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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苏幕遮(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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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薇瞧人落座不说话,满桌子上琳琅糕饼置若未见,这却是头一遭:“小姐,咱们要先吃饱,有了力气才好继续寻人……”

    晓薇后面还絮絮劝说,但究竟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

    碧凝此时心里确实揣着事。然而反倒并不十分担心舒敏的安危,真正让她有些不安的是是另一件事:乔望骐方才的话音在她的脑海中萦绕不去——从北往南的大人物,眼下沪上正巧有一位。

    她的心思向来灵敏,乔望骐的说法让她很快品出个中缘由。

    如今乔家因着先前的事儿暂避风头,空出来的沪上警备厅一职便由恰巧在此的特派督察暂代。眼看着南北几拨人马连番上阵,卯足力气互相倾轧要坐上这个位置,恐怕正是鹬蚌相争的局面。

    唐吟凤不远千里来搬七爷的救兵,必定也是没了法子。唐家自旧朝便是儒生门第,积淀下的累世功名虽时移世易,门生故交毕竟广博。内阁起心要动唐家,背后总是要先同某些旧朝人物达成共识,否则难于收场。

    原来是这样。碧凝心里不由怦怦直跳,呼之欲出的谜底让她为之一震。

    舒敏的忽然失踪,这样就完全能够解释得通了。用一个本不存在的劫匪,去印证乔家在沪上警备厅的余威。

    这南北交织、横亘千里的,竟是一局好大的棋么?而林潜,究竟是背后的掌棋人,还是涉身其中的另一枚棋子?

    “小姐,你都愣了好一会儿神,我一时没忍住,只留下这几块了。”

    晓薇在姚公馆虽过得算好,但这样享用美食的机会毕竟也是很难得,梅丽珍的点心精致小巧,不留神就没了踪影。她有些懊恼,伸手扯了扯肩上梳理整齐的发辫。

    碧凝此刻回神看她,不由摇了摇头:“甜食吃多了禁不住牙要疼,本来我并不觉得饿,有这些已经足够了。”

    后头的事情果然与碧凝所猜测得一般无二。傍晚时分奉园打了电话来报平安,说是舒敏已经安然返回家中,不知是哪个绑了人却消失不见。众人以为或许与昨晚沪上沸沸扬扬的慈安失窃案有所关联,总之无从追究,权当是一场意外之喜。

    “好在舒敏没事,这二哥一走,孩子们在沪上多少缺了照应。”乔望眉挂断电话后喃喃一叹,又道,“碧凝,现在的时局,还是不太平,日后你若去校里,都要小心些才好。”

    碧凝乖顺颔首,柔声应道:“乔姨放心,我都晓得。舒敏没事,您也不必再记挂着忧心。父亲今日可会回来?”

    “你终于肯主动问你父亲的事,这是很好的。”乔望眉露出欣慰神情,她早盼着能缓和两人之间陈年的心结,又继续说,“不过今天倒说不准,他前日提过一句,这两天可能有北平来的大生意要谈一谈。你父亲的性子一贯是这样的,倘若银行里有要紧事忙,可能直接宿在办公室的呀。”

    “北平的生意……”碧凝轻声重复。

    乔望眉颔首:“我是听到这么说的,不过银行的事情我没有细问。”

    “乔姨,我有些事情想同父亲说,现在先去一趟民丰。”姚碧凝隐约觉得,这时间北平忽然来一笔大生意,或许会有什么蹊跷。

    “今日本来没有好好吃饭,陈妈在准备晚餐了,吃完再去也不迟的。”乔望眉看她先前为舒敏的事情奔波了大半日,开口说道。

    “乔姨,你们先吃吧,我晚些回来再吃陈妈煮的夜宵。”碧凝与人交待一句,话音未落便匆匆出门去了。

    黄包车飞快地在道路上奔驰,车轮擦过地面有摩挲声伴着风划过耳畔。曾经目睹的那一幕令碧凝对黄包车心有余悸,但此时也顾不得太多,眼前逐渐出现租界区高耸的建筑,一幢幢数过去,终于到熟悉的雕花柱门庭前,正是民丰银行。

    “你们先处理。”经理看到姚碧凝出现在银行大堂,嘱咐一声便往楼下去了。

    “父亲在办公室里么?”碧凝径自上楼,同经理打照面时顺口问道。

    经理跟上姚碧凝的步子,转方向往楼上走,回答说:“姚先生现下与人谈事情,这时间恐怕不得空,不如先等一等。”

    “是北平来的客人?”碧凝步子不停。

    “正是这样,这可是民丰的一笔大单子,姚先生亲自出马想必能够谈成。”经理推了推眼镜,说话间面带笑意,前阵子的风波多少对民丰有些影响,这下可足令人松一口气。

    碧凝自然不这样想,她走到姚秉怀的办公室前,在经理错愕的目光之中,伸手叩响了这扇门——是“笃笃笃”的三声。

    “谁在门外边?”

    父亲熟悉的嗓音从门扇内里传来。

    “是我,碧凝。”

    她应得迅疾,不想再耽搁一刻的工夫。

    门扇内传出听不甚清的交谈声,似乎是姚秉怀在向来客说些什么,但在碧凝看来并不重要,她只等门扇一开,便迈步走进去。

    “诸位,这是小女碧凝,先前我陪同夫人外出之时,民丰也曾经交到她手中打理。”姚秉怀面上噙笑,话里是不显山露水又实实在在的褒奖。

    碧凝走进屋内,才见沙发上坐着的几位北平来客。那穿着一水儿都是上等绸料,式样却与时兴无关,从那长衫看去,隐隐可见旧日风景。

    “姚公盛名,如今一见令爱,也是窈窕端方人物,年纪轻轻能够担此重任,假以时日必定更为不凡。”其中穿戴最为讲究的一位开口,客套的话说得圆满至极。

    “碧凝,这几位都是北平来的客人,唐钦文先生一行。”姚秉怀介绍道。

    “唐先生好,方才的话谬赞了。”姚碧凝听此姓氏,心中不禁想,眼前这位唐先生与唐吟凤一支是否有什么渊源联系,试探着开口,“说起来我同北平的唐姓,还是有些许缘分的。”

    “姚小姐,不妨说说看。”唐钦文只当有趣,表示愿意一听。

    “我在圣约翰念书时,与同窗组了一个话剧社,其中剧目得了燕园时报霓媛先生青眼,在版面上作了发表。”姚碧凝说到此处,目光悄然关注唐钦文的神色,“我后来听人闲话,说是燕园时报的资助人里,正有北平文人中名望颇高的唐家。”

    唐钦文听至此处,面上笑意不改,但眸中光彩倏忽之间便已暗下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