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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南皱着眉头,难得收敛起一贯的慵懒:“陆笵应该告诉过你,我这一趟来北平是送一些药品的。”
“陆先生的确提起过,是药品出了什么事么?”姚碧凝虽对医药不太了解,也知道战事一起,关键药物的补给是必不可少的。
“出事的不是药品。”沈君南的回答让碧凝略微松了一口气,但他接着说,“为了确保某些特殊药物的质量,我会提前对它们的来源进行调查,具体的情形我暂且不提。总之在调查过程中,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而这件奇怪的事情,它的行为者,是在北平消失了一阵子的李氏衣铺的老裁缝。”
“你确定是李老先生吗?”姚碧凝需要向沈君南确认这个事实。
其实在那夜到小楼送口信的少年离开后,她就怀疑过,李老先生的目的地很有可能是津城。只不过当时的她没有确切的把握,因为这条线路只是凭借她对于地理位置的猜测和直觉得出的。然而知玉却说裁缝李与津城没有交集,既无故人又无往来,这让碧凝一度否认了自己先前的猜想。
沈君南见碧凝并不惊讶,眉梢一挑:“我确认是他,姚小姐似乎有所预料?”
“沈四少应该也听说了十三胡同瑾娘的案子,她正是在见过裁缝李以后被人谋杀的。而我之所以对于李老先生的安危十分挂心,是因为他那日离开李氏衣铺主动帮我达成了一个心愿。不久以前,李老先生曾经让人给我送过消息,表示他目前安好。”姚碧凝看出沈君南眼神中的探究,解释道。
“看来姚小姐的洞察力和直觉十分准确。”沈君南抿了一口茶水,继续道,“那么你知道他去津城所为何事吗?”
姚碧凝拨了拨额前碎发:“老先生没有透露,递信的孩子和他也只是偶然相识,个中究竟我也感到疑惑。方才沈四少说李老先生和一件奇怪的事情有所联系?”
“对,根据我的发现,裁缝李在向人重金收购高纯度的洋土。”沈君南精致的唇抿成一条线。
姚碧凝手中瓷盏微晃,几滴温烫溅到手背上:“你是说,李老先生涉及走私烟土?”
“如果只是走私,还不足以称得上奇怪。毕竟当今的世道,又有鱼龙混杂的遮蔽,这在津城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沈君南嗤笑一声,才继续道,“如果他要货的额度足够,恐怕早就和人达成了合作,也就没有被我发现的机会了。他要求的纯度非常高,但是要量很少,根本不够进行普通的交易。”
姚碧凝听到这里,忽然想起来沪上那间不知藏在何处的宅院,熏香袅绕的屋子里,七爷终日吸着水烟,那诡秘的味道令她记忆犹新。
瑾娘曾经说过,裁缝李有机会接触到母亲,而他的铺子又和一些旧族夫人有所往来。会不会是幕后之人为了控制住裁缝李,而让他染上了瘾呢?
“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为了交易,而是为自己求购呢?”姚碧凝将心中的猜测脱口而出。
沈君南摇了摇头:“不会是为了他自己。你知道陆笵和李氏衣铺之间的渊源么?”
“我知道陆先生对李老先生和知玉有恩情,但也仅限于此。”姚碧凝回道。
沈君南转了转手中的茶盏,对内里描画的一条红鲤颇为喜欢,打量几眼才道:“如果你足够了解烟土这个东西,就知道人一旦沾染上了,是离不得那杆烟枪的。一吞一吐是快活赛神仙,可要是突然断了那就是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活不得,死不了。陆笵见到他们师徒俩的时候,裁缝李就刚染上那东西。”
“所以陆先生和李氏衣铺的渊源,正是因烟土而起。或者说,是陆先生将李老先生从烟瘾里解救出来的。”姚碧凝顺着沈君南的叙述,将往事抽丝剥茧。
“不错,当时的裁缝李是被迫接触到了烟土,所幸沾染不深。他的意志力可以说异常顽强,竟然将那东西戒除了,其中经历自然是苦不堪言。”沈君南将茶盏放下,伴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姚碧凝想,原来她的揣度,在若干年前就已经发生了:“可是尽管裁缝李不愿去沾染它,如果受到胁迫,他又能有什么选择呢?”
“一个如此深切体会过痛苦的人,不可能再把自己拉回那个地狱里。当初他险些因神情恍惚错杀知玉,于是发过誓言无论出于何种缘故终生不染烟土。”沈君南笑了笑,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算计,“只要裁缝李不情愿,就没有再度沾染的可能。因为那些人并不知情,他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姚碧凝细细听着,裁缝李的经历让她忽然想起福缘巷里的事情来。冬天的老槐树下,落过雪的巷道半是白雪半是泥泞,她亲眼见到身影佝偻的妇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衣衫褴褛地隐没在黛瓦朱墙之中。
从前觉得陆笵似乎是突然之间走马上任,接手沪上镇守使之职。此时此刻,碧凝才明白过来,他的筹谋,恐怕从北平就已经开始了。
根据沈君南的描述,裁缝李去往津城的目的显然是为了烟土。但他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走私。他长居北平,只与针线布匹打交道,要那些高纯度的洋土做什么呢?看来这个疑问,只能够从裁缝李身上解开了。
“沈四少,那么你去找李老先生问过吗?”姚碧凝开口问道。
“裁缝李的行踪已经让人去查了,但我不能继续留在津城。”沈君南无奈地摊开手,“毕竟起了战事,这里也未必安全,我总不能让你在这里等到枪子打进来。”
“前线的情况,还好吗?”姚碧凝犹豫着,启唇问道。
沈君南没有直接回答,他站起身来,整了整领口,微笑着环顾四周:“把随身的东西带上,我们进城去避一避风头。陆笵玩了一招狠的,这栋小楼过两天也许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