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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想问一问姚小姐,今晚乔家的少夫人——芥川晴子,她到百英剧院是与您的约定吗?”何坤询问之际,仔细观察着她的举止和神情,在巡捕房的经验让他产生一种天然的直觉。
“不是。”姚碧凝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她接着解释道,“如果早知道晴子对今晚的首演有兴趣,我自然是要留好前排的票给她。早先听剧院讲,《十行诗》的演出票售卖情况很好,今晚晴子特意来给我捧场,着实是意外之喜。”
“哦,姚小姐同乔少夫人的关系,似乎比外界传闻要好上许多。”何坤若有所思地说。
“传闻,什么样的传闻?”姚碧凝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这个话题,“巡长先生应该知道,杜撰几段亦真亦假的爱恨纠葛最能赢得瞩目,沪上小报总要讨口饭吃。何况今天的事情,不正是用行动澄清了流言么?”
何坤面上略带歉意,像是如此一问真是无心之失:“小报谣传本不该提,是我唐突了。姚小姐是否记得,乔少夫人是什么时候抵达百英剧院的呢?”
碧凝当然知道,晴子今晚在剧院门口上演的守株待兔,原本就是计划中的重要一环。但她今日有足够的地点差异,去证实这只是一种巧合。
“唔……这我却不太清楚。”姚碧凝垂眸思量片刻,皱眉说道,“我先前并不知道晴子要来,所以倒未格外留意,准备演出的时候休息室多少有些忙,也就没有分神。大约演出开始前就已经到了吧,她是特意为首演来的,还给我准备了一束漂亮的花。”
何坤进行记录,复而开口:“那么离开的时间呢?”
姚碧凝目光虚望着桌上的铜镶粉彩花瓶,仿佛在努力回想先前的情形:“我记得,晴子在演出结束上台送花以后,好像与周医生聊得颇为投契,他们的座位正好很近。谢幕以后,我略微耽搁了一会儿,晴子便已经离开了。”
“周医生是独自一人来的么?”何坤问。
姚碧凝颔首:“是的,我原本给他寄去两张票,但没有看到同伴。”
“周医生与乔少夫人认识吗?”他继续问道。
“哦,这我倒没有听说过。也许在慈安有过交道,也许这是恰巧碰上。他们聊上两句也不稀奇,晴子今晚是一个人来的,我方才在花园里遇上了舒易,他在梅丽珍有应酬,大约是这个缘故。”姚碧凝有些无奈地说。
“这么说,按照姚小姐的证词和推论,乔少夫人今晚是一直在百英剧院看戏了。”何坤总结道。
“巡长先生,是晴子出了什么事情吗?请你如实告诉我。”姚碧凝的眸光里含上几分忧虑,她确实还不清楚今晚警备厅掌握了什么样的证据,恰到好处地流露几分真实情绪。
何坤并不作过多解释,只是这样说:“今晚慈安医院的到访名单里,出现了芥川晴子这个名字。”
这不可能——姚碧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她很快回过神来,这是何坤的试探,从演出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这段时间里她不可能确切知道晴子的行踪。
“怎么会去慈安?她回去的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情况怎么样?”姚碧凝连声问道。
“姚小姐不要担心。”何坤出言安抚,“我所指的并非是乔少夫人身体抱恙,而是一桩怪事。那段时间她分明一直在百英剧院,可偏偏有人将她的名字登记在了慈安医院的记录表里。”
“如今沪上并不多见芥川这个姓氏,重名的几率更是渺小。巡长先生的意思是,有人冒用了晴子的名字到慈安就诊?”姚碧凝表现得一头雾水,“诊疗记档总要用真名,对方这么做,又能获得什么好处呢?”
何坤应道:“这正是我所好奇的,想来放眼整个沪上,也很难有这样的巧合。而更加巧合的是,有一通电话从慈安医院拨给梅丽珍饭店,这个时候圣约翰话剧社正在多德庄园。尽管我绝不愿意随意怀疑些什么,但是根据目前的情形,这些都和百英剧院的演出有了联系。”
“听起来确实如此,巡长先生,今晚慈安医院到底发生了什么?”姚碧凝目光坦然,迎上对面那双带着探究的眼睛。
何坤双手交叠在身前,说道:“慈安医院失窃向领馆请求协助,之后又因领馆不便查访摊派到警备厅。如今北平来的林督察刚坐上代理之位,眼下出现这样的事情,少不得兴师动众一番。”
失窃?
姚碧凝也没有料到这个局面,今晚陆笵安排的人只是趁此机会去刺探情报而已,何况原本是不想打草惊蛇,何至于平白留下这样注定引人追究的把柄。芥川晴子的留名、慈安医院的失窃案……她感到有些混乱。
今晚的盘问足以让何坤通过众人的证词了解到百英剧院今晚的全部情况,也就是说,他完全能够体会到她此时此刻的感受。警备厅所提供的线索,缺乏成立的逻辑。
唯一的解释是,慈安医院根本就没有失窃,也并未留下什么到访记录。警备厅想要借此调查芥川晴子今晚的行踪,同时找出那通电话究竟是打给谁的。
可是何坤的描述,连同他的神情,都让人看不出一丝问题。碧凝按了按太阳穴,脑海中倏然闪过一个念头——以何坤的职务,他并没有机会直接同法兰西领馆打交道,这桩被移交委托的案子,是先经手了警备厅办公室!
是这样,何坤所得到的也不过是警备厅办公室传达的讯息。而真正的情况,大概早已在这个环节被人为篡改。而结合何坤的表现——或许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既然提到失窃,我虽然不太清楚,但却要说几句。圣约翰话剧社的成员,都是我的同窗,他们不会做出这样荒诞的事情,何况今晚的首演分工明确又彼此都在一处,便更无这样的可能。至于晴子,且不论乔家在沪上的声名,单是东瀛装束便足以让在场其他观众留心,总不能再出现在别处了吧。”姚碧凝声声清澈,话音落在狭小的休息室里,更显坚定。
“姚小姐,巡捕房只是例行询问,不会无端将罪名安放在任何人的身上。”何坤说。
姚碧凝忽然一笑,却不达眼底,嗓音沉下几分:“巡长先生,依我看来,你并不相信来自上峰的线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