽然她自来避着这个最骄纵也最尊贵的妹妹,但庄妃让人把宋静节直接带来找她,她就必要护好宋静节,不然丢得还是庄妃的脸。
云潇肃容就要站起来,宋静节却微微按下她的肩膀,依旧是轻声细语,好似听不出来四公主语中的轻视,也不答大公主的话,只客气一句:“我不过是来开开眼界罢了。”
“呵。”四公主一声嘲笑立时哼出来。
饶是宋静节也忍不住心里翻涌起一层薄怒,吸一口气压下去,才能面色不改的坐下。
大公主冷眼瞧着,她夫君的祖父是内阁大学士,朝堂上的事最清楚不过,云衍不费吹灰之力进了六部,让太子倍感压力的事,她知道的只怕比待在后宫里的母妃知道的还多。母妃这许多年来,也不能从庄妃手里抢到宫权,万安宫的心若是大了,就当真是个劲敌了。
等四公主说也说了,笑也笑了,大公主才赶紧打圆场:“你病才好,也是庄妃娘娘体恤你,今年先看看,到明年就知道怎么做了。”
此话不能说不周到,但气氛却依旧冷凝,大公主也并没着意说笑,不过是按着流程看了圈,等四公主拿出一盏八面美人莲花宫灯时,就宣布她拔得头筹了。
云潇和宋静节都是走个过场,这些东西她们未必都亲自上手做过,应景罢了。
云潇也不管四公主拿着玉如意怎么显摆,只拉着宋静节悄悄说话:“你是不知道,四哥三天两头的来找老八,两个人嘀嘀咕咕的,我听了一耳朵,居然是在谋划着怎么讨你欢心呢。四哥向来最端方不过,老八却一肚子机灵,一会儿说要送衣裳首饰,一会儿说要搜罗点心吃食,听得我可羡慕了。”
宋静节含着浅笑半垂着头,心里却不知该怎么想好。那塞满了两只箱子的毛料子,还有小厨房里专做南菜的厨子,在心里过一遍,只不做声,听云潇自顾自的说着。
“贤妃娘娘只有二姐姐一个孩子,自从二姐姐去世了,贤妃娘娘一直在永安宫养病。唉,我出生的晚,不太记得二姐姐的风采。也不知道四哥是怎么借到二姐姐那副画的,倒也很想瞻仰一二。”
宋静节摩挲着手里的杯子,柔声一笑:“我从前只知这画贵重,不成想竟贵重到这地步。四殿下也没与我说,你要是想看,明日上午可去棠妆阁喝杯茶,下午我便亲自把这画还回去。”
云潇偷眼看看宋静节的脸色,面上的笑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看不出心里是不是欢喜。只听她称呼一声“四殿下”全不是叫自己姐姐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对四哥还是有芥蒂的。
云潇一叹,始终有几分为哥哥不平,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拉着宋静节的手,特意喊的亲近些:“静节,你是不是还在怪四哥带累了家门?”
宋静节眼神一凝,手紧紧抓着杯沿,纤细的指节上韧带都微微突起来。匀了口气,勉强勾了唇角,正要说话,云潇握住她的手。
云潇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琥珀色,看着人的时候显得格外真诚清澈,就像现在:“静节,不是我偏袒自己的哥哥,实在是命运无常,无可追究。你怪他,他又怪谁去,此番他也是九死一生才能回来。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你既然进来了,这辈子也难割断宫里的人与事,又何必沉溺在过往的不平中,过分自苦呢。”
宋静节看着她,微微张口,却无言以对。
云潇说完了,见她这模样,又有些不落忍:“算了,今天过节,不说这些。”拿了块点心递过去:“你尝尝这个牛乳饼,我最喜欢的。不管碰到多不顺心的事,吃一碟子牛乳饼,我就什么都好了。”
宋静节突然想起那天,云衍莫名问她爱不爱吃牛乳饼,她看着云潇捧着一块牛乳饼,眼睛都眯起来的样子,也忍不住小小咬了一口在嘴里。
牛乳饼酥香松脆,入口即化,却没有印象中的奶腥味,淡淡的奶味和甜味在舌尖上炸开,还有杏仁、核桃的清香,甜而不腻。
宋静节咽下去,原来竟不难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