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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的敲门声蓦然响起,之砚的声音隔门传来:“姐,宴会开始了。”
晓薇正收拾着梳妆台的脂粉,闻声去开了门。姚之砚一身深蓝格纹毛呢西装,少年气里显出一分沉稳。她指尖握着门把,探首道:“小姐一刻钟前就下去了。”
姚之砚有些意外,接着道:“可是大厅里没见着她,乔姨才让我上来看看。”
“园子里找过了吗?”晓薇的语调也有些急了。
“下面都像没见着人,”姚之砚神色变得凝重,“晓薇,你也赶紧去四处找一找。”
宾客云集,弦乐绕梁,荔园热闹非常,欢声笑语不断。乔舒易一袭鸦青银云宫廷燕尾服,手擎玻璃高脚酒杯,应付着声声恭维祝愿。他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却并未看到佳人身影。这场宴会的女主角,迟迟不曾到来。
荔园门外,薜荔墙下,姚碧凝踮着脚尖,焦急地等待。今天这样的时刻,她将那枚小巧的怀表佩于脖颈,尽管她怨过恨过,那毕竟是她的母亲。覆着绿色蕾丝的指尖拨开蔷薇镂金表盖,碧凝看着指针一格一格地走着,宴会时间已经到了,可是陆笵却还没有来。
碧凝来回踱着细碎的步子,垂眸望向裙摆上欲飞欲动的凤凰。她应当尽快回到大厅,那完美浪漫的订婚典仪,不该出现任何瑕疵。可是孟春晓的事要怎么办呢?再等等,碧凝告诉自己,再等几分钟,也许就能换来孟春晓的生命。
黛色高跟绣鞋踏在蜷曲干枯的薜荔叶上,空气里响起细微的音声,碧凝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一道黑色光影自山路蜿蜒处而来,姚碧凝屏息而视,待车子近了,并没有镇守府的旗帜。沈一安身着锦绣长衫,从车中下来,对碧凝拱手浅笑:“方才有笔单子,我来迟了。贺你二人郎才女貌,来日自当永结同心。”
碧凝心思不在此处,莞尔:“沈少爷里边请。”待人走远,她继续凝望着那条山路,空荡荡的,唯有萧疏枝叶。她低头看了眼怀表,宴会已经开始一刻钟了,里头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园子里隐约有脚步声响起,她听到了呼唤声,那是晓薇的声音。
一墙之隔,犹如天堑横亘。姚碧凝双手交叠,十指扣紧,此时她本应当是站在舒易身畔,巧笑嫣然地接受来自所有人的祝福与歆羡。直到晓薇的声音渐渐远了,她也没能挪开步子,姚碧凝太清楚,要找到孟春晓,这是最好的时机。姚碧凝无法说服自己轻易放弃,何况吕家二少爷的别院,她同雁筠曾经去过。
镇守府的锦旗在风中猎猎招展,姚碧凝赶紧伸出手臂,将车子拦停在距离正门十步开外的地方。她提起裙摆,小跑着上前,白狐披肩歪了也顾不上理会,只屈指轻叩后座的车窗玻璃。陆笵摇下车窗,帽檐下一双凤眼似喜非喜:“姚小姐这是何意?”
“陆先生,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情。”碧凝语速很快,她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据我所知孟春晓不过是被人利用了,她是无辜的,请你一定不要伤害她。”
陆笵唇角微勾:“姚小姐说笑了,我连孟春晓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么说,姚小姐有线索了?”
碧凝颔首,东珠坠子莹润光华:“我知道她现下在哪里,但她的处境十分危险,希望你能够尽快找到她。”
“为什么选择现在?”陆笵往椅背上一靠,嗓音清淡,“你的订婚宴,似乎更加重要。”
“没有时间了,”碧凝眸光庄重而恳切,“他们要对孟春晓下手了,我必须救她。”
陆笵沉默半晌,向碧凝道:“既然这样,你上车带路吧。”
姚碧凝有些愕然:“陆先生难道忘记订婚宴了吗?典仪还没有举行。”
“所以我方才说,你的订婚宴更重要。”陆笵肩上绶带在阳光的映照下如流金光彩。
“我将地址告诉江副官,”碧凝不明白这二者有什么冲突,“这之间并不矛盾。”
陆笵直起身来,薄唇微启:“你觉得,孟春晓会顺从地跟我们走吗?如果不能,我如何保证不伤害她?”他的眸光望向碧凝,“一旦有所冲突,子弹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
姚碧凝理了理披肩,敛眸思量,长睫鸦青如扇。她明白陆笵说得并没有错,孟春晓之前的恐惧与反抗,足以说明她绝不会甘愿服从。而如今的孟春晓,情绪恐怕会更加敏感,她断然不会对陆笵产生任何信任。还有,她不能让陆笵有知道一切的机会,为了雁筠,她不能允许吕家受到牵扯。
可是如果她一走了之,这场宴会将会沦为沪上的笑柄与谈资。碧凝眼前几乎已然浮现出父亲暴跳如雷的样子,还有她的舒易,那个曾为她摇落一地桂花的温润少年,她怎么忍心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承受颜面尽失的结局?
碧凝不知该如何抉择,无论向左还是向右,皆是如履薄冰。陆笵古井无波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拉回了碧凝的思绪:“姚小姐顾虑良多,还是去宴会吧。”
“不,”姚碧凝脑海中闪过少女惊惧而倔强的面容,她拉开前边的车门,躬身落座,“去找孟春晓吧。”
如果不是她,孟春晓不会被陆笵的人注意到,那么乔望骐也不会让吕二少爷解决掉她。她令孟春晓身陷如此险境,便没有理由置之不顾。
碧凝的指尖滑过腕间青绿,千回百转,那心中气象一如翡翠的冷。
这是一处城郊的小院落,棕褐色的木门里是一片梅林。姚碧凝沿着卵石铺就的小径,拾级而上。
那年吕雁筠带她来时,正是青梅酿酒的时节,烟雨朦胧,信手采撷那枝叶间藏着的果。陶罐埋在树下,那是梅花零落滋养出的泥。
彼时吕家二哥手里拿着锄头,也不怕沾染那一身锦绣的衣,纵容两个半大的孩子效仿折子戏的情节,附庸风雅。
可是,如今,什么都变了。